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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恕這一去如同黃鶴,再不複返。不但第二天沒來,接下來的一周,趙南簫發信息給他,又約了幾次,他連回都不回,打電話不是無人接聽就是忙音。
趙南簫莫名其妙,也有點不放心。本來想問下徐叔叔,但想起那天在電話裏無意聽到的,感覺徐叔叔在兒子的面前不像在自己面前那樣和藹,怕知道了要大動肝火,更不敢貿然去他家找了。
等到兩周後,學校期中考,最後一門考完,她特意提早交卷,匆匆來到徐恕所在的班級外想等他,結果沒人,問老師,老師說他坐了二十分鐘就交卷走人了。
“這個徐恕,怎麽搞的,我聽數學胡老師說他還挺聰明,每次考試附加題都做出來了,怎麽就不學好要當小混混?當小混混就這麽有意思?趙南簫,你跟他認識?”
老師的眼神充滿詫異。
趙南簫含含糊糊地應了兩句。
本來有點擔心他出事,既然來考試了,那就是沒問題。
趙南簫失望之餘,也放下了些心。
過了幾天,徐叔叔打電話給她,問徐恕最近有沒去她那裏補課。趙南簫委婉地表示,自己因為初三面臨升學壓力,所以最近暫時沒時間叫他來上課,表示歉意。
徐叔叔立刻表示理解,說助理告訴他最近徐恕好像都沒去她那裏了,這才打個電話和她确認下情況。沒事就好,讓她專心學習,不用再上課。
雖然趙南簫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好端端的他怎麽突然就變了,但很明顯,他就是不想來了。她實在是沒辦法了。加上自己功課确實忙,也只能撒手。再接下來,她聽說他連學校的月考也缺席了。就這樣,差不多兩個月後,也是一個周末,趙南簫和幾個同學去東郊一帶參加一個社會實踐活動,傍晚活動結束,去往附近的公交站坐車回城。
這裏屬于城郊結合部,靠近高速,再過去就是農村,附近都在拆遷,環境有點雜亂。快到公交站的時候,趙南簫忽然看見遠處幾十米外的一座橋下,有個人靠在停于路邊的一輛重型機車旁,皮衣馬靴,嘴裏叼着根煙,還打着電話,路人紛紛繞行。
那人側對着這邊,看不大清楚臉,但身形眼熟,更不用說那個惹眼的發型了。
竟然是已經消失了兩個月的徐恕!
終于在這裏遇到,趙南簫怎麽可能就這麽放過,立刻借口有事讓同學先走,自己快步走了過去。
“徐恕!”她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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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恕猛地回頭,和她對了個眼,臉色一變,一口吐掉嘴裏的煙,利索地拿下扣在前頭的一只頭盔,往頭上一罩,一條長腿一跨,人就坐上機車,手伸向了插着鑰匙的發動口。
“你還跑?你給我站住!”
趙南簫立刻上去,伸手拽住機車。
他一頓,慢慢地轉回頭,隔着頭盔目鏡和她對望了片刻,伸手摘掉頭盔,挑了挑眉:“幹什麽呢?”
趙南簫撒了手。
“還有臉問我幹什麽?我問你,你為什麽突然不來上課?這段時間你都在哪裏混呢?你哪來的錢?”
她看了眼他腳下地上那個還在冒煙的煙頭,上去跺滅。
“還抽煙?你多大了?你開這種車?你有證嗎?讓交警逮到,有你好看……”
“夠了沒?最煩你這種滿口說教大義凜然了,忍了你也挺久,當自己佛祖啊,普度衆生?趕緊的,有威風去你自個兒的地兒耍去,別煩我了!”
他仿佛定下了神,懶洋洋地從兜裏又摸出一支香煙,掏出打火機,低頭再次點煙。
趙南簫最讨厭的就是他這種什麽都滿不在乎的吊兒郎當樣,看着就不順眼。
放幾個月前,聽到他這麽說自己,她大約還會難過。但現在,她早不怕他了,何況他還比自己小。
就算小一歲,那也是小。
她上去就奪了他剛點着的煙,再次踩滅。
“忍不了你早說啊,早幹嘛不說,你啞巴?我在你身上花了這麽多時間,現在你給我來個半途而廢你還糊我一臉屎?徐恕我告訴你,沒門!你也別在我跟前來這一套了!你說,你到底在幹嘛?”
他盯了她片刻,忽然擡手,拍了拍後座。
趙南簫一愣:“幹嘛?”
