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父親

正屋裏頭,秦氏被兩個丫鬟一人拉着一只手壓着,因身份問題,不敢太用力,在氣勢上就弱了,秦氏奮力的掙紮,嘴裏大聲嚷嚷道:“賤人,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攔着我,以下犯上的賤人,去,去把我兒,傅少廷給叫來,不準我出院子是什麽個意思?我倒是要好好問問。”

兩丫鬟屏着呼吸,不敢言,也不敢松,力度上還要拿捏合适,真是太難了,可不是麽,額頭都滲出汗了。

秦氏忽然又不掙紮了,安靜下來,就連臉上的表情也恢複了以往的溫柔,說話也輕聲細語起來,對着兩丫鬟道:“我跟你們說個秘密好不好?其實少廷不是漠北王的兒子,是我、我跟松哥哥的兒子,他不姓,姓沈吶,是京城的貴族公子,才不是這荒蠻之地的子孫,你去把我兒子叫來好不好?”

“求你們了,把我兒子還給我好不好?”

聞言,兩丫鬟虛虛對視一眼,把嘴巴閉得更緊了。

聽了這麽一番話,徐嬷面不改色,虞煙心裏有些詫異,不過沒表現在臉上,倒是忍冬驚得下巴都掉了。

兩丫鬟見了,忙低頭喚,“女君,徐嬷。”

虞煙看了眼徐嬷,徐徐上前,沉聲問:“怎麽回事?”

秦氏見屋子裏多出了三人,看着不面善,且不認識,面露驚恐,又大聲嚷嚷道:“你們是誰?你們怎麽進來的?我兒子呢?你們把我兒子藏到哪裏去了?”

“我要打死你們,殺你你們,把我兒子還給我,還給我……”

此話一出,虞煙心裏的疑慮又多了一層,這似乎不太像正常人,思索了下,低聲跟忍冬說了兩句,忍冬連忙退出去。

不一會兒便回來了,手上還多了跟繩子,上前同另外兩個丫鬟将秦氏捆在床榻上。

緊接着幾人出了裏屋,來到外間。

虞煙問:“今日是怎麽回事?”

年紀稍大,名叫梅香的丫鬟上前一步,一字一句說:“回女君,秦娘娘近日,一個人也經常念叨,卻不知道在念叨什麽,也經常讓奴婢等人去把君上找來,可君上吩咐了,不論發生什麽事,都不用告訴他。沒想到今日秦娘娘不知怎麽了,拿着小刀子把小秋給殺死了,奴婢發現晚了,要不然小秋也不會死。”

“秦、秦娘娘為何不待見小秋?”虞煙抿了下唇,又問。對于秦氏,她應當喚母親的,哪怕是名義上的,可想了想,她叫不出口,且也沒喝過改口茶,也沒那麽名正言順了。說到底,還是她不想喚秦氏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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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少廷不待見秦氏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梅香又回:“小秋是兩個月前才來的西苑,西苑的下人不多,什麽差事都做,奴婢記得小秋第一次來西苑的時候,秦娘娘看着看着就入神了,不知道想到誰了,表情很不好,最後小秋還受了秦娘娘一耳刮子,奴婢幾人掩護了,小秋才得以出去,後來相處也都正常,小秋平日裏不愛說話,一般不長出現在秦娘娘跟前,沒想到這次、這次就……”說着說着就哽咽了。

“近段時日來看,似乎秦娘娘精神不太好,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也經常念叨君上,還念一些奴婢完全沒聽過的名字,一下子就笑了,笑得很兇,突然一下子又哭了,哭得也很兇……”

虞煙點頭,默了會兒,擡眸說:“去吧,你們去看着秦娘娘。”

梅香兩人退下。

虞煙看向徐嬷,“徐嬷,秦娘娘她……”

“她的話,不可信,早些年就曾胡言亂語過,你看着處理就成。”徐嬷說。秦氏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也活該,生了人,不管人,明明做了母親,卻沒有一點做母親的自覺,好在君上順利長大且争氣。

她秦氏可真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後宅死個人還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過都是暗着來。虞煙冷靜下來,深刻的覺得自己有一點小事化大了。

