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辜俸清和馮薪難得和他們聚在一起, 吃過午飯後也沒有走, 而是圍着茶幾打起了牌。

沈硯書從廚房端了果汁出來,看着他們每個人臉上都貼了紙條, 一動就晃晃悠悠的,真是有趣。

他不喜歡這些游戲,連麻将都打不好,但很喜歡觀戰,看贏了的人得意,看輸了的人懊惱。

就這麽看着他們, 他忽然間想起很多年前還年少的自己和小夥伴, 有一帆風順的時候,也有吃苦頭的時候。

父母親在十八歲生日後特地和他談話,正式告訴他, 他不是沈家的親生子這件事,并且表示他們之間一定會和從前一樣,血緣關系不代表什麽,他依舊是沈家的長子。

沈硯書還記得那天晚上, 書房的燈光有些涼, 母親穆教授的頭發有些淩亂,發絲微微擋住了雙耳上的珍珠耳墜,那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其實一切都沒有改變,他笑着跟他們說好,然後摸摸母親的肩膀,“媽媽, 我想吃你做的燒排骨,明天可不可以吃?”

母親笑着點頭,“我記得你明天出模拟考成績,拿回來給我看看,沒退步就有得吃。”

“老媽你怎麽這麽摳。”他嘆了口氣佯裝無奈的出去,轉身時眼淚濕了眼眶。

其實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了,沈家是個繁衍了百年的大家族,人多嘴雜,不是總有人知道這件事,也一定會有人私底下議論,懷疑沈兆軒夫妻只是表面對他好。

可是只有他,在經過最開始的難過和慌亂之後,才慢慢确定他們對自己的用心。

沈硯行和辜俸清還有馮薪三個,跟他一起上學放學,他們只差一歲,家長們就幹脆讓他們提前一年念書,就為了讓四個孩子在一塊兒。

在他每次回憶起從前時,總會想起他們叫他大哥,還有一個小女孩,脆生生的叫他,“硯書哥哥!”

現在,他們都長大了,日子都過得很好,竹馬和青梅未老未枯,将要一直扶持着走下去。

他轉頭望了眼陽臺上放着多肉植物的架子,聽見容溪哈哈笑了一聲,“來來來,三哥,讓我貼一張。”

少年時背過的詩歌突然闖進了腦海,“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他忽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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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去呀,不看了麽?”容溪見他要走,忙問了句。

沈硯書嗯了聲,“有點靈感。”

知道他和鄒梁琛有合作,容溪就沒多問,轉頭對馮薪道:“你們誰叫地主?”

沈硯書都走到書房門口了,還聽見他們嘻嘻哈哈的聲音,他低頭一笑,鬥地主啊,真是項有益身心的活動。

他的曲子寫了個初稿,出書房時已經是日落西山,晚飯很幹脆,直接吃的火鍋,四個人吃得熱熱鬧鬧的。

才吃完辜俸清就接到電話要出任務,和馮薪又匆忙離開,容溪收了碗筷,出來時已經不見了人。

她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忽然想起昨天張子濱的女朋友說已經把視頻發到微博上了,于是想找來看看,“沈木頭,你知道張子濱他女朋友的微博是哪個麽?”

“做什麽?”沈硯書疑惑的望了她一眼。

“想看昨天的視頻。”容溪歪着頭看他,眼裏閃着笑。

沈硯書哦了聲,“看我的微博就行,我轉發了。”

頓了頓,“我還以為你不會看了。”

容溪沒說話,垂着頭開始翻微博,看到沈硯書的第一條微博,“小小小鳥伊人:這是什麽神仙演奏現場,吹爆我沈老師和親愛的,還有漂亮妹妹,奉獻了一場前面很高雅後面很接地氣的演出。@沈硯書@姓張名子濱@何小悅@古琴餘雪”

視頻一點開沒多久,容溪就聽見了自己的聲音,覺得有些新奇,又有些不好意思,評論裏有人在問她是誰,“那位沒拿樂器的小姐姐是哪位?”

