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放我走吧
? 季小北出了地洞,卻不急着離開,就在沈遇棠的寝房等着徐旭上來。
徐旭說是因為他相信自己才帶她去照顧沈遇棠,而到了沈遇棠那裏說的卻是公子,季小北來了,兩句話相互矛盾,季小北不是傻子,擺明了是沈遇棠那厮讓自己去的。
可為什麽是自己呢,他明明知道,自己狠毒了他,甚至想要殺了他,即使最後她下不了手。
想着想着,徐旭已經從機關出出來,季小北馬上就拿自己充滿了探究的眼光去看他,企圖從他的表情看出什麽來。
徐旭笑意盈盈的,季小北看了卻覺得有點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撇了撇嘴,見徐旭笑着向自己走來,季小北就沉不住氣了。
“旭叔。”季小北剛剛喊了一聲,徐旭就打斷她的話。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們出去再說。”徐旭開了門,外頭雪已經停了,一片冰天雪地,看來昨晚的雪下得不小。
季小北疑惑,她還沒有問,徐旭就知道他想問什麽了?
疑惑歸疑惑,季小北還是想知道徐旭要告訴她什麽,急急跟上徐旭的腳步,屋外冷得她整個人都要僵了一樣,季小北不住打起哆嗦來。
“一直以來,”徐旭不理季小北還沒有再這寒天之中緩過神來,就打開了陳年往事的話匣子,“公子都活得很辛苦。”
季小北搓手的動作頓了頓,她只是想問問沈遇棠為什麽讓她去照顧罷了,怎麽就扯到沈遇棠活得辛不辛苦的問題了?
“公子原名不叫沈遇棠。”徐旭的一句話很幽遠,像從遠處飄來的一樣,季小北一吓,睜大了眼睛去看徐旭,又聽他說,“公子姓尹,單字一個城。沈,是公子母親的姓。”
季小北很想打斷徐旭的話,她明白,一旦自己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危險,搞不好沈遇棠那厮又要威脅自己,但她實在想知道,沈遇棠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季小北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尹城,原來沈遇棠叫尹城。
“公子之所以會變成今日的模樣,李棄和林文之是罪魁禍首。”徐旭聲音突然冷冽下來,打得季小北又一個寒顫。
“十三年前,公子還是尹城的時候,何曾不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郎,何曾不是在雙親的呵護下長大,只是,禍端來得總是讓人措手不及的。”
季小北隐隐猜到徐旭接下來要說什麽,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公子的父親是當時在朝的一個五品官員,卻在無意之中發現林文之貪污受賄的證據,林文之表面兩袖清風,背地裏卻連同李棄搜刮民脂民膏。只可惜,老爺還沒有将證據上交朝廷,就遭到了林文之和李棄的毒手。”
徐旭越說越激動,似乎回到了十三年前,神色帶了恨意,直直看向前方,“尹府一夜之間慘遭滅門,若不是老爺早有準備讓我将公子從府裏救出來,公子便是也要葬身在那個夜晚了。”
季小北只覺得天地間的寒冷都比不上她此時此刻內心的飛霜,她一直以來認為的沈遇棠犯下的滔天大罪此時竟變得有些可笑。
一切事情都有因有果,林府的果是十三年前對尹府殺戮的因造成,這一切,沈遇棠說到底不過是報仇雪恨,錯在了哪裏呢?若說有錯,只能怪林文之和李棄當年的罪過罷了。
“那時候公子不過才九歲,卻遭遇喪失雙親之痛,背負了家族的血海深仇。”徐旭突然停下來看向臉色蒼白的季小北,一字一句的問,“小北,你九歲的時候在做什麽?”
季小北知道的,她九歲的時候,在林夙玉身邊當差,雖然林夙玉對她不好,可也僅僅是小罰小罵,她過得,遠遠比沈遇棠開心快活的多。
徐旭看着季小北漸漸紅了眼眶,繼續前行,“公子十一歲那年,毛遂自薦于當時還是七皇子的陛下,陛下那時也不過十五年紀,又并無實權,公子選上他實屬無奈之舉,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
季小北幾乎能想象年少的沈遇棠一個人背負所有一步步往上走的模樣,繼而一陣心疼。
“後來,公子為了能更接近自己的仇人,兩次幾乎葬送了性命才使得李棄收他為義子,可李棄是什麽樣的人,他根本就不相信公子。”
徐旭目光充血,裏頭的恨意似乎就要噴薄而出,“李棄竟然為了測試公子的忠心,給公子服了毒,将公子關進冰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公子出來時幾乎送命,在床上修養了一個多月才恢複了身子。”
“卻不想,每到了初雪之時公子整個人就如同被冰刃四分五裂一般疼痛難忍,甚至只要天一寒公子的身子就會撕裂的痛。這麽多年,公子每每忍受不了想要自我了斷,都是家族的仇恨讓他撐了下來,直到報仇雪恨的這一天。”
徐旭的話講完了,季小北的淚也如斷線的珠子一樣絮絮的落,砸在地上便和雪融在一起。
她以為沈遇棠說要下雪是因為他喜歡雪,卻不知道,一下雪他就要承受這麽大的痛苦,沈遇棠用刀子割自己,不是不痛,是痛得習慣了,那點痛苦也就算不上痛了。
季小北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跳梁小醜,巴巴抓着不放的不是沈遇棠,一直以來都是她,她有什麽資格找沈遇棠報仇。
縱然她再不願意承認,卻還是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林文之和李棄死于非命,都是咎由自取。
“小北,我不知道你對公子到底是抱有一種什麽樣的感情,但公子走到今日,并未負了任何人,他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罷了。”徐旭嘆口氣,看着哭得不能自我的季小北,面露不忍,“你好好想想,公子可曾虧待你呢,你又何必心心念念要殺了公子?”
