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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書很早就發覺容溪情緒變了很多, 從前很愛鬧騰的一個人, 突然一下就安靜了不少。

初夜過後,随着身體舒展變化的, 還有她看待問題的角度,越來越冷靜理智,越來越像一個三十歲的女人。

她和明德醫院的關系終究還是沒能避免的被同事們知道了,風涼話很快就說到了她的面前,“難怪以前在醫院那麽嚣張,原來是家裏有礦。”

“可不是麽, 難怪那誰、就是楊主任家那個, 她都敢沖上去就罵,以前還以為她是仗着院長老師,沒想到……啧啧啧。”

“那又怎麽樣, 她爸不是進監/獄了麽,靠山倒了,看她還能嚣張多久,哼。”

容溪和寧陵岳華兩個一道從樓梯往下走, 不小心聽到了前面的同事的議論, 虧得隔了一層樓梯,不然碰上了彼此都尴尬。

她放慢了腳步,不再着急着下樓,反倒是寧陵覺得有些不忍,忙低聲安慰道:“小溪你別聽她們胡說八道,她們就是羨慕嫉妒恨, 這世上啊,什麽人都有,這種眼熱見不得人比她們好的多了去了。”

岳華緊接着附和道:“小寧說得對,你什麽都別管,過自己的日子,氣死她們。”

日前明德醫院已經公布了管理層重組的消息,葉氏和豐彙的分別替代容明德和美達成為新的第一第二股東,其餘股東持股基本不變,但其中出現了容溪的名字,個人持股百分之十。

因為是新出現的名字,容溪招來了外界的好奇和打探,在和葉銳淵通過電話後,葉氏代表明德醫院公布了容溪的身份。

明德醫院創始人、前院長容明的獨女,如今是省醫院的一名普通醫生,熟悉這一行的人們都感到了吃驚。

但一直到明德醫院正式更名為明德婦産醫院、撤銷婦産與新生兒科以外的科室和增設月子中心的消息塵埃落定,容溪也沒有接受任何的采訪。

“我拿着股份,一年幾百萬的分紅,就算不上班也能過得很舒坦了,她們嫉妒我,我完全能理解嘛。”容溪笑笑,對那些酸話毫不在意。

反正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她聽都要聽得嫌棄沒新意了。

岳華哈哈笑了兩聲,“那富婆,你要不要請客啊?”

“可以啊,這次科室聚餐算我的。”容溪淡淡的笑着,眉宇間一片平靜,沒有悲傷,但也沒有喜悅。

岳華和寧陵當然不會主動去提容家的家事,和容溪相處久了,知道她性格還不錯,也沒做過壞事,既然如此也沒必要戳人家痛處。

沒人規定老子英雄兒好漢,歹竹還能出好筍呢。

只是沈硯書有些擔心,她仿佛慢慢失去了從前的活力,開始喜歡安靜,也更喜歡待在家裏,這和從前不一樣了。

“元元,你心情怎麽樣?”他小心的詢問,生怕不小心刺激到她,“有沒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啊?”

容溪愣了愣,抿着唇搖搖頭,“沒有啊,挺好的。”

她夾了一塊紅燒肉,垂着眼吃得秀氣,安安靜靜的,沈硯書卻突然覺得,從前那個元元已經慢慢不見了。

“真的沒有麽?”他內心忐忑,不停的追問道。

容溪嘆了口氣,放下筷子起身去了一趟客廳,然後拿着兩張紙折回來遞給他,“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起先也怕,所以去做了個心理咨詢。”

她示意沈硯書看報告,“沒事,我好着呢,沒你想的那麽脆弱。”

沈硯書看着報告上良好的分數,松了口氣,然後望着容溪瘦下去之後就再也沒胖起來的臉孔,張張口,還沒說話就覺得有一股悵然若失。

“愣着做什麽,快吃啊。”容溪把嘴裏的骨頭吐了,見他發呆,就催了聲。

他猛的回過神來,哦了一聲,然後沉默的吃着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直到深夜,因為心裏存着事,他沒了那方面的心思,卻緊緊抱着容溪不肯撒手,她翻身翻得有些困難,又掙不開他,已經開始煩躁了。

“你到底怎麽了,從吃晚飯就開始不對勁,被魂穿了?”她伸手捏住沈硯書的鼻子,疑惑的問道。

沈硯書嘆了口氣,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不知道,就是……覺得有些難過,元元,你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我有些難過。”

他的元元,從前一直沒有長大,被保護在溫室裏,無憂無慮,可是一夕間卻在暴風雨裏長大了,成了真正的淩霄花。

容溪卻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小聲的替自己辯解,“我已經長大了,而且還、還成了女人,總要變一下的嘛……”

沈硯書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原來她是因為這個才……那他豈不是讓她改變的罪魁禍首?