“只有我覺得和之前有個吃宵夜的視頻裏跟沈老師坐在一起的美女是一個人嗎?”放了張視頻截圖。

“樓上你是魔鬼嗎,這樣都截得到……”

“小姐姐的耳墜好好看,求鏈接!!”

“我來啦,找到淘寶同款,指路→鏈接”

容溪下意識摸了摸耳垂,光光的,那對純銀臘梅花開珍珠耳釘沒有戴,但她的确很喜歡,是辛苦淘來的,有其他人喜歡她也很高興。

她這時才發現張子濱的女朋友是一個在微博上頗有名氣的古風歌手,難怪評論區裏那麽熱鬧。

此時已經接近晚上九點了,昨晚她就已經留宿,今晚其實不應該再留下,但沈硯書卻遲遲沒有提出要送她。

容溪倒是沒注意時間,只想着反正不着急,再刷會兒微博就走。

沈硯書心裏在送她回去和勸她留下兩個選項之間來回打滾,好半天都無法做出決定。

就在這時,外頭忽然下起了雨來,春季已經結束,潮濕多雨的天氣緊随其後,此時下雨是很正常的。

沈硯書聽見噼裏啪啦落雨的聲音,忙走去陽臺往外看了看,雨勢不小,天黑沉沉的,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

他心裏松了口氣,甚至還有些竊喜,這下好了,不用他做選擇題了。

“元元,外頭落雨了,看樣子一時停不了,今晚就這邊罷,明早我送你去上班。”他回到客廳,絮絮的解釋道。

容溪早就聽見雨聲了,聞言擡頭看了看他,見他面色鎮定中好似夾雜着一點愉悅,忍不住盯着他看,這一眼直把沈硯書看得心裏有些惴惴。

好在她很快就移開了目光,舉着手機跟沈硯書道:“我跟你講個笑話。”

沈硯書愣了一下,聽她給自己念了一則宣傳稿,大概是說某醫院有個病人在排隊挂號時突發癫痫倒地抽搐,還摔破了頭有大出血,路過的兩位醫生輪流進行心肺複蘇并雙手清理分泌物,然後緊急送進急診科,病人最終得到了及時救治。

她一邊念一邊笑,最後還要擡手抹眼淚,沈硯書怔怔的,“……這不是好事麽,你怎麽笑得這樣厲害?”

容溪兀自笑了一陣,然後拍拍沙發,“來,我給你解釋解釋哪裏有問題。”

她掰着手指頭給沈硯書講,“首先,宣傳稿裏沒确定心跳停跳就寫做心肺複蘇,其次,癫痫患者發病會自己恢複正常,防止患者咬傷舌頭,要用壓舌板,宣傳稿裏這倆醫生竟然用手去掏患者的嘴,第三,患者有外傷大出血,應該要及時止血,最後應該讓患者側卧,防止分泌物進入氣管,不能直接用手掏,容易把手指頭咬斷。”

頓了頓,她又笑,“我這樣講,你還覺得這個宣傳稿正常麽?”

沈硯書這才明白過來,可是又疑惑,“醫生也不會處理這種病人麽?”

容溪呵了聲,“哪一行都不缺不學無術的人,不過也說不準是宣傳稿的問題,你知道的,行政科室嘛。”

沈硯書這才笑着搖搖頭,“真是個笑話。”

頓了一下,他又站了起來,“元元你來,我有東西給你。”

他一面講,一面用目光掃過她潔白圓潤的耳垂,容溪愣了愣,然後關了手機跟他去了書房。

沈硯書在一格書架背後摸出個四四方方的木盒子來,遞給她,“喏,給你的。”

“這是什麽?”容溪摸着盒子光滑的表面,有些意外,不年不節的,怎麽送起禮物來了。

沈硯書別開眼清了清嗓子,“這是、咳,阿行前些日子訂的一套金首飾,佳妤不适合,她就讓我拿給你用。”

她的容貌明豔開朗,用金飾倒顯得更加豔麗,他從前就見她戴過一支金镯子。

容溪眨了眨眼沒說話,只低頭打開了盒子,四方的盒子裏躺着一整套的金鑲珍珠首飾,發簪、領針和戒指,還有一條軟镯,用的都是東珠,每一粒都一模一樣的大小。

她驚訝極了,“這套首飾不便宜罷?”

