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不是奶是血!
村子深處人聲騷動,驚叫聲此起彼伏,想必是別的石屋內也不約而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與王前進一樣,幾乎所有幸存者在驚慌之餘,第一反應就是跑到老休斯家尋找周岐。
周岐納悶兒,怎麽遇到事兒全來找他呢?
任思缈對此進行了深刻的剖析,轉折點無非是他和徐遲救下了那個孩子。在眼前群龍無首的絕望境遇下,此舉無形中确定了他倆在群體中的領袖地位,還是難能可貴的精神層面上的。而在物理層面上,光靠武力值,周岐作為幹架的一把好手,也逃不脫被趕鴨子上架的命運。
周岐刮鼻子苦笑,說救孩子的是徐遲,可不是他。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石屋倒塌的剎那間,他眼裏裝着的是襁褓裏無助羸弱的嬰兒,還是什麽別的人,還是兩者都有。
天亮之後,徐遲讓王前進與老休斯把通關者與全村的土著全都聚集到祭祀高臺前的空地上,清點人數。
他調遣人員的時候從容不迫,利落娴熟,仿佛得心應手,仿佛一直以來,他就習慣于處在一個發號施令的位置。
在這過程中,周岐不禁多看了他兩眼,并發覺這兩天自己似乎總在有意無意偷偷觀察徐嬌嬌,且越觀察,越欣賞。
空地上站了兩排人,通關者一排,土著民一排,泾渭分明。
徐遲朝冷湫點了點頭,冷湫得了雞毛當令箭,昂首挺胸地從兩排人之間走過,一一看過去,并把一個又一個長相都差不多的土著民挑出來。
等挑到第十個,她轉還回來,雙手叉腰得得意洋洋:“沒了,就這些。”
周岐沒看懂這波操作。
拄着拐只用一條腿站着的任思缈也一臉茫然:“什麽沒了?”
“沒別的了,轉化成土著的人總共就這些。”冷湫道。
“你怎麽看出來的?”任思缈奇怪了,“在我眼裏,他們一個個都很孿生兄弟一樣。”
冷湫俏皮地眨眼:“在我眼裏,他們都很有各自的特點呢。”
“是嗎?”任思缈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周岐:“是個鬼,明明都一樣。”
徐遲簡明扼要地解釋,“由于大腦內高度發達的梭狀回,她認人很厲害。”
周岐頭頂的文盲稱號名不虛傳:“梭什麽回?”
“梭狀回,位于大腦颞下溝和側副裂之間,視覺聯合皮層中底面。醫學上通常認為,它負責人的面部識別功能。”任思缈到底是個醫生,或許還是個很厲害的醫生,她托着下巴沉吟一聲,“唔,罕見的病症。”
遇到能背書的學霸,周岐只想躺平,他用自己的方式暴力總結:“得,說得花裏胡哨的,反正就是一很好用的特長呗。”
冷湫聞言,咻地轉頭,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岐不要臉地挑眉:“幹嘛這麽看我?岐哥很帥是不是?”
冷湫哼一聲,又轉回頭。
徐遲失笑,拍拍她的腦袋,他知道冷湫在想什麽:像周岐這種時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人,知道她怪異的病症不僅沒趁機嘲諷,還寬慰她說這是特長,一個很好用的特長,這點別致的溫柔不免有點颠覆舊有觀念。
其實,不久之後,她還會發現,周岐總能在不經意的時候刷新你對他的認知。
徐遲對這點頗有信心。
“十個人啊。”周岐掰着手指,忽然想到什麽,“等等,昨天那場混戰中,陣亡的土著人有多少?”
“不多不少。”徐遲回答,“剛好十個。”
“也就是說。”周岐腦中浮現糟糕的推測,“死多少土著人,我們這邊就将轉化多少人去填補空缺?這樣一來,自始至終,從我們來到這個村子,到我們離開,土著人的數量在某種意義上都将維持不變?”
徐遲颔首:“恐怕是。”
“那那些轉化成土著的人呢?他們現在是個什麽狀态?活着?還是死了?”
“那要看你怎麽定義活着。”徐遲看向那些目光空洞迷茫如行屍走肉的轉化人,“有的學者認為,當你喪失所有記憶乃至全部人格,那你這個人即可劃分為社會性死亡。”
他的音量不大,但所有人都在呼嘯的山風裏清晰無比地捕捉到,腳底同時湧起一陣寒意。
事實上,這比社會性死亡還慘,這些轉化人沒了記憶沒了人格,還被強制添加了另一重全新的身份,從此以後不得不作為NPC活在這個詭異的傾斜島上,每日遭受異形飛蛾的恐怖支配,同時還要直面即将被不斷上升的海平面淹死的恐懼。
說句難聽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目前我們并不知道轉化人選是在我們當衆随機産生的,還是必須得滿足什麽條件。”徐遲表現出的冷靜一如既往,“所以阻止轉化最好的方法是,力保不讓任何一名土著民死去。”
他說完,衆人紛紛搖頭,表示太難。異形飛蛾戰鬥力驚人,基本上來一波就得死一打人,全身而退不大現實。
“它們也有缺點。”周岐道,“想過為什麽那個時候一下雨,蛾子們就撤退了嗎?”
衆人于絕境中看到一點希望:“難道它們怕雨?”