季小北知道徐旭說的都有道理,沈遇棠确實不曾真正傷害了她,若說有也只是那一晚的噩夢,但現在告訴她,這個噩夢本來就是那些孽所鑄就的,她還能怎麽報仇,還能怎麽殺了沈遇棠?理由那麽可笑。
“旭叔,我不知道是這個樣子,如果是這樣的話...是這樣的話..”季小北抽抽搭搭,到底沒有把心裏那句話說出來。
如果知道是這樣的話,她寧願在那一晚就死于染了血的刀子下,又怎麽會是今天這一個局面呢?
徐旭怎麽會知道她心中所想,只當她想明白了,笑了笑,道,“一夜沒有休息好,回去歇着吧,公子這邊我照顧就好。”
季小北颔首,本來整個人精神就不濟,一時之間又接受了這麽大的消息打擊,腿有些發軟,一步一步在冷風中挪動着腳步。
季小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是怎麽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的,只覺得整個人渾渾噩噩不能思考,只想好好睡一覺,若睡醒了,發現是個夢有多好?
沈遇棠沒有毒發,徐旭沒有告訴自己關于沈遇棠的過往,她依舊想殺了沈遇棠,依舊恨着沈遇棠,就這樣下去,多好呢?
但現實總歸是現實,季小北翻了個身讓自己埋進不冰冷的被窩裏,腦袋很重,整個人輕飄飄的,睡着的時候也極不舒服。
她又夢見了那天晚上,沈遇棠嗜血薄笑,眸子異常妖冶,拿着刀子一點點割下林文之的肉,鮮血淋漓,血氣沖天,血腥味熏得她想嘔,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胃裏翻天倒地的,季小北一陣惡心,察覺有人往自己嘴裏喂着那該死的苦得令人發指藥汁,便再也忍受不住嘔了出來。
睜開眼時,季小北還是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是夢還是現實,待對上沈遇棠那雙陰沉得有些恐怖的眸時,吓得立刻清醒。
“沈遇棠...”季小北啞着聲音弱弱喊了一聲,才是發現喉嚨火辣辣的痛,目光觸及沈遇棠手中的藥碗以及他身上白袍的黑色污漬時,季小北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醒來就這麽沒有規矩。”沈遇棠蹙了眉将藥碗放在一邊,卻沒有要去擦拭衣袍的意思,問,“好點了嗎?”
季小北竟然覺得這樣的沈遇棠有些溫柔,一時間晃了神,然後呆呆點了點頭,又問,“我睡了多久?”
沈遇棠輕哼一聲,“兩天兩夜了,真是沒有見過你這麽會睡的。”
“啊?”季小北有些吃驚,她不過困了睡一覺而已怎麽就兩天兩夜了,想來又是生病了,到底是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生這麽重的病,竟兩天兩夜不省人事。
“啊什麽,把藥喝了,再敢吐出來就跪着喝。”沈遇棠故意壓低了聲音威吓,又重新拿起碗想要喂季小北喝藥。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前兩天還是自己在伺候沈遇棠,今日卻是沈遇棠這個公子哥來侍候自己了,但季小北真是領教過沈遇棠侍候人喝藥的本事,吓得就想奪過藥碗自己喝,卻在沈遇棠陰森森的目光下收回了手。
到底還是在沈遇棠要人命的一番喂藥下再一次活了下來,繼而季小北就是一陣壓抑不住的咳嗽,許久才緩過來。
季小北見沈遇棠正在看她,想起昏迷前兩天的事,目光一暗,斟酌了一番,對上沈遇棠的眼,“沈遇棠,我不想殺你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沈遇棠的挑花眼微微一眯,季小北知道那是他生氣的征兆,但實在覺得沈遇棠未免太奇怪,聽見別人說不殺他他竟然也要生氣。
“旭叔把事情都告訴我了,我想,”季小北頓了頓,很艱難才說出一番話來,“這件事是相國大人虧欠你家在先,你殺了他有你的理由。況且我只是林府一個小小的奴才,報仇這種事,實在輪不到我來做,所以,沈遇棠,你放我走吧,我不殺你,也不想報仇了。”
季小北發現,她越是說,沈遇棠說臉色就越是陰沉,然後眸子有什麽醞釀着,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薄薄的唇陰冷冷的吐出讓她渾身一顫的三個字來,“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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