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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八大軍開拔,東進一千三百餘裏到嘉南。嘉南地處東西南北要道,和安陽東西對峙,是大周南北兩座咽喉之地。
嘉南總兵周自成雖沒有豎旗自立,但是早就自成一體雄霸東方,比衛國公齊淵不差許多。更兼嘉南境內縱橫幾條大河地産豐厚,周自成手下兵多将廣謀士紛纭是塊硬骨頭。
雙方僵持一月交戰數次各有輸贏。
麥穗自外邊端着托盤進來,上邊兩碗熱氣騰騰細面:“長庚我給你做了長壽面,十三歲,生辰快樂!”笑眯眯。
陳長庚放下手裏《嘉南地方志》擡頭,眉宇間愁色不見只有微笑。站起來雙手接過托盤,雪絲一樣兩窩面,上邊碧綠菜葉醬紅火腿丁,油汪汪金黃煎蛋。
“聞起來就很香”陳長庚笑。
麥穗擡着下巴得意“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撬了吳叔看家本領”
陳長庚拉着麥穗去水盆洗手,洗完自有庫兵倒水收拾。兩個人到桌邊坐下吃面,麥穗一邊吃一邊好奇桌上幾本書:“這都什麽書?”
“《嘉南地方志》、《浮陀山游記》、《嘉南十六景》”說完憂愁再浮上心頭,陳長庚心思忡忡低頭吃面。
麥穗吃了幾口察覺陳長庚氣色不對,不由一邊吃面一邊悄悄觀察:眉頭皺的很緊,有一筷子面沒夾上,就吊着一根菜葉。
這也太反常了,平常崽崽總會嘀嘀咕咕告誡她這個那個的。
“怎麽了,是為軍糧發愁?”麥穗試探
搖搖頭,庫存尚有二十天的,再有十天廖成就會押運糧草過來。
麥穗越發小心,斟酌着:“想娘了?”
陳長庚停下筷子恍然,該死,他竟然忘了今天是十月一送寒衣,可停頓片刻依然搖頭。
“到底怎麽了?”麥穗放下筷子臉色不快“你這樣讓人擔心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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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庚憂愁如山,慢慢将筷子上幾根面條送到嘴裏一點點咽下去,筷子整齊擱在碗上擡頭看麥穗。
“我覺得要出事。”
麥穗把板凳拉到陳長庚身邊,側身低聲安慰他:“能出什麽事,咱們四十萬大軍在前邊。”
這次征戰嘉南齊淵派出三個兒子,老三齊澤為主帥二十萬銀狼軍正面對敵,左翼老二齊占元十萬鐵鷹駐紮,右翼便是老大齊建業的金虎軍,也是麥穗他們所在。
“再說三将軍南征北戰打了多少仗沒事。”麥穗擡手給陳長庚把眉宇揉開。
陳長庚拉下麥穗手,握在手裏憂愁不減:“我最近研讀本地風土人情,嘉南往東五百裏便是龍海,濕氣極重每年七、八月最容易起雲起風。”
麥穗笑:“那沒事,現在都十月了。”
陳長庚搖頭:“也有例外推遲到十月的,我看這幾日天藍的很特別幾乎發紫,《浮陀山游記》中有這樣的記載,濃雲大風恐怕即将來到。”
麥穗不明白:“這有什麽,它要起雲也罷下雨也罷咱們有什麽辦法,随它去呗。”
陳長庚拉住麥穗的手:“如果夜裏起雲起風,敵軍潛入後方放火燒糧,十萬大軍糧食聚在一處,一旦被燒還不是最可怕,如果他們同時夜襲,後方糧庫火光連天虛實不明,前方必然自亂陣腳。”
到時候被人攻破也不奇怪,只是這話不吉利不能說。
麥穗臉色慢慢變白,焦急:“那還等什麽咱們趕緊去給陳将軍說啊”
陳長庚搖搖頭:“戰事膠着我又人微言輕,如果我去說了不被采信還不要緊,萬一被當成妖言惑衆擾亂軍心。”憂愁停下話頭,可當了一年兵的麥穗明白:
就只有推出去斬首一條路。
“那咋辦?”
