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新的一周又開始了,眼看着要到五一,早晨護長還在群裏通知大家主任打算趁假期搞一次科室聚餐。
一來是科室慣例,每個月總要聚一次,吃吃喝喝好拉進感情,二來是容溪來了之後也沒和大家正經八百的吃過飯,就當是科室給她辦接風了。
容溪看着群裏的消息哭笑不得,偷空問小宋護士,“我都來了一個月了,吃什麽接風酒啊?”
小宋護士擺擺手,“容醫生你別在意,這就是個大家出來玩的理由,好讓耿醫生這些有家屬的跟家裏說說情用的。”
哇,那你們真的好棒棒呢,沒想到你們是這樣的同事。
容溪面無表情的哦了聲,然後聽見桌面上的電話響,她連忙接了起來,是外科打來請會診的,她應了聲好,放下電話對小宋護士道:“我去趟九樓,有病人來的話讓他等等。”
說完就揣了支筆出了門,剛到九樓見了病人,小宋護士的電話就來了,她連忙把會診意見寫完,連電梯都不敢等就回診室了。
可能是被容溪提醒過,沈硯書周一到校後特地留意了一下幾個學生的精神狀态。
何悅跟陳辰兩個見了他有些心虛,看來周末沒有練習,餘雪跟平時沒什麽兩樣,有些小心翼翼,鄭潇卻一反常态的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的視線從四個女學生身上滑過,落在了站在她們後面高出一截的張子濱身上。
少年人低着頭,直挺的脊背居然有些彎了,眉宇間寫滿了疲憊,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好了,今天是子濱的課,你們幾個都回去罷,上周的作業沒練習好的記得抓緊。”
說着這話,他的目光又放回到了何悅和陳辰身上,嚴肅的神色裏暗含着警告。
兩個姑娘吐吐舌頭,一起說了句老師再見就飛也似的跑了,沈硯書看了眼他們,待看見鄭潇似乎有些緩慢的腳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但最終也沒叫她過來問,只是沖張子濱點點頭,“走罷,我們去琴房。”
從辦公室出來,去琴房的路上,沈硯書關切道:“你女朋友的情況怎麽樣?”
“……也就那樣罷。”張子濱垂着頭,嘆了口氣,看看沈硯書,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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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書點了下頭,“今天要去複診?”
聽見張子濱嗯了聲,他就又道:“下午等我跟你一起去。”
知道他是要去找容溪,張子濱嗯了聲,并不覺得奇怪。
走了兩步,沈硯書忽然又想起了鄭潇,“子濱,鄭潇……這段時間怎麽樣,怎麽今天像不舒服?”
張子濱愣了一下,然後含糊着說了句:“可能……是跟男朋友吵架了?我也不大清楚。”
“男朋友?”沈硯書眉頭一皺,“我們學校的?”
“作曲系的,也是大三,說是跟她是中學同學。”張子濱解釋道。
沈硯書哦了聲,“他們感情不好麽?”