“你不問嗎?我現在就滿足你的好奇心,行了吧?”
趙南簫沒想到他突然改了态度,又遲疑了。
天快黑了,這裏是城郊部,離市區很遠,她又一個人……
徐恕說:“不去是吧?回家乖乖念你的書去,別瞎摻乎。”語氣還挺嚴肅。
他說完轉身,伸手一扭車鑰,機車就發動了,低沉的嗚嗚聲中,後輪旁的兩個碩大排煙管突突地吐着氣。
眼看他就要揚長而去,趙南簫胸口一熱,邁步就走到他後頭,手腳并用但極其敏捷地爬了上去,一屁股坐在後座上,兩手攥住他衣服。
這下輪到他驚訝。
他扭頭,看了眼她攥着自己衣服的手,一臉的嫌惡:“搞什麽?松手!給我下去!”
“你叫我上的!”
趙南簫回了一嘴。
她今天是非要弄清楚不可,他整天到底都在混什麽名堂。
徐恕皺眉看着她。她眼睛盯着前頭,不看他。忽然眼前一暗,一個頭盔從天而降,套在了她腦袋上。
“給我坐好,抓穩了!”
話音剛落,機車就朝前沖了出去。
從小到大,趙南簫還第一次坐這種機車,何況他開得很快,在馬路上呼嘯,像離弦的箭,遇車就超。趙南簫緊張得要命,總覺得下一刻就要出事,剛開始還只是攥他衣服,很快就抱着他腰不敢松手。
機車很快就下了馬路,進入一條黃泥大路,兩邊舊房子的牆面上噴着拆的巨大字樣,住戶基本搬空,穿過這一片,漸漸又熱鬧了起來,路邊到處都是賣菜的臨時攤子,應該是到了還沒劃入拆遷範圍的地段。
機車最後開到一個搭着棚頂的鐵門前,停在門口。
徐恕下車。
趙南簫定了定神,跟着爬下去,一把掀掉頭盔,看了下陌生的環境,扭頭見他已經朝裏走去,急忙跟了進去。
門裏是個賣二手電瓶車和機車的地方,兼修理的活,場地很大。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蹲在地上電焊。
“老林!”徐恕叫了一聲。
中年人扭頭,顯得挺高興,放下電焊槍和面罩:“小徐,來啦?”
“上次那車怎麽說?”
“牛X啊,你這一改,三秒直接從0加速到100,從小沒少玩吧?客戶沒準備,差點被甩下去,還挺高興的,多給了五十。我也不吞,給你了。過兩天還有個單子,你再來,幫我這把名氣在圈裏打響,不愁生意。”
中年人摸出一張五十,遞了過來。
徐恕接過,随意塞進褲兜。
“呦,這小妹妹哪來的啊?”
中年人看了眼抱着頭盔站在鐵門裏的趙南簫。
“我妹,周末沒事,跟我過來玩兒。”
徐恕張口就說。
“小妹妹,随便坐,別站着!”
這個姓林的老板笑呵呵招呼自己,但趙南簫總疑心他不相信,看他表情,顯然認定自己和徐恕在早戀,這讓她感到很別扭,偏偏又不能澄清什麽,狠狠瞪了徐恕一眼。
他若無其事。
“老林,我去那邊了,我妹妹待你這裏,完了我回來接他,勞你照管下。”她聽到徐恕又和老板說話。
“行,行,你去,放心!”
趙南簫見他拿了自己手裏的頭盔就走,回過神來,追了出去。
“徐恕你又去哪?”
“你別管,天黑給我老實待這裏,哪也別去,我完事了回來接你。”
他頭也沒回,戴上頭盔,跨上機車,轟鳴着一轉眼就不見了。
趙南簫頓了頓腳。
媽媽大學有活動,前兩天去了外地,趙南簫這幾天都住外公那裏。她給外公發了條消息,說自己和同學順道去吃飯看電影,晚上回來會晚些,讓不要擔心。
天很快黑了,附近好像有片大排檔,比白天倒更熱鬧了。
趙南簫無可奈何等他回,等待的間隙,找老林聊天,打聽徐恕去了哪裏。
不問不知道,一問吓一跳。
原來再過去些,靠近高速那一塊,沒居民區,是玩機車的人的一個地下飙車場地,他們定期聚會,賽完就散。
徐恕就是去了那裏。
趙南簫頓時想起上次他胳膊受傷的事,更加擔心了,又問:“林叔叔,有這種聚會的話,他一般幾點回來?”