“不光雨,我想它們是怕水。”周岐琢磨這個琢磨一晚上了,這會兒說出他琢磨出來的成果,“它們的翅膀又長又大,遠遠超過其軀幹的重量,且翅膀上沾有絮狀的粉末,這些粉末一沾水,凝成結實的一坨,基本就跟把棉花扔進水裏一樣。翅膀吸滿水,重也重死了,哪還飛得起來?只要這些怪物飛不起來,那就好辦多了。我們可以趁下雨天,發動奇襲。”
“奇襲?”當場有人掐着嗓子發出質疑,不敢置信,“怎麽,你們還想主動找上門去幹架嗎?”
“啊,不然呢?”周岐挂起标志性地痞笑,眯起眼睛,“還是說,你想待在這裏,等着十天後被淹死?”
那人連連搖頭:“我只是,只是覺得……”
“冒險?”周岐代他回答。
那人忙不疊點頭。
“勝利險中求啊朋友。”周岐撇撇嘴角,眼睛裏有危險的精光閃過,“只是等待,等來的不是遲到的援軍,而是更兇狠的敵人。何況我們根本沒有可指望的外部救援,機會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這種老生常談的道理我想你們都懂,主動出擊才是出路,別窩囊着等死。”
這番話有很強的煽動性,适合用來鼓動人心。
那人張張嘴,又閉上,似乎被說服。
“我們得抓緊時間往上翹面移動。”徐遲擡眼看向發出白色冷光的太陽,碾了碾凍僵的手指,“這裏已經暴露了,不走,異形蟲們很快就會發動第二輪攻擊。”
說幹就幹。
下午,所有人收拾妥當,在老休斯的帶領下離開村落,往上翹面進發。臨行前他們特意選擇了沿河道蜿蜒而上的小路,這樣萬一正面遇上異形飛蛾,他們就集體跳進河裏,潛進水裏,也勉強算是一種自保的方法。
早上清點過人數,加上襁褓裏新出生的嬰兒,他們一行總共三十九人,其中土著民二十五人,這個數字将永遠不會發生改變。而通關者僅餘下十四人,往後可能會越來越少。
近一個排的人數,行動起來未免目标太大,徐遲以六人一組分成了六撥,前後等距離行進。隊伍的一首一尾都是通關者,土著人則被安排在中間重點保護。周岐四人打頭陣,每隔五百米留下記號,表示前方安全。
周岐對這一系列的安排絲毫沒有異議,但他不解的是——
“這小孩為什麽非得綁在我身上?”周老哥指着胸前布兜裏貼着他睡得正香的小嬰兒,說話雖輕聲細語,但難掩暴躁本色,按着額角凸起的青筋發出靈魂的拷問,“為什麽是我?我做錯了什麽?能不能找位有奶的女同志接手?”
“村裏沒有正處于哺乳期的婦女,他只能喝羊奶。”任思缈無奈攤手,“我倒是想搭把手,可這小家夥除了你,誰抱都哭啊。”
冷湫對新生物種一無所知,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哇,他是不是知道是誰救了他,所以對周哥格外偏愛?”
“唔,難說。”任思缈艱難地拄着拐,努力不讓自己掉隊,“很有可能是周岐給了他第一口奶吃,他錯以為周岐是他媽媽,覺得待在周岐懷裏很安全。”
“那是老子的血!”周岐壓着嗓子糾正,随即不知想到什麽又露出迷之臭屁的笑容,“啧,看來這小崽子口味還挺挑。喂,實話實說,爸爸的血嘗起來味道不錯吧?”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撓了撓小孩的下巴。
行走中颠簸的懷抱就是天然搖籃,熟睡中的嬰兒不知做了什麽好夢,粉嘟嘟的嘴半張開,往上揚起,露出肉肉的牙龈。
“快快快快快!”周岐連忙扯扯身邊徐遲的袖子,跟被奇跡砸中似的,激動得不行,“徐嬌嬌快看,崽子笑了!卧槽他笑了!”
徐遲扭頭,看到他快要咧到耳根的燦爛笑容,嗯了一聲。
周岐不可思議:“你怎麽這麽冷淡?”
徐遲疑惑:“我冷淡嗎?”
“看看這個天使般的微笑。”周岐跟常年曬娃且必須得到別人熱烈誇贊才肯罷休的老父親似的,非按着徐遲脖子讓他瞅瞅清楚,以一種非難的語氣激憤不已,“難道這種微笑都不能治愈你的面癱嗎?溫度,做人得有溫度你懂不懂?”
被按着脖子的徐遲與早就收了無意識的笑容繼續陷入沉睡的娃娃面面相觑,腦袋上似乎緩緩浮現三個問號。
道路上,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
旁觀的任思缈與冷湫捂着嘴,憋笑憋出內傷。
周岐反應過來,跟踩了電門的貓似的,迅疾地撤回按在徐遲頸骨上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
“嘶,我這手啊,有時候挺有自己的想法,它的行為不代表……?徐嬌嬌你冷靜!我勸你把手從槍上挪開,子彈不長眼,走火了你後悔莫及啊靠……”周岐說到後來尾音都飄了,小聲驚呼,兜着孩子一溜煙跑了。
面無表情端起槍的徐遲:“……”
作者有話要說:
徐遲:你按我脖子?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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