19 兄弟阋牆
周岐哼了一聲,心想你打得過我嗎你?
但轉念一想,這事兒逼較真起來是真的狠。
于是他乖乖閉上嘴巴。
很快,他聞出肆溢的酒香中還混雜着其他氣味。他拉起褲腳蹲下,二指拈起酒壺的青花瓷碎片,湊至鼻端嗅了嗅。嗅完,撥弄兩把僵死的小貓,又跑去朱遙面前聞他的口鼻。
“哥你好像一條狗。”姜聿嫌棄道。
“狗兒子怎麽稱呼你爸爸呢?”周岐隔空拿手指威懾性地點了點他,話卻是對徐遲說的,“過來看看?”
“有什麽發現嗎?”徐遲站着沒動,雙臂環胸,象征性擡了擡下巴,“酒裏有毒?”
“應該是。”周岐上下掂了掂那塊酒壺碎片,“這上面有一點苦杏仁的味道。”
“苦杏仁……氰化物?”
“嗯,是後來安樂死注射液的主要成分。”周岐道,“死貓身上有這股怪味,說明是毒死的,但人不是。”
“顯然朱遙沒喝酒。”徐遲屈起食指刮了刮頸子上的喉結,“可酒又是他帶來的。”
“還有,氰化物不是尋常人容易接觸到的東西,尤其是在這麽閉塞的山村裏。”周岐提出疑點。
“氰苷。”徐遲吐出兩個字,“薔薇科植物如杏、桃、李、枇杷的種子以及木薯裏含有這種有毒物質,通過提取可得到氰化物。”
“就當毒藥是确實可得的。也就是說,朱遙原本想毒殺朱逍,說話時誤舔酒液的貓突然暴斃,朱逍察覺朱遙有毒害之心,怒而反殺?”周岐總結陳詞。
徐遲不置可否,提問:“酒是朱遙帶的,毒就一定是朱遙下的麽?”
“不是他是誰?”
說話間,徐遲有意無意地看向門外的闵氏。
闵氏與他對視,略微欠了欠身。她将雙手攏進寬大的袖中,徐遲發現她的小拇指指甲很長,藏毒投毒這種事應該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這次根本沒等到天黑,午間小憩時,魔方迫不及待地入夢索要答案。
——誰殺了朱遙?
——朱逍。
這題簡單得就像免費贈送的一樣,雖然中間可能有些小插曲,但現場證據确鑿,人确實是朱逍殺的,不管他是臨時起意還是防衛過當,這個賴不掉。
值得注意的是那個出現在現場的荷包,荷包在,長命鎖不在,朱逍拿着長命鎖逃去了哪裏?當夜朱遙揣着蘇蓉的荷包前來找朱逍喝酒,兄弟之間到底進行了怎樣的對話使得朱逍認定朱遙想殺他?
謎團一環扣一環,錯綜複雜。
醒來時,徐遲環顧四周,發現大通鋪裏還是少了兩人。
後來這兩被缢死在柴房裏。
“唉,那兩個都是傻子,怎麽跟他們說都不聽,非認定闵大嫂是兇手。”
“為什麽?”
“因為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啊,他們說一看就是栽贓陷害。闵氏兩面三刀的,肯定不是個好東西,殺一個是殺,一回生二回熟,多殺幾個也不稀奇。”
“慣性思維害人吶!”
