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從葉家回來後, 開始新一周工作的容溪并沒有等來穆教授, 沈硯書說得等母親從外地回來。
梅雨季還沒有過,空氣潮濕黏膩, 但落過雨之後又有些涼,這種天氣很多人都會感冒。
沈硯書就是這麽倒黴,感冒病毒氣勢洶洶的把他打倒了。
偏偏這個時候《國風雅頌》節目的第一期開始錄制了,沈硯書作為評委老師之一,先要去電視臺拍宣傳照,然後接着錄第一期節目。
近年來音樂類的節目有很多, 但雷同的模式會讓觀衆感到視覺疲勞, 為了吸引觀衆,總要有不一樣的地方,舊瓶裝新酒才可能殺出重圍。
于是《國風雅頌》将節目的重點放在了國風二字之上, 如今中國風越來越受到各界的關注,成為一個很重要的時尚元素,節目組也選擇了搭這班順風車。
除了吸引很多喜歡中國風和古風音樂的音樂人,節目組還請來了音樂界和文化界的專業人士做評委,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定位和特點, 更加增添了節目的可看性。
只是容溪覺得好奇的是,“那你們這幾個評委是有人設的麽?”
“七分真性情,三分靠演技。”沈硯書淡定的應道,順便把一杯新鮮豆漿灌進保溫瓶裏給她帶上。
起遲了的容溪來不及吃早飯,畢竟沈硯書的住處離醫院還是有點距離的,“以後不來你這裏住了, 懶覺都沒得睡。”
沈硯書抿着唇有些委屈的看她,“那我去你那裏住可以麽?”
“……不要裝,你的演技一點都不好。”容溪嘴角抽抽,“我好怕你在節目上演砸了。”
沈硯書噎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要怎麽告訴女朋友其實他并不擔心這點,畢竟節目組給他的人設是溫潤儒雅博學的青年古琴演奏家,他基本不需要演。
送容溪去醫院以後他掉頭去電視臺,張子濱作為他的助理一起過去,剛化好妝就看到容溪發過來的信息,“忘了告訴你,你的保溫杯裏是桑菊薄荷飲,記得當茶喝。”
他感冒了,昨天就見有些頭痛,容溪問了中醫科的同事後要來的方子,以桑葉、菊花、薄荷、苦竹葉和蜂蜜少許,加适量水,煮沸,代茶頻服,能疏散風熱平肝明目,解除發熱頭痛的症狀。
沈硯書想到她昨晚說的話,愣了愣,随即又垂着眼笑了起來,早晨明明起晚了,也不知道手忙腳亂的人是怎麽還抽出空來煮了藥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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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還好麽,要不要給你倒杯熱水?”見他抽了抽鼻子,張子濱忙上前來問道。
“不用了,把我的保溫杯拿過來就行。”沈硯書笑了笑,他的眼角有些紅,帶着脂粉掩蓋不掉的病氣,更顯得清雅柔弱,何況他還為了拍照換了飄逸的大衫,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評委裏有一位著名音樂家廖禾是他的校友,因為這個緣故,倆人之間多了點天然的親近,此時看着他還笑着關切了一下,“小沈感冒了?”
“廖師兄好。”沈硯書忙欠了欠身子跟他打招呼,然後點點頭,“天氣不好人也跟着難受。”
張子濱把保溫杯打開,給他倒了一杯藥湯,薄荷的味道立刻就散開來,充斥在化妝間的每個角落裏。
廖禾抽抽鼻子伸頭來看了一眼,“這是中藥,有薄荷罷?”
沈硯書點點頭,想說這副藥的名字又記不起來,只好再看了眼手機,“……嗯,是桑菊薄荷飲。”
“不苦麽,感冒吃點小藥片不就好了?”廖禾好奇極了,難道學古琴的會傳統到生病靠中醫麽?
不能怪廖禾這樣想,一來他是學聲樂的,在節目的定位是從聲樂角度去評價選手,二來在很多人印象中,中藥湯劑沒有最苦只有更苦。
沈硯書搖了下頭,“跟茶一樣,這個還加了蜂蜜,師兄要不要來一杯?”
