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雖然一開始看見他也上了飛機非常驚訝,但和他一起回,趙南簫心裏一點兒也不覺得排斥,聽到他最後這麽說,心情甚至變得愉快起來,都沖淡了因為即将到來的長達幾個小時的無聊空中飛行而帶給她的倦怠之感。
“我還以為你看見我會跳起來。”
徐恕轉過臉看着她說,口吻聽起來半開玩笑,半帶了點認真。
“光跳起來怎麽夠?我覺得我應該再驚呼一聲抱住你。”
趙南簫揶揄他。
“那更好,這就是我希望的。”他一本正經地接了一句。
坐最裏頭位子的一個禿頂中年商務男轉過臉,看着這倆人。
趙南簫忽然覺得自己話好像有點多,急忙閉嘴,不再和他掰扯了。
飛機升空,身畔的女孩子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打盹睡着了。
徐恕替她輕輕拉高蓋毯,低頭看她。
女孩子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身上下,他看見的,沒看見的,沒有一個地方是他不喜歡的。
男人要是真的少了一根所謂的肋骨,一輩子都在尋找,這個名叫趙南簫的女孩子,一定就是他失去的那一根。
在他還是少年的時候,他就已經遇到了,但他卻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回來。
她喜歡着別人,喜歡的到了要嫁給那個人的地步。
幸好……
徐恕的視線忽然定在商務男看完了随手插在前頭座椅後袋裏的一張報紙上,遲疑了下,向商務男借了過來,展開,沒看別的,迅速找到他剛才無意間入目的一則報道,掃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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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某商報的一個軟廣告版面,刊登的報道連同圖片占了全部一個版面,內容是有關歐洲某著名建築師事務所近期來華設立分所的消息,還介紹了分所的負責人。
一個才華橫溢、被視為世界建築界一顆冉冉新星的年輕建築師,不到三十歲就獲得了YAYA世界青年建築師大獎,獲獎作品成為當地城市的一道新風景線,他也成為該建築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現在以事務所華所負責人的身份歸國,引起了國內建築界的關注和矚目。
徐恕的視線在配圖的人物照片上停留了幾秒。
微笑的男人,西裝筆挺,目光裏藏睿智,成熟裏見儒雅。
他望了眼還靠在自己肩上閉着目的趙南簫,将報紙還給商務男。
因為邊上有徐恕,旅途又實在是單調,也不用趕着看什麽資料文件,還是睡覺最能打發時間,所以趙南簫也靠着他放心打盹,睡睡醒醒,迷迷糊糊間,被他叫醒。
“快到了,別睡了。”他笑着說。
趙南簫揉了揉眼睛,坐直身體,看了下時間。
果然,飛行差不多了。
她媽媽親自來機場接她,兩個人剛下飛機手機恢複信號,她就接到了電話。
提取行李後,徐恕沒和她一起出關,一個人停在後面。
她似乎有些過意不去,走了幾步,回頭看他。
徐恕微笑,朝她拂了拂手,示意她先走。
她這才走掉。
他遠遠地看着她被笑容滿面的沈阿姨給接走,身影消失在機場大廳往來如潮的人群裏,走了出去,徑直回家。
空蕩蕩的別墅,只有他一個人。
父親的日程永遠安排得滿滿,之前家裏的那個阿姨,也因為兒子結婚回老家了,現在還沒回來。
在深山老溝裏一連待了幾個月,突然回到都市,滿目繁華,燈紅酒綠,物質應有盡有,卻沒法令他腎上腺感到半分的刺激。
徐恕點了支煙,仰在客廳的沙發裏,盯着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燈,過了一會兒,拿起扔在一邊的手機,給自己的父親打了個電話。
如他所料的那樣,通話被拒。
應該是他有事不便立刻接。
等着就是了。
他抽完了兩支煙,徐振中的電話終于打了回來,說自己剛才有事。
“沒事,就是跟你說下,我剛回北京了。”
“回了?”徐振中顯得挺高興,“我正好也想怎麽安排下,這兩天盡量回來。你沈爺爺過壽,我想過去。”
“我都回了,你就不用了!你去了,還有我什麽事?我替你去,你有什麽祝福,我全幫你帶,保證一個字不改!”