張子濱搖了搖頭,“不清楚,不過好像那男的脾氣不太好,鄭潇經常和他吵架。”
沈硯書不說話了,他并不清楚學生的感情生活,所以無法确定他們之間是耍花槍還是其他,漫說別的情侶,就是他和容溪這樣不明不白的都還要隔三差五吵一下呢。
想來要是鄭潇需要幫助也會講的,抱着這樣的想法,他和張子濱進了琴房。
民樂系的琴房在五樓,沒有課的時候會開放給學生練習用,房間被打掃得很幹淨,陽光照進來有股懶洋洋的暖意。
風從窗口吹進來,揚起了窗簾,流暢的琴音從纖長的手指下流瀉出來,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但你的琴聲裏一點不安的感覺都沒有。”沈硯書搖搖頭,嘆了口氣。
他和張子濱對坐着,雙手張開輕按在琴弦上,這首《酒狂》傳說是阮籍在曹魏末期司馬氏的恐怖統治下,因嘆于“道之不行,與時不合”,只好“托興于酒”,借以掩飾自己,免遭迫害,樂曲通過醉酒的神态,抒發內心煩悶不安的情緒。
可是剛才他看張子濱只彈出了其中的積郁之氣,卻沒有應有的發洩之意,與音樂流動如注,如滿腔怒火盡洩,表現了外形酒醉佯狂,內心疾惡如仇的意境大相徑庭。
“上周練習了沒有?”他皺着眉問道。
張子濱不敢看他,“……練了。”
“練了彈成這樣?”沈硯書眸光一盛,變得淩厲起來,“彈棉花都比你彈得好。”
張子濱的頭垂得更低了,“……對不起,老師,我、我沒好好練習。”
見他承認錯誤,沈硯書的臉色頓時就柔和了下來,“我知道你是在擔心你女朋友,但無論如何,不要耽誤了你的學業。”
張子濱聞言就點點頭,沈硯書不再多說什麽,只是開始糾正他一些指法上的錯誤。
因為《酒狂》是古琴樂曲中罕見的6/8拍子,由于弱拍常出現沉重的低音或長音造成音樂的不穩定感,可以表現人在酒醉後步伐踉跄的神态,需要多加練習,于是張子濱這個周的作業,依舊是練習這首曲子。
沈硯書的工作當然不忙,不上課的時候就自己埋頭打譜創作了,要是什麽都不想做,那偷個懶也行的。
但容溪卻不可能,不知道是不是她人緣好還是輪到了,這一天簡直忙得腳不沾地,除了門診病人要看,還得跑上跑下去會診。
對門的耿樂趁沒人的時候溜過來看她,“哎喲,容師妹啊,今天是大忙人哇?”
容溪剛送出門一個病人,聞言沖他翻了個白眼,剛要說話,手機又響了,心內科打來的,“師妹啊,我有個病人說總是睡不着啊,病人不肯下去,要不你上來看看罷。”
“……為什麽以前你的病人都睡得着現在就不行?”因為是很熟悉的師姐,容溪就相當不客氣了。
師姐笑嘻嘻的道:“以前你在病房很忙嘛,不好意思打擾你,現在你在門診享清福,我又有點嫉妒了,快來啊。”
容醫生呵呵笑了兩聲,有個小人在心裏猛豎中指,我日你大爺,就沒見過這麽無良的師姐。
“淡定淡定,失眠嘛,普羅大衆多發病,住院的有幾個沒這問題的,你說是罷。”耿樂見她眼裏開始冒火了,連忙安撫道。
容溪立刻瞪了他一眼,“那師兄你替我去看呗?”
耿樂立刻擺了擺手,“哎喲,人家會診單上寫的是你的名字啊,容醫生。”
看門診是願意看的,但是上樓去會診就算了,一天跑個三四次就要吐血了,死道友不死貧道。
話是這麽說,去還是得去的,容溪再不情願也要去會診,因為這是制度,更何況以前在病房,師姐也是她一個電話打過去就立刻來給她的病人會診了。
她才走了幾分鐘,沈硯書和張子濱就到了,小宋護士得了容溪中午的吩咐,讓他們先進來坐着等等。
耿樂從洗手間回來,看見對面有人,還過來看了眼,聽說是來複查的,就道:“容醫生去心內科會診了,病人不良于行,需要她上病房去看,大概半個小時左右會回來,麻煩你們多擔待了。”
“多謝。”沈硯書笑着點點頭,應了一聲。
耿樂看了他一眼,轉身時又愣了一下,總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又想不起來什麽時候在哪裏見過。
容溪在十三樓心內科看完病人,一邊寫會診意見一邊嘆氣,“師姐,我估計你讓我看也是白看,說安眠藥吃了是自殺,會醒不來的,不會遵醫囑的。”
“那也是他和家屬的事了,我能做的都做了。”被容溪稱作師姐的白醫生聳聳肩,有些無奈的笑笑。
查房時病人的确說有失眠,那她就請專科醫生來會診,協助診療,如果他不願意接受這方面的治療,也只能讓病人和家屬在拒絕單上簽字,然後一五一十的寫進病歷記錄裏去。
容溪寫完了會診意見,白醫生接過後遞給她的實習生,然後叫住了要走的容溪,“師妹,等等。”
容溪停住腳回頭,“怎麽了?我下邊還有病人等着呢。”
沈硯書來了,她剛才先後接到了小宋護士和他本人的電話。
白醫生也沒耽誤她時間,只是把一袋子東西塞她手裏,“臘腸,買多了,你拿去吃。”
容溪打開袋子看了眼,然後笑了起來,“真的是買多了?”