“不了不了,我不愛這個。”廖禾忙擺擺手,“你也是有空,一大早還起來煮中藥。”
聞言沈硯書雖然皺着眉嘆了口氣,但嘴角的笑卻很愉快,“我女朋友煮的,早上還嚷着我那離她單位太遠了要遲到,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空煮藥。”
廖禾聞言挑挑眉,跟化妝師求證道:“是秀恩愛我沒聽錯罷?”
廖老師大齡未婚,娛樂版昨天還在傳他和影視圈當紅小花旦的戀情緋聞,但沈硯書知道那都是假的。
所以他點了點頭,“希望能夠刺激一下師兄,早日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嫂子。”
雖然節目還沒開始錄制,但沈硯書和廖禾早就有了往來,都覺得對方和自己脾氣相投可以做朋友,于是說話就有些随意。
五個評委裏除了他們倆,還有一位是近兩年正當紅的歌壇小天後宋羽濃,一位是著名女作曲家李明珠,最後一位也是著名歌手,叫虞城,是父母那一輩人的偶像,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歌曲,至今都有很多人會在音樂節目上翻唱。
李明珠和虞城都年過六旬了,慈眉善目和藹可親,雖然話不多,但看着沈硯書和廖禾的時候總是笑眯眯的,還說他們年輕人是音樂學院的未來。
但最年輕的宋羽濃明顯和他們有隔膜,也很有禮貌,但很疏離,有種強烈的防備意識,更不會和沈廖二人輕易講話。
沈硯書想到她那些戰鬥力過分強大的粉絲,也知道她是怕連累了其他人,并不是耍大牌的意思,便也不覺得如何了。
他喝完了藥茶,剛好輪到他去拍照,只要盤腿坐在琴桌前擺出個起始姿勢,只見他左手腕掌略俯,中指屈其中節,以指尖輕抵一弦外九、十徽間琴面,後掌放虛,複罩弦上,有些像戲曲中的蘭花掌,右手腕微曲,掌略俯,中、名二指平直微俯,中節靠攏,名指末節微高于中指,五指伸屈高低,互相照顧,有如低昂綽約翩翩欲舉之勢。
他微微垂着眼,又露出整張光潔如玉棱角分明的臉孔,廖禾看了忍不住贊了句,“好一個翩翩佳公子!”
張子濱聞言很是驕傲,熱心的給問這是什麽姿勢的虞城老師解釋,“左手是寄指起勢,也叫秋鹗淩風勢,右手是舉指起勢,即春莺出谷勢。”
似乎只要再一動,就會有悅耳的琴聲淙淙流出,張子濱目不轉睛的望着聚光燈下凹姿勢的老師,知道自己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
拍好照之後他們換了衣服,掐着點轉戰到錄制大廳,群衆已經進場,後臺也已經準備好。
暖場的嘉賓是宋羽濃,她唱了一首很有古風的歌曲《蘇堤記事》,講得是一位西習先生和學生之間暗生情愫又礙于世俗人倫不得不分離,多年後少女已經長大,在蘇堤邊上再見,先生已經兩鬓斑斑,但笑意一如從前。
“為什麽他們不能在一起?”容溪有一陣子循環播放這首歌,對歌曲故事的結局感到惆悵和不滿。
沈硯書那個時候告訴她,“師生戀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是要承受很多壓力的。”
但在節目錄制現場,他要講的只是蘇堤的歷史故事,以及歌曲裏化用的文化意象。
沈硯書這邊是音樂動聽如音繞梁不絕,容溪那邊要忙碌枯燥許多,不過好在她的病人不多。
她還記得沈硯書那裏有些常用藥已經過期,于是用挂號系統裏随便一個病人的名字給自己開了張處方,然後偷溜下去拿藥,繳了費轉頭去藥房交單子時,無意中看到個熟悉的人影。
鄭潇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容溪和沈硯書的生活裏了,上一次聽到她的消息,還是容溪主動問的陳辰。
聽說她和前男友複合了,容溪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鄭潇本質上就是個有點軟弱沒主見的女孩子,只要對方“誠懇”認錯,她原諒的機會就會很大。
和很多被家暴的女人一樣,容溪嘆了口氣,又見她面色似有不好,心裏又覺得不忍。
她把處方單遞給藥房的藥師,對方還奇怪的打趣了一句:“容醫生怎麽親自來拿藥,派個實習生來不就好了。”
“我那門診哪裏有實習生,趕緊的……”她頓了頓,又道,“要不我進去拿罷,你讓人給我開個門。”
說着她就一溜煙兒的跑到了藥房的後門,等着藥師來給她開門,一閃身就進去了。
藥師已經把她的幾樣藥撿進了小籃子裏遞給她,“麻煩你自己檢查一下啦,我也不用教你怎麽吃了。”
藥房裏還有一撥人是專門分發住院部的藥物,正圍着桌子幹活,給她扯了個塑料袋,“生病了?”