“……你喜歡就好。”沈硯書猶豫了一下,只說了這麽一句。

容溪垂下眼,有些疑心這是他買的,“怎麽二嫂不留了自己用,她拍視頻正好用。”

“你比她更适合金飾。”沈硯書飛快就應道。

容溪抿了抿唇,伸手拿起那支金鑲珍珠發簪,七顆東珠整齊排列鑲嵌在一起,簪身上刻了卷草紋。

她把發簪插在頭上,扭着脖子讓他看,“好看麽?”

燈光落在金飾上,照亮了沈硯書的眼睛,他伸手碰了碰發簪,“好看。”

頓了頓,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頭頂,“要是你一直都會在,就好了。”

容溪一怔,擡眼看見他飽含深意的目光,眨了眨眼,又移開了,“我們是好朋友呀,當然一直都在。”

“……哦。”沈硯書縮回手,面無表情的應了聲,然後轉了身,“我去練琴。”

容溪拔下了發簪捏在手裏,抿着唇偷笑,以為一套首飾就可以了,那是不可能滴。

她抱着抱枕窩在他書房的羅漢榻上,一邊聽琴一邊和母親打電話,聽見母親問她是不是在沈硯書這裏,她老實的應是,卻又撒謊說雨小了就回去。

徐佳藝沒有懷疑她,但也沒有提出要她和容明德講話,省得一會兒他又要生氣。

容溪忽然想起白天馮薪的提醒,還有羅永謙說的話,她忍不住試探道:“媽,你知道咱們家醫院跟羅家或者任家有什麽合作麽?”

徐佳藝愣了一下,“你怎麽突然、突然想問醫院的事了?”

“好奇,羅二白天給我打電話了,他們家之前不是要和任家聯姻麽,但爸爸上次……所以我覺得,咱們家跟羅家是不是有什麽合作啊?”容溪簡單的講了講白天聽到的事。

徐佳藝哦了聲,“可能是跟疫苗有關的罷,我也不清楚,你要想知道得問你爸爸。”

“也沒有,就一時好奇。”容溪忙道。

徐佳藝聞言問她:“你跟羅家那位二公子,不會真的……”

“怎麽可能,我們說了最多做朋友的。”容溪連忙打斷母親的話,“他還說要請我和沈木頭吃飯呢。”

但徐佳藝确認為,“朋不朋友沒所謂,你自己要把住底線,不然對誰都不好。”

容溪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忙點頭連聲應是。

她和母親聊了一會兒就挂了電話,窗外的雨聲一直沒有停,滴滴答答的。

沈硯書的琴聲已經聽不出是那個曲子裏,似乎只是随意彈出有感而發的音調,充滿了悠閑自在,又仿佛有一絲淡淡的惆悵。

琴音悅己,彈的都是琴人自己的心情。

容溪聽不出他的情緒,只覺得曲子很安靜,她坐在那裏玩手機,也安安靜靜的,一句話都不同他講。

他微微扭頭,見她的身影縮在羅漢榻的角落裏,一雙長腿交疊在一起,腳丫晃了晃,很惬意的樣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生生的皮膚上,心頭忍不住一蕩,有些貪念又冒了出來,要是每天都能這樣就好了,哪怕不說話,只看着她也是好的。

“元元,去洗澡,一會兒早點睡。”他定了定神,說了句。

容溪拖着音調哦了聲,“知道啦,一會兒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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