“我說是就是,趕緊走。”白醫生哼了聲,推着她出辦公室。
容溪拎着袋子回到辦公室,見了張子濱的女朋友,先看了她帶來的日記本,發覺寫的都是自己失眠時的感受和動作,包括翻身都小心翼翼怕吵到人這樣的小細節。
她看得不動聲色,然後放下本子,又開了處方先讓張子濱去拿藥,自己則同她聊了起來。
“上周能早睡一點麽?”她笑着問道。
女孩兒搖了搖頭,“……跟以前差不多,吃了藥就好點,我、我覺得心裏特別難受。”
“你最焦慮的是自己影響到了同學,想和她們搞好關系?”容溪又問道。
女孩兒點點頭,容溪嘆了口氣,“慢慢來罷,你要嘗試着轉移注意力,改善關系這種事不是一朝一夕的,不要太耿耿于懷……”
她輕聲細語的勸着,又教她一些能早點入睡的小技巧,其實上次就已經講過,張子濱拿了藥回來,也還是照之前那樣吃。
不過這次容溪問她:“你有沒有考慮過搬出來住?我記得你們學校是允許的。”
她頓了頓,“那樣你就不用擔心吵到室友了,心理壓力會小很多,調整起作息來也可以更方便見效。”
女孩兒愣了一下,“可是、那樣房租很貴的……”
但出來住的确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張子濱立刻就打斷了她的話,“沒關系,我跟你一起出來住,我們合租。”
他平時還在老師他們開的工作室做兼職教學,一個月也有幾千塊的收入,負擔房租應該是沒問題的。
“可是……”女孩兒很猶豫,畢竟只是男女朋友,她不好意思什麽都靠張子濱一個人。
“好好考慮一下罷。”容溪笑了一下,把病歷本寫好後遞回去,“再說了,沈老師就在這裏,你們可以求助一下。”
最後這句話有些調侃的意思,沈硯書聞言眉頭一揚沒說話,讓他幫忙,找房子麽?
要不然他把房子租出去,然後去她那裏住?
他噙着笑不說話,容溪也沒再說什麽,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也沒其他病人要來的意思,幹脆就脫了白大褂去洗手。
照例是小宋護士鎖門,她拎着白師姐給的東西就下班了,沈硯書伸手來替她拎着,問道:“你買的?”
“師姐給的。”容易搖搖頭,然後又興致勃勃,“待會兒你拿點兒回去,這個牌子的可好吃了,用玫瑰露做的。”
沈硯書眉頭一擡,“那吃了會被查出酒駕麽?”
“……說不定。”容溪眨了眨眼,又笑了起來。
她說着話,又探頭看了眼走在沈硯書另一邊的那對小情侶,“子濱,你們倆回去記得商量一下啊,現在你女朋友最大的心理壓力就是因為自己的問題影響到室友所以心裏很內疚,避開壓力源慢慢就好了,能盡快解決的事別拖,越拖越糟糕。”
張子濱聽了她的話後心裏一凜,連忙應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沈老師:……是時候打進內部了=_=
容醫生:來!帶你這個家屬去聚會!
渣作者:講真,玫瑰露臘腸挺好吃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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