不過關系到傅少廷的親生母親,謹慎也是應該的。

幾句話安置好了秦氏,回到北苑。

虞煙吩咐忍冬,“你去把小秋的背景打聽清楚,若是還有家人,多給些補償,就說是得了急病。還有北苑的下人,全都換一批,若有不懂的,多去問問徐嬷。”

忍冬應聲。

此時也算告了一段落。

清淨的日子又過了七八日,傅少廷回來了,那是個滿天飛雪的早晨,差不多五更天,虞煙還在睡夢中,又一次被狠狠吻醒,在此之前沒有接到任何書信,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回來了。

“醒了?”傅少廷似笑非笑的看着虞煙。

虞煙正懵着,虛着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傅少廷,她這些日子做夢頻繁,還以為這是在夢中,終于看到了那個男人的真實面目,徐徐撐起身子來,手不自覺地撫上他的臉,話語裏帶着些興奮,還帶着些不可思議,“是你,我終于看清楚你了,你是傅少廷,傅少廷?你竟然是傅少廷……”

傅少廷挑了挑眉,沉沉的“嗯”了一聲,話裏藏不住笑意,“看到我這麽高興?”

是傅少廷,真的是傅少廷,她這些時日來反反複複,斷斷續續做的夢,夢裏的皇帝是傅少廷,身邊還有個嬌俏的女人,還常常有孩子的啼哭聲。

這什麽意思?是上天在告訴她,傅少廷以後會一統天下,坐上龍椅,找到自己真正愛的女人,是這個意思嗎?虞煙越想眉頭蹙得越深。

傅少廷捏了捏她的臉,低聲問:“在想什麽?”

虞煙瞬間躺了回去,嘴角僅有的一絲笑也消失了,将眼睛閉上,如果是這樣,真的是這樣的話……

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為什麽?

見狀,傅少廷也躺了下去,将虞煙攬在懷裏,緊緊的,又親了親唇角,緩緩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虞煙終于醒過來了,動了動身子,覺得被窩裏異常的暖和,一轉眼就看到了傅少廷的臉,劍眉星目,睡得正好。

虞煙揉了揉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傅少廷什麽時候回來了,真的回來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就回來了,還躺在她的旁邊,她竟然一點知覺都沒有,傅少廷到底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怔怔的看着他,不敢動,一動他的手又将她撈回來,虞煙懷疑,傅少廷根本就沒睡覺,可不管她怎麽叫,怎麽弄他,他面目表情都沒有絲毫松動。

過了半個時辰。

傅少廷悠悠轉醒。虞煙眨了眨眼睛,問:“君上,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回:“剛不久。”

虞煙點頭,在心裏“哦”了一聲。察覺到傅少廷的手不安分的時候,她不動聲色的撐起身來,淡淡的說:“不早了,起吧。”

“再陪我睡會兒。”傅少廷眼巴巴的看着虞煙,多少天沒見着了,終于有回了溫柔鄉,怎麽可能輕易起來。

“還有事情,不得貪睡。”虞煙再一次淡淡的說,說完了後,又補充道:“君上可多睡會兒。”

傅少廷不放。

虞煙用力。

最後傅少廷還是起來了,自個睡有什麽意思,他的意思他不相信她不明白,這麽多天沒見着了,真的就一點都不想嗎?

他卻日日難熬。

為何他反倒覺得她冷淡了不少。

傅少廷回來了,早膳豐富了不少,虞煙邊吃邊想着,緊接着擡眸看着他,道:“君上,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一下。”

傅少廷漫不經心的“嗯”了下,“你說。”

“你不在的時日,府裏出了一件大事,西苑的,你母親當着下人的面殺了一個丫鬟。”虞煙話還沒說完,傅少廷驀地擡眸,盯着她,見她突然一停,喉結上下一滾動,啞着聲音道:“你繼續說。”

虞煙繼續說:“那丫頭死了,也給夠了補償,至于西苑的下人也換了一批。聽下人說,你母親常常自言自語,且做一些非常人所做的動作。我請了府醫去看,得到的回複是确實太過憂慮,明知道不該做的事情還是控制不住想做。”