“不是我,是我男朋友。”容溪嘆了口氣,“好端端的突然就感冒,家裏藥都過期了,我還得厚着臉皮打電話問中醫科的邱主任要方子。”
有位藥師同事聞言就問:“什麽時候結婚啊?要抓緊了。”
“……還早着呢。”容溪愣了一下,然後把塑料袋提起來,“不打擾你們了,我有事問問那邊。”
說着她連忙走開,去了另一邊的窗口處,拉住剛才接單的藥師,問:“有沒有個叫鄭潇的病人,拿的什麽藥?”
“等等,我幫你看看。”負責發藥的藥師滾動着鼠标,問她,“什麽時候的?”
“就今天早上。”容溪彎腰一手撐在大理石臺面上,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腦屏幕。
沒一會兒就找到了鄭潇的名字,點進去一看,藥師先說話了,“都外用藥,診斷是跌倒傷。”
然後他擡頭看了眼容溪,見她面色不太對勁,問道:“怎麽,是你熟人?”
“……是啊。”容溪回過神來嘆了口氣,然後拍拍對方肩膀,“多謝啊,麻煩你了。”
她并沒有多留,甚至沒有出現在鄭潇的面前,既然她沒有主動開口要他們幫忙,容溪也不打算過多幹涉。
有時候,你是好心要幫忙,人家卻未必領你的情。
但她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沈硯書,“你要不要找她聊聊?”
沈硯書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上,就差沒把一雙大長腿架在茶幾上了,他聽完容溪的話,先是伸手把她勾到自己胸口上趴着,然後嘆了口氣,“我早就知道了。”
頓了頓,又道:“也找她談過了,她說想給對方一個機會,畢竟是中學就在一起的戀人,他以前也不是這樣,只是走錯了路,她想幫他走出來。”
容溪聽得一陣腦殼發漲,“……她這是想做聖母還是怎麽的?”
“各有各的想法。”沈硯書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和你性格不一樣,沒法像你這麽幹脆的。”
說着說着他就又想起那次在咖啡屋,她沖他嚷嚷橋歸橋路歸路的樣子,要是他處理不好,大約倆人真的會老死不相往來。
什麽往日的情分,只要她覺得自己被踩了,誰說什麽都沒用。
“我這個學生恐怕也就這樣了。”沈硯書嘆了口氣,把臉埋在她的肩窩裏,有些惆悵難過,他本來十分看好鄭潇的,覺得她有天賦不說,難得還細心和堅持,能坐得住。
他這麽一說,容溪也不好再講什麽了,只好道:“以後你多注意一下罷,別讓她太吃虧就好。”
“放心罷,她也是成年人了。”沈硯書嗯了聲,“再說,既然選了這條路,什麽結果都該接受。”
他放開容溪的胳膊,伸手拿過水杯喝了口水,容溪看着他明顯有些疲态的側臉,關切道:“今天節目錄得怎麽樣?你的藥都喝了麽?”
“還行,喝了。”沈硯書點頭應道,表情十分乖巧溫順。
容溪見他這樣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聲音更加溫柔了些,“那明天還給你準備啊,對了,你節目是多久錄一次?”
“一周。”沈硯書反手把她的爪子拉了下來包在掌心裏,“你把那藥的方子抄一份給我,李明珠老師想要,她家的大孫子也感冒了。”
容溪沒立刻答應,而是問道:“确定是熱感冒麽,有頭痛咽痛這類症狀的?”
沈硯書點點頭,她就應了聲好,起身去他書房找紙筆,寫了方子之後就要回去。
“留下不行麽?”沈硯書拖着她的手戀戀不舍。
容溪堅定的搖搖頭,“不行,不如我那離醫院近,周末再來。”
于是沈老師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女朋友毫無留戀的背影,嘆了口氣,默默想着對策。
作者有話要說: 日萬第一天的第一更^_^
祝大家兒童節快樂~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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