徐振中嘿了一聲:“你這個臭小子,替你老子安排起行程了?我問你,你和小南怎麽樣了?她不也在那邊嗎?現在有沒什麽進展?”
“別催,我心裏有數!”
徐恕頓了一下,改口:“爸,葉家的兒子現在怎麽樣了,你知道嗎?”
“葉之洲?”
“對。他以前不是和那個什麽關莉扯上了嗎?後來沒結婚?”
“應該沒吧?要是結婚,怎麽的也會給我們送個帖子過來。他和小南解約第二年,老葉就去自首了,關家跟着也出了事。小葉這幾年好像一直在國外,我也沒留意他的消息。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想起來,随便問問而已。”
徐恕搪塞了幾句。
“爸,你真不用回,小南姥爺那邊,我替你去。”
“行,行,你替我去,到時候,我給你沈爺爺打個電話!”
……
沈曉曼接到了女兒,十分高興,一開口又心疼她瘦了。
趙南簫:“媽,我回來前在帶過去的電子秤上稱了下,明明比年底的時候重了兩斤!”
沈曉曼說:“反正看着就是瘦了!你秤壞了。”
趙南簫:“……,行,你說什麽就什麽,全是你有理。”
沈曉曼笑眯眯挽住女兒胳膊:“你媽這麽開明,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回來就好,你累了吧,回家休息下,明天咱們早點去你姥爺那裏。”
第二天過了中午,趙南簫和沈曉曼去姥爺家,到的時候,阿姨正在客廳打掃衛生,說沈老早上去學校上課了,現在人還沒回來。
沈曉曼讓阿姨把帶過來的水果和一些菜拿進廚房,自己脫了外套,幫着收拾,一邊收拾,一邊嘀咕:“你姥爺真是的,早退休了,忙事也就算了,現在還去給那些本科生上課,連教義都自己寫!辛苦了一輩子,他不累嗎。還有,你看這房子,你媽小時候這樣,現在還這樣,一張桌子用了幾十年也不扔,還有這個破電視,我看見就想扔。現在誰家在用這樣的老古董?我說重新裝修下我出錢,你姥爺又不讓,說沒壞幹嘛要換。我都不敢說了,多說一句就被他批評。小南你跟姥爺關系好,你勸下他,這麽大年紀了,再不享受,等什麽時候?”
趙南簫忙着把帶來的鮮花插進花瓶,任由沈曉曼抱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姥爺對物質沒需求,最貴的衣服就是媽媽以前送他的一套用來出席正式場合的西裝,一輩子的積蓄和獎金都用來資助貧寒學子了。今天生日,媽媽本來想在飯店裏辦得熱鬧點,多來些人,也被姥爺拒絕了,說晚上就叫幾個老友來家裏,吃頓飯就行。
趙南簫理解媽媽希望姥爺享受生活的想法,但姥爺他自己的感受才最重要。
“你怎麽不說話?我說了那麽多,你有沒在聽?”媽媽的炮火開始對準她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反正我也不會幹家務,礙你手腳,我去學校接姥爺了!”
趙南簫擺好花瓶,脫身出來。
姥爺住的地方離大學不遠,走路十幾分鐘。
初春午後的陽光從樹葉的罅隙裏片片灑落,風也脫去了北方嚴冬的凜冽,吹在皮膚上,帶來微微溫煦的感覺。
趙南簫沿着種滿銀杏的路散步過去,身邊不時走過抱着書的年輕學生,三三兩兩打鬧說笑的同學好友,牽手同行的對對情侶,青春的氣息無所不在,恍惚之間,讓趙南簫覺得自己好像也回到了學生時代。
她散步到了姥爺平常習慣進出的一扇小門前,坐在路邊的一張木椅上,随手撿了片掉下來的落葉,拿手上玩着,安靜等待,等了大概十幾分鐘,看見姥爺的身影出現了。
姥爺停在校門口,和同行的幾個學生說着話,邊上還有兩個院系裏的領導。
趙南簫正要過去,腳步又停住了。
她看見徐恕竟也在,看着應該是從裏頭一起出來的,姥爺和學生說話的時候,他和那兩位院系領導握手仿佛辭別。
過了一會兒,學生們朝着姥爺鞠躬,散了,領導也止步,徐恕就陪着姥爺繼續前行。
他的臉上帶着微笑,仔細傾聽着姥爺和他說話,适時地點頭,模樣看起來,又禮貌,又專注。
還真是一個好青年呢。
趙南簫停在原地,等兩人走到近前,這才叫了一聲“姥爺”,跑了過去。
徐恕終于看見她,腳步頓了一下,神色起先略微尴尬似的,但很快就恢複了鎮定。
姥爺十分高興:“小南!你怎麽過來了?”