想到這個可能,沈硯書登時間就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瞪着眼,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

“你後悔啦?”容溪伸手戳戳他胸口的肌肉,哼了聲,“已經晚了,就算去做修補術也不算了。”

沈老師木着臉,“後悔什麽,反正都是我的飯,早吃比晚吃好,能多吃點。”

說着翻了個身,“來罷,沈太太,咱們得開飯了。”

什麽擔心她會抑郁會精神不對,都是庸人自擾,小姑娘長大了好啊,長大了才能做大人的事。

初雪下的時候,容明德的事基本已經有了定論,被檢方以銷售假藥和行賄罪起訴,因其有主動配合調查的情節,兩罪并罰,處以七年有期徒刑。

“美達的處罰要晚一點,俸清說省裏要動一批人。”沈硯書替她穿上大衣,又仔細扣好扣子,“我陪你和阿姨去見見伯父,你安慰他幾句。”

容溪點點頭,看着他的目光流露出感激,“……多謝。”

“咱們是什麽關系,不說這個。”沈硯書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在沈硯書等人的努力下,容明德多年前參與盜賣嬰兒的罪行最終免于起訴,但其他問題已經讓他吃到苦頭了。

七年後他出獄,也已經七旬,晚節不保,已經将他近一輩子的成就全都抵消,別人提起容明德,總有罪名挂在他的身上。

他已經受到了懲罰,沈硯書将目光落在容溪的背上,這是容明德給他的補償,他的女兒。

也幸好,他是容溪的父親。

闊別了幾個月,容溪終于再次見到父親,他原本就花白的頭發已經全都白了,再也沒有黑發的影子,臉孔瘦削,布滿了皺紋,整個人有些頹喪,老了不止十歲。

只有在看見妻女時目光才亮了亮,“阿藝,元元……”

“爸爸,我和媽媽來看看你。”容溪雙手把着話筒,聲音哽咽起來。

一家三口抱頭痛哭了一場,容明德才問:“只有你們來麽?”

“……沈木頭在外面。”容溪抿着嘴唇回道,目光有些複雜。

容明德面對女兒望過來的眼神,覺得無地自容,嗫嚅着問:“元元,你……你都、都知道了?”

“……嗯。”容溪低低應了聲,又立刻擡高了聲音,“爸爸你做錯了!不該那樣的……”

容明德嘆了口氣,整個人顯得有些佝偻,“是啊,爸爸做錯了,等以後……爸爸親自去賠罪。”

“好,那你在裏面要好好的,争取早點出來,我和媽媽等你回家。”容溪瞪着眼,用力點點頭。

她微微靠在母親的身上,還和從前小時候那樣,露出依賴的模樣來,徐佳藝摸摸她的頭發,對着話筒道:“明德,你好好的,我等着接你回家呢。”

被帶走之後,無論說到什麽,容明德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卻在聽見妻子聲音的瞬間老淚縱橫。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徐佳藝不是,她會說我等你回來,容明德心想,這一輩子已經值了。

容溪等他平靜了,才把明德醫院的事跟他講了,她知道裏面有電視可看,父親或許已經知道了後續,但她還是想親口告訴他,“……不過爸爸,我把股份賣了,對不起。”

容明德笑笑,伸出手掌隔着玻璃和女兒的手貼在一起,聲音依舊慈愛,“沒關系,賣了就賣了,本來就是為了叫你和你媽過好日子的,能有錢花就行,醫院給誰都沒關系。”

如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他覺得很滿意,只是若更早點想通這個道理,痛哭應該會結束得再早些罷。

他嘆了口氣,“替我向硯書道歉,就說我對不起他,下輩子我給他當牛做馬。”

“爸爸……”容溪吸了吸鼻子,又說不出什麽話來。

探視時間很快就到了,容溪再依依不舍,也只能和母親一起離開看守所,外面的風向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一陣生疼。

沈硯書站在樹下車旁,見她們出來就連忙迎了上來,伸手替容溪拉了拉帽子,“走罷,咱們回去了。”

容溪點點頭,扶着母親和沈硯書一起往前走,安靜的,沉默着。

上了車之後,沈硯書擰開保溫杯,給她們一人倒了一杯熱水,“暖暖,小心些,別燙着了。”

“回家去罷,我給你們倆做餃子?”徐佳藝低頭呷了口熱水,呼了口氣後問道。

熱水滑過喉嚨,有一股暖流流經四肢百骸,容溪覺得身上的好冷被驅散了,聽見母親的話,先是看了眼沈硯書,然後點點頭應好。

他們誰都沒有提看守所裏的事,默契的避開了和容明德有關的話題,只聊着晚飯的餃子要做什麽餡兒。

沈硯書更是不提這些,等到晚上回到他們的住處,也只問容溪要不要聽琴,容溪說要,他就帶着她去了書房。

彈的是那首《青梅》,“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他們也曾青春羞澀情窦初開,也曾有過困難和掙紮,好在最終也沒有分開。

容溪想起那支MV的最後,三十歲的容溪和十來歲的容溪面容重疊,沖着那人嗔了一句,“你怎麽才來?”

她忍不住笑起來,他哪裏是才來,分明是一直都在。

沈硯書停下,有些疑惑,“彈得很難聽?”

“沒有沒有,沈老師彈得天下第一好。”容溪撲過去,抱着他開始吹彩虹屁。

沈硯書被她誇得臉都紅了,“……瞎說什麽、大實話。”

“啊,對了,你們巡演是什麽時候?”容溪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每年元旦前後,他們都會分開一段時間的。

“下個月才開始,到時候你回家去住,陪陪阿姨。”沈硯書一面說,一面将人攔腰抱起,還掂了掂,眉頭一擰,“怎麽還這麽輕?”

容溪冷漠臉,“……是你力氣大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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