聽完,傅少廷淡淡的“嗯”了一聲。

虞煙看了他一眼,繼續垂眸用膳,不由想到那天在西苑聽到的那番話,精神不正常的人說的話絕對是有依據的,不可能憑空鑽出來。

可能是沈聰文一事過去不久。她對沈字很是敏感,秦娘娘說,傅少廷不是漠北王的兒子,是京城的貴族公子,也姓沈。

片刻,傅少廷放下筷子,沉聲說:“你先吃,我出去一下。”話落就起身走了。

虞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

傅少廷徑直去了西苑。

秦氏的屋子如今外頭有人看守着,他進了屋,秦氏正坐在窗邊,怔怔看着外頭,不知在想什麽,直到傅少廷輕咳一聲,她才回過神,一看來人,驀地站起來,慢慢走過來,眼睛不知不覺濕潤了,“兒啊,我的兒,你終于來看娘了……”

秦氏撲過來,傅少廷我往旁邊一站,順便扶了把她,才免了栽跟頭,緊接着沉聲說:“別裝了,再裝下去西苑也融不下你了。”

秦氏的眼淚說滾下來就滾下來,絡繹不絕,吸了吸鼻子,說:“兒子,你在說什麽?娘聽不懂,娘好想你,真的好想你,為什麽你一直不來看娘,你很忙對不對,娘知道你很忙,可再忙也得顧着身體,你看看你,瘦了,黑了,娘看着心疼啊。”

“對了,你爹爹說想你了,你什麽時候能去見見他,娘也想見他,我們一家三口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團圓,少廷,你不能怪你爹,他也是沒辦法,沒辦法才抛下我們母子,要怪只怪漠北王當時過分了……”

“少廷,我們回京城吧,別在這個鳥不拉屎的漠北了,你爹說了,你才是他最愛的兒子,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你留着。你又何必留在這個漠北整天打打殺殺,刀槍無眼,娘擔心你啊。”

傅少廷冷眼看着這一切,“說完了嗎?”

見狀,秦氏的眼淚一直沒停過,默了會兒,又擲地有聲的道:“少廷,娘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子對我,沒有我,就沒有你,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告訴我啊,是不是我錯就錯在把你生了下來。”

“對,我錯了,我就是錯了,這輩子錯在把你生了下來,要不是把你生了下了,我又何必在這個漠北蹉跎青春,要不是把你生了下來,我早就跟我的松哥哥雙宿雙飛了,就是死也不會背叛他,要不是把你生了下來,我根本就不會委在那臭男人的身下……”

傅少廷的聲音比之前更冷了,不管秦氏說得多可憐多可憐,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松動,反倒帶了一點不耐煩,“說夠了?

秦氏完全想不到傅少廷竟真的這般無情,哪怕是對着生他養他的母親,逆子啊逆子,她當初真的不該生他的。

她蠕了蠕唇,腦子裏一片混亂,竟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了。

傅少廷薄唇抿成一條線,轉身就走。他本想着再給她一次機會,可一而再再而三,機會什麽的,就沒有必要了。

她不想待在西苑,行,他成全她。

見傅少廷要走,秦氏連忙抓住他,又一邊哭一邊說:“少廷,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麽,竟敢妄想那龍椅,你別以為娘傻,娘不懂。可就算娘再笨,也知道那個事情做不得,是要砍腦袋的,你怎麽能做亂臣賊子呢。若是你喜歡榮華富貴,跟娘回京城吧,回去了你就是京城貴族公子,再也不需要你去打仗了,什麽都不需要你做,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對了,若是你不喜歡現在的娘子,大可以休了,上了京城,你喜歡什麽樣的都成,好不好?”

傅少廷眉頭緊蹙,直接将秦氏甩開,最後的一絲耐心都被她磨完了,頭也不回,大步往外走,回了東苑,将傅榮叫過來,沉聲吩咐,“你去寒山寺打聲招呼,秦氏在西苑住不慣。”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傅榮秒懂。

屋子裏只剩傅少廷一個人,很靜。漠北王死了沒兩年,秦氏的嘴裏便開始念叨另一個男人的名字,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他的父親另有其人。

可他傅少廷與漠北王還是有幾分相似,因此從未有人懷疑過他們的關系。

罷了。

父親是誰又有多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煙煙做的夢是前世。

番外寫前世的相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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