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出牡丹園, 便是芍藥園, 再往北去,便是禁宮北門。

道旁樹影深深,雕檐玲珑, 花眠停了步子, 手臂卻緊桎梏着霍珩不松, 他不得已停下來, 只見身畔挨着自己的花眠, 雙目閃閃, 如岩下之電,心頭猛然跳了起來,卻聽她問道:“将軍昨日便見過柏離了, 她是婆母領回家中來的, 我看席上,太後祖母也很是喜愛她,在旁也誇了幾句的,将軍以為如何?”

“什麽我以為如何。”霍珩哼了一聲,冷冷盯着花眠。

花眠被他的目光吓住,鹌鹑似的鎖了起來,“柏離小娘子貌美如花呢。”

霍珩微微訝然, 張開了口。

她秀靥血紅,難得羞澀起來,張口不離柏離,恐怕是終于有了危機感。她這麽聰慧, 自然知道母親将柏離接回家中的用意,怕被鸠占鵲巢,所以來試探他心意。

這麽一想,霍珩一整日的煩悶不适,那如堵在胸口教他不得暢快呼吸的滞重之感,全部被打消得幹淨了,嘴角微微上翹起來,左掌便包住了她的柔荑,将人粗魯地一拽,直穿過一道廊庑往前走去。

樹影之下,落英如絮,花眠垂着目光随着他走着。

胸以下不是腿,霍珩人高腿長,大步流星,花眠幾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才走了不到百步,她便嬌喘籲籲,發出了難受的哼聲。霍珩聽着她的聲音,忽然想到她的腿傷,立時身體僵住,一個頓步猛停了下來,剎不住的花眠一臉撞到他的背上,鼻子也重重受傷了。

她發出不滿的哼聲,側過了身。

霍珩道:“這離出宮還遠着,你腿有傷不得疾行,上來吧。”

他走到了她面前,蹲下身要讓她爬到背上去。

花眠揉着發痛的鼻尖,不肯,別扭地扭過頭去。

霍珩又轉到另一邊,皺起了眉,“我耐性不夠,別耍性子。”

這幾乎是在警告她了。

花眠一聽,倒也識相了不少,不再拒絕地轉過身,只是道:“那你說,柏離小娘子美不美?”

霍珩說實話,“還能看。”

花眠哼了一聲,“比我如何?”

霍珩彎腰下來,雙臂還撐着膝蓋,聞言回過頭來,只見那小婦人嘟着紅唇,大有不說話這坎兒過不去了的意思。見她的額頭鼻尖沁出了幾滴香汗,挂在霧面海棠般的面頰之上,肌膚白如膩雪,軟如春水,他心神微微一蕩。

“山茶之與牡丹。”

在牡丹園裏瞧見她伴着太後走出拱門的時候,霍珩心頭便想到這句話了。

這時不過是見了她佯作愠怒的姣好模樣,不禁脫口而出。說罷又自覺丢人,扭回了頭。

身後卻傳來滿足的笑語,“我知道!”

霍珩心頭湧起一股炙躁,俊容立時紅了,怕這婦人瞧出端倪轉過了面去。

正想着女人大多不可理喻,心思諱莫如深,也不想猜測,只感到鼓噪,這時,身後一雙柔軟滑膩的玉臂環住了他的脖頸,緊緊攀附住了他,嬌而軟的身子亦緊緊貼住了他的後背,随着她的輕盈一躍,整個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他呆滞了許久,才終于伸手去,扣住了她的雙腿。

花眠的面頰貼着他的臉側,吐氣如蘭,嬌憨笑道:“霍郎,我沒想到你竟如此心細如發,還記着我的腿傷呢。”

“你的腿傷因我而複發,”霍珩兩道墨一般的軒眉繃得極緊,“是我的責任。”

他負着一人,依舊步如疾風,花眠一時想不到他要帶自己去往何處。但仿佛只要在這寬厚的肩背之上,她可以不在意,随着他去往任何他想要涉足之地。

花眠的臉貼在他了他的頸後,溫熱的呼吸帶着幽蘭般的甜香,一縷一縷地蘊在霍珩後頸的皮膚上。

仿佛羽毛輕盈,搔得渾身都起了細小的疙瘩,微微着癢。

“我可不要你的責任。”她輕輕地道。

跟着,便仿佛疲倦睡去,伏在他背上一動不動的,只剩下微風一般輕而均勻的呼吸,暖暖地,一陣一陣地撒在他的耳後、頸下皮膚上。霍珩渾身癢麻,第一次覺着,出禦園到北宮這段他幼年時走過無數遍的石子路,竟是如此地漫長而煎熬。

到禁宮北門處時,長公主去時打點的馬車已等候多時,霍珩還負着花眠,打從他一出門起,便讓守門的衛兵不住地盯着他們二人瞧,仿佛這出入宮闱的,還從沒有這般黏糊的夫婦。霍珩被看得大臊,俊容微紅,忍不住在花眠腿上拍了幾記。

花眠終于睜開了眼,茫然地環顧四周,用一種極為失望和不舍從他背上下來的眷戀口吻道:“原來這麽快便到了?”

霍珩冷哼了一聲,“上車!”