陳長庚心裏百般沉吟,起風起雲有八成把握,但敵軍會不會來燒糧、夜襲卻很難說。
麥穗看陳長庚沉吟不語,着急的很:“不然這樣,咱們寫一封信給陳将軍,給他寫的明明白白,他們當将軍的愛咋辦咋辦。”
這是個辦法!陳長庚眼睛一亮又轉為疑難:“怎麽遞給将軍?我不想出這個頭。”身為千戶出入有親兵跟随,營帳有親兵守衛,根本沒法神不知鬼不覺把信送去。
自己的主意竟然可行,麥穗輕松又得意想了想笑道:“你盡管寫,送信的活交給姐姐,陳将軍沒法神不知鬼不覺,陳子闌我有辦法。”
陳子闌陳千戶親衛兼侄子。
陳長庚心頭巨石放下,推開面碗提筆。麥穗給硯臺加水,捏起墨條一手扶腕細細研磨。墨汁一點點從墨條下融入水中,像是細雲流岚絲絲縷縷彌漫,像陳長庚的人生從此開啓。
陳子闌捏着莫名出現在自己營帳的信,急匆匆進入陳千戶營帳。遠處麥穗對陳長庚咧嘴一笑:“好啦,走吧”大功告成。
陳建州坐在案幾後邊,拆開‘陳将軍親啓’的信,越看臉色越凝重,将信疊入信封:“随我去見副帥。”
金虎軍主帥營外,陳建州急的來回踱步,再次上前對守衛說:“末将真有急事,請代為通傳。”
守衛手持長戈站的筆直:“副帥正和幾位老将軍議事,任何人不得打擾。”
陳建州急的火燒火燎,不停看天上日頭。那日頭也是煎熬,挂在湛藍湛藍藍到發紫的天空上,一動不動明晃晃刺射大地。
扶着佩刀轉啊轉,轉的铠甲咔嚓咔嚓響,轉的地面格外光滑,轉的日頭明晃晃西斜。
齊建業營帳門簾撩起,幾位老将軍臉色疲憊魚貫而出。陳建州手扶佩刀彎腰站在一邊,等人過去急忙上前求見。
進到帥帳齊建業正在左右擰脖子,似乎能聽到咔咔響聲:“什麽事?”
陳建州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信件:“末将收到一封信,請副帥過目。”
齊建業低頭喝茶,旁邊親衛取了信雙手奉上。齊建業兩指加出,略帶疲憊甩開一行行看完,勃然大怒扔下來。
那頁信紙輕飄飄落在陳建州眼前。
“一封不知來歷的信,就讓陳将軍在本帥帳前逗留一下午,不知情的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副帥”陳建州急忙拱手“這封信雖然不知來歷,但所言有根有據,請副帥傳令全軍戒備,給主帥傳信。”
齊建業面色疲憊捏捏鼻梁:“什麽有根有據,文人墨客誇大其詞的游記也能做戰時參考?嘉南物候國公早就派人考察過,每年七八月多風多雲,所以咱們才避開那個時間過來。”
“可是……”
“夠了!全軍戒備給主帥傳信,你以為這是兒戲?軍之勇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莫名其妙一封信你就全軍戒備,你以為全軍有多少士氣可以消耗,将士們又有多少精力可以浪費?”
“副帥!”
勞累月餘的齊建業再不耐煩:“念你跟本帥近十年,饒你這次,再有妖言惑衆軍法處置,下去!”
“副帥!”陳建州痛心疾首,齊建業怒,一拍案幾:“不聽帥令你眼裏可還有軍法軍規?是否要本帥将你綁在轅門外以正軍法。”
陳建州被陳子闌拉出帥帳:“其實副帥也沒說錯。”
齊建業大大小小上過不少次戰場,他說的固然不錯,可……陳建州憂心忡忡看向西天晚霞。地平線下數條紅紫相間霞光和夕陽、晚霞相互交映。絢爛到動人心魄,過分美麗實則妖異。
信上所言一一映照,陳建州握緊拳頭下令:“陳校尉”
“末将在!”陳子闌低頭拱手。
“你即刻将此信送到三公子手裏。”
“是”陳子闌雙手接過貼身放好。
陳建州面色凝重:“點齊八匹快馬一路相護,如果途中無事還好,若是遇襲……”五十裏路,陳建州目含痛色看向自己侄兒。若是遇襲則說明敵軍确實要夜襲,已經派兵阻斷相互救援之路,那麽陳子闌九死難一生。
陳子闌單膝跪下,低頭抱拳肅穆道:“但使身死信亦在,末将絕不負将軍所托。”
“……去吧”陳建州擡眼目光幽遠沉靜,遠眺漫天炫彩晚霞。
“得令!”