“誰說不是呢,不瞞你說,我也差點寫闵氏,蘇蓉是她殺的,蘇蓉的老公萬一知道了真相肯定得報仇啊,闵氏為自保再度殺人,動機很充足啊……”
周岐坐在槐樹底下,嘴裏嚼着槐花花芯,一條腿曲着,一條胳膊搭在膝蓋上,眯眼聽惶惶不安的難友們小聲議論。
姜聿也摻和其中,牛皮吹得锃亮:“這種事情又不是上學時候做選擇題,不能碰運氣瞎選,選錯了不扣分,它扣命!還是得看證據!聽我跟你們分析啊,這一呢,看現場的打鬥痕跡,注意到朱遙脖子上的那道勒痕沒?那麽深,喉骨都勒碎了,多大的力啊,基本可以排除是女人作案……”
他一條條一樁樁把徐遲的分析照搬過來,俨然一位冉冉升起的福爾摩聿,唬的聽衆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看在他有錢的份兒上,冷湫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她能當場把他的牛皮戳爆。
徐遲就背手站在不遠處,初秋的暖陽鋪了他滿頭滿臉,他仍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額前碎發蓋過眉眼,只留下挺直的鼻梁與蒼白的嘴唇。那雙吝啬于見人的眼睛,只能在風起時依稀窺見半分攝人的鋒芒。
槐花清甜的香氣在舌尖彌漫,周岐順着徐遲的視線遠眺。
赤山山頭籠罩的瘴氣厚重如凝固的墨水,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不多時,空中飄起毛毛細雨。
衆人一哄而散,全都進屋躲雨。
徐遲一路默默無言地往後院走,周岐跟着他,姜聿怕這雨有問題,糟蹋了他的秀發,拒絕跟來。
“你去魚塘找那小孩兒嗎?”周岐光頭的不怕雨淋,胡亂抹一把臉,“你身體這麽弱,淋雨感冒一命嗚呼怎麽辦?”
徐遲沒答,悶頭走路。
雨霧逐漸打濕衣裳,周圍景象因天地間升騰起的霧氣變得朦胧模糊,周岐啧一聲,飛跨一步掠至徐遲身前,彎腰抱腿扛人起身,就像訓練時扛沙袋,一氣呵成。
徐遲整個人騰空,只來得及發出一個字:“你!”
“你什麽你?”周岐拔腳狂奔,“你走得太慢,無限延長了淋雨的時間,乖一點,別蹬腿,回頭再把你給摔着。”
他說着,還大力拍了一記徐遲的屁股。
徐遲身體一僵,整個人都被拍懵了,咬牙切齒地從唇間擠出因颠簸而破碎的話語:“周岐……你夠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
最終徐遲被安放在池邊涼亭的石凳上,雖面無表情,但他攥緊的拳頭暴露出他此刻想殺人的心情。
周岐熟視無睹,在他對面嬉皮笑臉地坐下:“不好意思,跑得快了點,你沒被颠暈吧?”
在徐遲眼裏,周岐已經是一具屍體。
徐遲不與死人對話。
“沒被颠暈的話,那就說聲謝謝我聽呗。”周岐得寸進尺。他發現逗弄徐遲很好玩兒,他就喜歡看別人那種明明很生氣但又不能拿他怎麽樣的眼神。欠的。
徐遲拿他當空氣。
“說真的,我懷疑你這人自閉。”得不到回應,周岐自言自語起來也很起勁,“聽說自閉患者有社交障礙,言語交流障礙,也感受不到別人對他的好意,成天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但在某些方面又确實很聰明,天賦異禀。聽聽,這描述,簡直為你量身定制。”
徐遲半晌沒說話,沉澱來沉澱去終究沒忍住:“你才自閉。”
“喲,不閉了,又想開啦?這是多随心所欲的霸王花啊。”
徐遲于是徹底不想開口了。
經過接觸,他慢慢地也能摸清周岐的天性——這就是個沒事嘴欠有事手欠還極度擅長變臉的戲精。
但周岐顯然不這樣想。
“說認真的,你沒有之前熱情了。”周岐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裝出一副你是我好兄弟我跟你掏心窩子說話的真切樣兒,“雖然你從來也沒熱情過吧,但這兩天你開口的次數有越來越少的趨勢。怎麽了,說說呗,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兒?因為那個頭發不知道是綠還是藍的神棍丫頭?”
他還記得丫頭說,徐遲無父無母無妻無子。
那豈不是孑然一身?
當時他心裏咯噔一下,他一外人乍聽之下都難免不适的話,當事人居然還雲淡風輕地笑了笑……
但其實還是在意的吧?
不然事後不會持續不高興。
徐遲擡眼,抿起唇,有些驚訝于周岐精準感知他人情緒轉變的能力。
這人表面上的大大咧咧全是僞裝,內裏實則細膩且敏感。
那一秒,周岐看着徐遲黑沉的眼睛,覺得有戲。
就在他差點以為悶葫蘆即将對他打開內心世界的時候,對面慢悠悠飄來四個字。
“與你無關。”
周岐:“……”
作者有話要說:
周岐:我與我家小遲遲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嗯,手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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