他蹲了下來,松開了手。

花眠只得從他背上滑落下來,乖乖地鑽進了馬車之中。

霍珩也随之入裏,催促着車夫将車趕動起來。

花眠問道:“陛下同你聊了甚麽?可是封職一事?”見霍珩凝神,臉色複雜卻不肯答,花眠知曉自己猜測的十有九成是真,又笑着攥住了他的右掌,“我出西京之前便聽說啦,你回了長安之後,他會褒獎你的。這不單是他作為皇帝的意思,也是作為舅舅的意思,而且,更是長公主的意思。”

旁人是不知道他的心意的,他同長安任何人都不曾說過,但花眠知道他的心思,她興高采烈,拿這種口吻同他說這樣的話,霍珩一陣煩悶。

花眠望向了窗外,正值晌午時分,日晖如金,馬車不疾不徐地穿過敞闊的大道,四檐的銅鈴發出不斷地沉而清脆的撞擊聲。

兩側長安街衢商埠,巍峨的高樓覆落大片的陰影下來,過一條長街之後,人漸漸多了起來,嘈雜無比。霍珩嫌人聲鼎沸,心裏煩悶,伸手去霸道地将花眠身側的窗戶扣上了。

他坐了回去,冷着臉陰沉地出着氣。

花眠托腮笑道:“別氣嘛,霍郎,你不要這麽小氣了!”

“戰場之上提攜玉龍,奸敵殺賊,是看得見的功勳和榮耀,可朝堂之上正義節烈,誅佞扶弱,也未嘗不是為了大魏社稷啊。霍郎怎麽想得如此狹隘。這不是小氣嗎。”

方才陛下傳霍珩單獨入含章宮,說的也正是花眠所說的這麽一段話,那時霍珩只記着自己被封了一個金吾衛副統領,掌長安巡防之事。以霍珩幼年所見,這不過就是個閑職,并是個可以撈足油水的閑差,他曾見過金吾衛隊四處收受保護費,欺壓老弱,讓百姓提起無不恨得牙癢。可惜官員沆瀣一氣,屍位素餐,對此常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正是因此,霍珩從小便不願與之為伍,并引以為恥,引以為戒。

他不想與花眠這女流之輩争執甚麽,她不會明白。只是臉色愈發沉郁,一直到馬車穿過陋巷,在一戶偏僻宅院門口停了下,花眠疑惑,探出了馬車。

門匾上并無題字,她仰目看了片刻。

随即霍珩從身後走了下來,“這原本是皇帝舅舅賞賜的營妓,被曹參等人買走之後,又被秘密送回長安來的。按律法,她們還是我的人。”

說着他皺起了眉,露出為難之色,“我處理不了。”

花眠懂了,她颔首,“郎君想讓我出面,幫你給她們歸置一個好去處?”

霍珩抿着薄唇,不自然地“嗯”一聲。

花眠笑道:“好啊。”

她走了過來,車夫識趣地退了回去。

她拽了拽霍珩的衣袖,“我可以幫你将她們都打發了,不過此事算霍郎欠我一個人情,我來日要讨回來。”

“你現在直接說。”霍珩道。

他怕拖延久了,不知這妖婦又能想出什麽新奇的折磨人的點子。

花眠眨了眨眼,柳眉微微颦蹙。

“也好。郎君,我替你辦成了這件事,你也要答應我,不得讓柏離進門。”

男人這輩子多半是要三妻四妾的,花眠并沒有一杆子打死,說你這輩子只能有我一人。只是她不能接受柏離,因柏離出身世家,與皇家,尤其是婆母多半也沾親帶故,這樣的勁敵若入了門,花眠要花費的心思便更多了,她不過是一個家門不幸的孤女而已,說到底誰會真正考慮她呢。

何況今日家宴上,花眠與霍珩在桌底下你來我往地鬥法,也眼觀六路,柏離照料着婆母,餘光仍留意着霍珩舉動,卻無半分先前所見的羞赧,想來也是個有城府的女子。

若日後霍珩相中了什麽小門小戶的閨女,或是狎妓弄娼,要擡幾房小妾回來,花眠想自己應不會這麽排斥。

霍珩還道是什麽出人意表令人抓破頭的難事,花眠如此一說,他心中卻無比放松下來。

他立時應許,“說到做到,我不讓柏離進門。”

花眠便極為歡喜,轉身提着裙幅跳上了臺階,去叩門。

霍珩便停在原處,待有人開門之時,他坐上了馬車,并沒有同花眠一道入裏的意思。在這之前他命人來打發過,說會在城郊的一處村落之中安頓她們餘生,也算是為當日他一時疏忽做出的補償,但來人說她們極為固執,大多不肯,如今還有十三個妙齡女子住在這座宅院裏未曾離去。霍珩不喜與女子打交道,何況是十多人,既然和花眠有來有往地做了交換,他想自己也沒必要再出力,便在外邊等候。

大門推開,院中十幾個妙齡女子,正蕩着秋千,伏在沉香案之上作畫,或是于貴妃榻上側卧打扇,或是翻着花繩兒談笑,寬敞僻靜的庭中豎着健壯的兩棵苦楝樹,樹下花影缤紛,那些女子望見衣着打扮與這裏人不同,宛如貴婦的不速之客到訪,紛紛停了目光,跟着她們一擁而上,撲在了花眠腳下。

作者有話要說:  霍珩:這一天天的,我老婆居然在想讓我擡小妾。呵呵,呵呵。

無二更,勿等哦^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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