“這個沒準。”
趙南簫想給他打電話,又怕影響到他,也不敢亂跑,只能在門口等,不安地翹首張望,等到九點多,終于看見遠處開來一輛機車,朝這邊沖來,停下。
他摘下頭盔,朝她喊了一聲:“走了!”
趙南簫這才松了口氣,跑了過去。
“徐恕!你膽子也大了!你不要命了?你不能這樣了!我告訴徐叔叔去!”
她拿出手機,作勢要打。
他冷笑:“趕緊打,不打不是人。”
趙南簫自然是在恐吓。
她有一種直覺,除非徐叔叔真打斷他兩條腿讓他出不了門,要不然,恐怕徐叔叔也沒法管住這匹野馬。
最關鍵的是,告訴了徐叔叔,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她停了下來。
“到底走不走?”
他好像又不耐煩了。
趙南簫無計可施,只好爬上後座。
他把剛從自己頭上取下的頭盔套她頭上,套歪了他也不管,她掙紮着扭正,還沒看清楚,感到肩上一暖,他的外套也到了自己身上。
“我不冷,你自己穿……”
“哪來那麽多廢話。叫你穿你就穿!”
他沒回頭,發動機車。
趙南簫只好套上他衣服,抓住他腰,忽然想起來:“你慢點!上次你胳膊擦傷,是不是就是摔的?你這樣太危險了!”
“說什麽呢?我是避讓野狗不小心弄的,懂不,你給我坐穩就行!”
他似乎不高興,一擰油門,機車轟鳴着彈了出去,趙南簫人往後一仰,趕緊死死抱住他腰身不敢松手。
夜風很大,路上很快就看不見什麽人了,他将她送回到原先的公交站,猛地剎車,“嘎吱”一聲,趙南簫出于慣性,平時洗澡重了都有點疼的胸口撞到了少年精瘦的背上,生疼生疼,見他轉過頭,忍着不敢表現出來,爬了下去。
站臺上沒有人,周圍的路人也很少,街燈亮着,顯得很空曠。
“要不要陪你等車?”他問。
趙南簫把頭盔和身上的衣服還給他,苦口婆心:“徐恕,你晚上還要去哪裏嗎?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家,徐叔叔很關心你的。你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你應該回學校的,先好好念書……”
“趙南簫,你怎麽不去當教導主任?整天老太婆似的念叨個沒完,你很煩知不知道?趕緊回你的家去!”
徐恕又變得不耐煩了,打斷了她的話,轉頭一擰油門,開着機車丢下她就走了。
趙南簫看着他呼嘯遠去,按了按自己的胸脯,一個人郁悶地坐在月臺凳上等着最後一班公交。這時,站臺晃來了幾個看起來從附近夜排檔喝了酒回來的人,看着像是小混混,十八九歲的樣子,靠過來搭讪:“小妹妹,長得真好,一個人呀?走,哥哥帶你KTV去……”
趙南簫有點害怕,立刻起身躲避。
小混混哈哈大笑,跟了上去,一個人伸手拉她:“別怕啊,哥哥是好人,就唱個歌……”
趙南簫撒腿就跑。
“小妹妹你跑什麽啊,站住……”
身後響起踢踏踢踏的追趕聲,趙南簫更加害怕,大喊救命。小混混們的笑聲更大了。
就在這時,趙南簫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機車引擎的轟鳴聲。
她轉頭,看見徐恕竟然去而複返了。
“徐恕!我在這裏——”
她驚喜萬分,叫他,下一刻,又驚呆了。
她看見徐恕抛下機車和頭盔,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陰沉着臉,朝那幾個見狀掉頭向他圍去的小混混走去,迎頭一磚頭就拍在了最前那個人的腦袋上,那人當場直挺挺地倒地,暈死過去。
這場意外的結果,就是幾個人全被正好路過的巡邏警車給帶走了。
警察問詢趙南簫,讓她做個筆錄,簽名走人。
趙南簫抖着手簽了名,問徐恕。
“他可不能放!那仨都躺着進醫院了,下的那個手,夠進少管所。小妹妹,打個電話叫你家人來接,自己回家去!”
趙南簫坐在派出所的大廳裏,抖着手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徐叔叔。
徐振中人不在北京,一聽,連聲安慰,讓她不要怕,坐那裏等。
趙南簫一邊擦着眼淚,一邊等。很快,二十幾分鐘後,徐叔叔的一個朋友就過來接走她,送她回到了外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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