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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是原來霍震兄弟倆的生活起居所在,已經很多年沒人住了,但是房間內還是一塵不染。
戚清看了會兒,問,“他們倆個的感情好不好?”
阿姨搖搖頭,“我是從五年前才在這裏做的,以前的事不清楚。”
戚清想了想,又問,“那他們大約一年回來幾次?回來的話相處融洽嗎?”
阿姨頓了下,說,“也就是逢年過節才會露面吧,不過幾乎從來不在這裏過夜,融洽不融洽的也不好說,就是偶爾會吵幾句。”
“過年也不在這裏過夜嗎?”
“不過,”阿姨很肯定的說,“兩位先生好像都很忙,大少爺一年到頭都在談生意,外國人不是不過年麽,所以他也不休息。二少爺倒是有幾次想請老爺子和老太太去國外度假,不過老爺子都給回了。”
聊了幾句之後,阿姨倒也不像一開始那麽冷淡了,時不時的還會蹦出幾句。
但凡人年紀大了,就沒有愛爬樓梯的,老爺子生前一直和老太太住在一樓,将近三分之一的空間都是他的書房。
書房平時是不許外人随意出入的,即便是現在也還上着鎖。
阿姨幫忙開了鎖,戚清推門進去,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書,摞滿了三個幾乎碰到天花板的書架。
霍老爺子的出身不怎麽好,中學沒念完就到社會上打拼了,期間沒少遭文化少的罪,所以事業有成之後就大量閱讀書籍,當然也有好多人說他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除了三個書架之外,牆角還放着一個略矮一些的架子,上面擺滿了相冊。
戚清随手翻開幾冊,絕大部分都是霍氏兄弟的照片,從出生之日開始,一直不間斷地持續到他們上大學。
大學之前的相冊基本上一年能平均到四本,可大學之後直到老爺子去世,兩個人的加起來也還不足兩冊。
除了正面牆上挂的全家福和兩人頭發之後補拍的結婚照,老爺子和老太太卻沒有多少照片,這倒是挺符合他們那個年代的人的作風。
戚清走馬觀花的将近百本相冊翻了遍,又問阿姨,“老爺子平時最寶貝什麽?”
阿姨搖搖頭,“我就是個做活的,怎麽會知道那些。”
說完了她又補充,“這幾年老爺子身體不大好,不愛到處跑了,也不怎麽管公司的事情,倒是經常跟老伴兒在這裏面一關一整天。”
戚清聽後默然無語,看着那一排排在夕陽下柔柔發亮的相冊,無聲唏噓。
從老宅出來,戚清又在小區裏轉了幾圈,旁敲側擊的打聽了許久,這才壓着夕陽的餘晖離去。
現在的年頭不比往昔,鄰裏往來少了,打聽到的事情去掉水分和任意發揮的部分,怕是沒幾句能信的。
可即便如此,戚清還是從許多人口中聽到,諸如霍老爺子和老太太生活如何冷清,如何想念兒孫之類的話。
不過這些,貌似都沒什麽實用價值啊……
晚上回酒店的時候,戚清鬼使神差的去停車場轉了一圈,卻沒發現之前一閃而過的那輛灰色suv。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不過她馬上又覺得自己非常像個傻子,酒店這種地方,每天往來的客人不知有多少,就算之前真的有自己認識的人住過,也可能人家走了之後就再也不回來了啊。
第二天一早,戚清就去了霍老太太所在的療養院。
老太太比老爺子大兩歲,可是遠不如後者精明,甚至還有點那個年代的女性常見的唯唯諾諾和軟弱。
老太太從幾年前就開始忘事,人也有點糊塗,經常在自己家都轉糊塗了。
老爺子對這個跟自己從苦日子一起奮鬥過來的媳婦兒很有感情,從不肯在生活上奢侈的他竟專門請了六個人,24小時不間斷的輪流伺候。
可是後來老爺子病危,老太太沒了聊天解悶兒的人,就糊塗的更厲害了,不光忘事兒,連基本的吃喝拉撒也不能自理,整天就只會含糊不清的嘟囔,翻來覆去的說着些跟自家丈夫的日常,偶爾還會對兩個兒子發瘋。
人麽,都是涼薄的動物,什麽樣的深情也抵不過日複一日的消磨。
老爺子對自己苦,可從來不會委屈兩個兒子,霍震和霍霆妥妥兒的是那種錦衣玉食長大的,不管哪方面都特別講究,性格就比較霸道。
沒過多久,已經因為財産争奪精神緊繃的倆人就對這個哪怕天天洗澡也還會散發出臭氣的母親産生了厭惡,空前一致的将人送到臨市的療養院去了。
路口等紅燈的時候,戚清忍不住又開始琢磨:
最寶貴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呢?
突然,她腦海中湧上一個詭異卻又鮮明的想法:
該不會,是老太太吧?!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她自己就先呆住了。
不過真要順着這個設定想的話,倒也能解釋得通。
畢竟老爺子最苦最難的日子都是和老伴兒一起扛過來的,對于父母都早已不在世的他而言,最親近的人怕就是妻子了吧?
而且再進一步,霍家兩兄弟的命還是老太太給的呢!
就算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講,如果老爺子的遺囑不作數的話,根據遺産繼承法規定,老太太足能繼承老爺子全部遺産的三分之二!
這麽想來,估計兄弟二人對老太太應該是又愛又恨。
如果遺囑不作數,只能按照法律規定分配遺産的話,簡直就是得老太太者得天下嘛!
所以霍震才話裏話外的樹立自己的孝子形象啊……
想着想着,療養院就近在眼前了。
住在這裏的倒也不全是那種生活不能自理的老頭兒老太太,還有些專門來這兒做康複的傷者,各方面的娛樂設施都非常齊備,還有定期更新的各種雜志,就連餐廳的飯菜據說也是高水準。
單純從軟硬件設施來看,确實能體現家人的部分孝心,青山綠水、鳥語花香的,護理人員也是各個柔聲細語,光是每個月的費用就是老大一筆,霍家兄弟将母親送過來,外人确實也說不出什麽不是。
可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那些身體健全者或者是頭腦靈活的年輕人也就罷了,他們完全可以自己,或者稍微借助下護理人員的幫助自娛自樂,上網啊看書啊打游戲放電影什麽的都可以。
但是對于那些上年紀的人,他們根本就不會上網,也已經看不了書,游戲更是沒碰過……
護理人員只提供基本的生活照顧,壓根兒就顧及不到心靈呵護什麽的,日複一日的,本來不怎麽呆的人進來,估計也能被同化成呆子。
泾渭分明,這是戚清踏入療養院後的第一個感覺。
右手邊是娛樂區,那裏被大量因為各種原因過來的中青年人塞滿,熙熙攘攘,甚至有幾分熱鬧;而左邊的開放式“日曬區”,則是密密麻麻擺滿了一排一排的輪椅,輪椅上無一例外的坐着收拾的幹幹淨淨,蓋了小毯子的老人。
他們的姿勢和表情如出一轍,統一都是呆呆的坐着,木然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一雙雙渾濁的老眼直勾勾的看向不知何方。
這活似一大片木胎泥塑,如果不是那一張張幹癟的老嘴間或蠕動一下,幾乎沒人能感受到任何生機和活力。
戚清的心髒莫名緊了下,分明就是陽光明媚,她卻無端的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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