陳子闌急步走了,陳建州看着侄子剛毅背影再下令:“傳令下去戌正造飯,全營不許卸甲枕戈待旦随時候命。”
“得令”另一個親衛匆匆走了,陳建州也是賭,可戰局本就是瞬息萬變,一個不慎滿盤皆輸。按下萬千心思,擡腳去找自己相熟的兩個千戶。
是夜,天幕格外黑,仿佛黑漆遇上黑鵝絨。星星卻十分璀璨,一顆顆好似耀眼鑽石閃出五色華彩。
子夜時分黑雲烏壓壓從天際翻滾而來,仿佛墨汁潑入水中,風平地而起旌旗獵獵。門口守衛吓的兩腿戰戰,來了真的來了。
“将軍!”不等他禀報,已然驚醒的陳建州揭被而起:“列陣!”
營前戰鼓驚魂般響起,同時無數火箭流星一樣劃亮夜空,铠甲相撞戰馬嘶鳴,營地燃燒起來。
後方同時有火箭射入,陳長庚臉色沉靜,帶着麥穗和十個庫兵,以及陳建州臨時調來的二十個步兵守在糧庫前。
“成了,成了!”麥穗拍手笑,幾支火箭紮在陳長庚夜晚布置的麻繩網上。麻繩浸透水,一時半會燒不起來,只要有人舀幾瓢水就能撲滅。
滿滿水缸就在麻繩網後邊。
“他們繞後偷襲人不會多,陳正帶一隊人左邊包抄,劉健帶一隊人右邊包抄,最少保全三座糧倉。”陳長庚下令。
“得令!”兩個十夫長一抱拳,然後招呼身邊弟兄“燒我糧食,弟兄們抄家夥幹他娘的!”
“張誠你帶三個庫兵去西邊救火,黃盛你領三個去東邊救火。”
“得令!”又出來兩個人抱拳領命。
左右不遠處有糧倉已經火光乍起,只有陳長庚這邊穩穩守住。原先還有零星火箭,等劉健陳正殺過去,什麽都沒有了,只有黑夜裏傳來刀兵相接聲,或者痛呼聲。
汪琦和其他總旗領命燒齊軍糧倉,偏偏別人都得手了,他一無所成不說還被追着砍成狗。
偷襲為輕便只帶弓箭匕首,怎麽和□□大刀近戰?只能讓人當冬瓜砍。汪琦憋着一肚子火,和親随趁着夜色躲到隐蔽處。
“看到那個矮個子沒”聲音含在齒縫絲絲怨毒“點了他!”就算不能完成任務,點他一個運籌帷幄的也不枉此行。
凡能偷襲都是挑選出來的,這親随一手百步穿楊出神入化。只見他右手持弓左手搭弦,微微眯眼拉滿弓‘嗖’破空聲來,一支箭只取陳長庚面門。
“崽崽!”麥穗眼睛亮第一時間發現,她什麽也顧不上轉身一把抱住陳長庚。
“嗯!”痛呼一聲,麥穗身子一重向前一撲。
!!!
時間停止了,聲音消失了,似乎有雪花從寂寥中無聲落下。陳長庚睜大眼睛,有一瞬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見。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瞬。
“殺啊”人聲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兵戈相撞聲
“咴呃呃~~”戰馬嘶鳴聲
一樣一樣在耳邊漸次響起,然後彙雜喧嚣,而他的世界只有懷裏那個人。
冰雪連天呼吸不到一絲熱氣,慢慢抱緊懷中人,陳長庚嘴唇蒼白哆嗦的語不成調:“麥……麥……麥穗”
“你咋還結巴了?”清脆而好奇,麥穗費力從陳長庚僵硬的胳膊底下拍拍後背“你這法子不錯,裲裆铠外加布甲,結實得很,那箭剛好射到護心鏡上,可給我疼的。”
……沒事,麥穗沒事。
陳長庚腿一軟,抱着麥穗摔倒在地。麥穗胳膊艱難撐着地笑容鮮活:“別怕,我沒事。”火光映在她臉上反射出釉彩銅色,明亮的眼睛笑意盈盈,八顆白牙依舊美麗。
淚水溢出眼睛,陳長庚哭了,他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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