“我跟我媽來了,我想姥爺,就來接姥爺回家。”
“好,好,姥爺也想你了。”
趙南簫接過姥爺手裏的教義,這才裝作剛看到人,睜大眼睛,驚訝地說:“咦,他怎麽也在?”
徐恕一聲不吭。
姥爺責備:“小南,怎麽越大越沒禮貌?徐恕沒名字的嗎?”
“沒事,教授您別批評她。她叫我什麽都可以的。”他微笑着說,顯得十分大度。
“ZJ在大學裏有個支持的工程實驗室,最近計劃加投資金,徐恕早上過來,就是為了實驗室擴建的事。”
“是的,”徐恕接着說,“時間有多,我就又去旁聽了教授的一堂課。雖然是本科的課,但還是受益良多,更加後悔自己以前大學裏沒好好用功,虛度光陰,很羨慕這一屆的學生,也真的希望以後還能有機會,再來聽一次教授的課。”
這馬屁拍的……
趙南簫心裏直翻白眼。姥爺卻挺欣賞,點頭:“徐恕态度很好。只要有學習的心,無論人在哪裏,是否離開校園,都沒任何影響。以後工作中你有什麽問題,也随時可以聯系我,我們一起讨論。”
“教授您提醒我了,就現在我在搞的那個特大橋,有些問題我就想向教授您請教,本來還怕耽誤您的時間。”
“不會不會。”姥爺擺手。
“正好也巧,晚上孩子說要給我過個生日,就在家吃頓飯,你要是有時間也過來,到時候具體聊。”
“那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氣打擾了。”
姥爺微笑:“我在家等你。有事你先去吧,我跟小南也回了。”
“教授您走好。”他恭敬恭敬地說。
趙南簫挽住姥爺的胳膊,看了他一眼,扭頭走了。
姥爺雖然不對外宣告,但校內網上還是有人發了一個關于生日的帖,下面蓋了許多的祝福樓,家裏也打來很多祝福電話,送鮮花的快遞絡繹不絕。一個下午,趙南簫忙着接電話,收快遞,天很快就黑了。
姥爺的兩位老友已經來了,這會兒和姥爺在書房裏談笑抽煙,沈曉曼和阿姨在廚房裏忙着做菜,趙南簫正準備替姥爺他們添茶,聽到媽媽在廚房裏叫自己,跑了過去。
“剛徐恕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來了,應該快到了,你反正沒事,去接下他!”
媽媽發號施令。
“聽見了沒?別這麽懶!快去!”
趙南簫哦了一聲,穿上外套,出去,看見徐恕站在路邊,手裏拿着一束鮮花。
他走來,低聲說:“你看我穿這個,你媽會滿意嗎?”
他居然穿了套深藍色的西裝,打着領帶,腳上是雙一塵不染的皮鞋。
認識他十幾年了,趙南簫還是頭回看到他穿這樣的隆重正裝,要出席什麽大場合似的。
雖然有點不習慣,但不得不說,他天生就是衣架子。這套一看就知價格不菲的男士西裝,穿在他的身上,正完美體現了它蘊含的價值,不但強調了人的英俊和身材的挺拔,甚至顯得他成熟而穩重——要是他剛才沒說那一句話的話。
趙南簫雙手插在外衣口袋裏,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
他似乎頓悟,自我解嘲地補了一句:“算了,你媽又不知道我是她女兒的男朋友,我穿什麽都一樣,你說是不是?”
“上來吧,快吃飯了。”
趙南簫沒理他的搭讪,轉身帶着他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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