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假的

傅少廷身着玄色的袍子,薄唇輕抿着,闊步進來,正準備作揖。就被臉上帶笑的太後溫聲制止,“好了,無需多禮。給漠北王賜座。”

“謝太後娘娘。”話落,傅少廷落座在虞煙身側,定定看了她一眼,轉而看着太後道:“太後娘娘費心了,天色已晚,本王順道過來接虞煙。”

見狀,太後笑着說:“哀家知道你們小兩口感情好,雖然昭陽只來了哀家宮裏一會兒,這樣的可人兒讓人不喜歡都難,你要接走可以,不過得聽哀家幾句囑咐。嘉和,你帶昭陽出去轉一轉。”

兩人的目光忽地對上,又很快移開。虞煙同嘉和郡主出去了。

屋子裏只剩太後和傅少廷兩人。

好一會兒,太後才找回聲音,不疾不徐的說:“比起你父親,你強太多了,果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一輩比一輩強。哀家這心裏頭高興,也有兩分心酸,前半生做了個好皇後,後半生卻沒有做一個好太後,愧對黎明百姓,天下蒼生。”

“當時事情塵埃落定,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這些年來皇帝不務實,百姓痛苦,哀家也過得煎熬。如今好了,你出現了,漠北的情況哀家也知一些,你是個有能力的,往後定是一個新的起點。”

“哀家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望到時候你能放嘉和一條生路,她還是花骨朵般的年紀,還未嫁人,當然,若是能讓她在後宮平安無恙的渡過一生那就最好了。你剛也瞧見了,她跟昭陽兩人處得極好。”

“太後謹言慎行。至于嘉和郡主,值得更優秀的男人。若太後娘娘無其它事,天色已晚,本王得走了。”傅少廷怎麽也想不到太後竟然會說出這麽一番話。算起來,他與太後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對太後的行事知之甚少,這話到底何意有待商榷。

片刻,太後低聲道:“去吧,哀家也乏了。”

傅少廷出了屋子,就被宮女引領虞煙所在的地方。

“漠北沒什麽稀奇玩意,比起京城肯定差遠了,嘉和郡主不必好奇,想必你去了一次就不想再去,那邊風沙大,會把皮膚吹得很粗糙,吃食也有些許不同,我也是适應了好久,才吃得慣的。”一開始在醉霞閣,虞煙覺得嘉和郡主是高傲的貴女,這一刻,到變成了纏人的好奇的女孩,看似沒有一點架子,可眼睛裏帶着的探究和打量,這是她忽視不了的,虞煙只得無奈的解說。

想必這個郡主确實是起了想要嫁給傅少廷的心思。

聞言,嘉和郡主唇角一彎,小聲嗔道:“昭陽,你不會騙我吧,我看你皮膚倒是挺好的,就連宮裏頭的女孩也找不出來幾個像你這麽好的,你還說你在漠北待了小一年,怎麽看也不像啊。”

“我不常出門。”

“虞煙!”傅少廷站在不遠處,輕咳了一聲,微微提高音量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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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煙忙轉頭一看,這是救星來了,她松了口氣,輕快的對嘉和郡主說:“天色不早了,我得出宮了,下次再聊吧。”話音一落,便大步走到傅少廷身側。

嘉和郡主也忙上前,福了下身子,帶着幾分淺顯的嬌羞道:“嘉和見過漠北王。昭陽說,漠北風沙大,不養人,我看吶,才不是呢,漠北王和昭陽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長得好,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嘉和羨慕得緊。”

傅少廷臉上已有幾分不耐煩的神色,沒接話,反倒沉聲說:“郡主快進去吧,想必太後等久了。”

話落,沒等嘉和郡主應話,便将虞煙的手攏在他的大氅裏往前走了。

嘉和郡主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及相握的手,徐徐攥緊了手。這個天,冰天雪地,哪怕穿着鬥篷,寒意也能滲進身體裏。

宮裏小聲勸慰道:“郡主,漠北王和漠北王妃已經走遠了,進去吧,這個天比雪天更冷,受了風寒就不好了。”

嘉和郡主沒說話,烏青的唇緊抿着,還是悠悠看着漠北王和虞煙離去的背影。從沒有一個男人敢這麽對她,這樣的忽視她,這樣的在她面前沒有絲毫留念的走掉。

漠北王是第一個。

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容貌和身段這一刻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好一會兒,嘉和郡主才緊了緊鬥篷轉身,聲音都被凍啞了,“進去吧。”

出了宮門,上了馬車,虞煙徹徹底底的呼了口氣,表示輕松了,也感受到了暖意,忽地想到什麽,看着傅少廷問:“你怎麽會去慈寧宮?”

“我怕你出事。”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聽到虞煙心都融化了。

見她攥着雙手,來回,反複,傅少廷将人摟入懷裏,低斂着眉眼看她,問;“還是很冷?”

虞煙小聲回:“還好。”忽地想到什麽,她正兒八經的看了看傅少廷,欲言又止,想問卻又覺得不是很适合問,可不問心裏還是偏向問清楚,心裏有個底。

這麽明顯了,傅少廷又怎麽可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不由一笑,問:“你想說什麽?”

虞煙吐口而出,“你覺得嘉和郡主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虞煙怔住了,反射性擡眸看着傅少廷,他眼裏滿是戲谑,才知被捉弄了,禁不住紅了臉,緊接着把頭偏向一面。

“你吃味了?”傅少廷嘴角噙着笑,一手将她人/摟得更緊,另一只手輕掐着她的下巴轉回來,灼灼的看着她問。

這人怎麽能這麽得意。

虞煙有些惱了:“你明知道我問的是什麽意思?”言下之意,明明知道,還故意捉弄她,怎麽能這麽壞。

兩人真正好了也沒多少天,這突然就有另一個女人介入,且身份貴重,樣樣都不輸她,特別是說話,八面玲珑,就好像是第二個虞貴妃,男人都喜歡的那種嬌俏。心裏沒有危機感是不可能的。

她心裏有底,傅少廷是一方霸主,後院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不說他,就是京城的纨绔公子哥,沒什麽能耐,後院的女人都不少。

更何況是傅少廷呢。

她不能太過于陷入他的溫柔鄉不可自拔,到頭來只會害了自己。虞煙話鋒一轉,柔聲說:“我只是随便問問,我對嘉和郡主的印象挺好的。”

傅少廷微挑眉,“真的?”

他這認真的反應,讓虞煙好不容易擠出的笑容下意識擠不出來了,言語也變得蒼白起來,“真的。”

傅少廷刮了刮她的鼻尖,倏地低下頭,擒住她的唇。好一會兒才放開,接着一臉嚴肅的盯着她,沉聲說:“假的。”

“明明不高興為什麽還要憋着。不管是嘉和郡主,還是國和郡主,都跟我傅少廷沒什麽幹系。”

“這輩子應付你一個就夠了。”半晌,無奈又寵溺了補充了一句。

這一次,虞煙真的迷失在傅少廷的溫柔鄉裏了,尋尋覓覓,尋尋覓覓,都找不到自己。她告訴自己,就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

下了馬車,虞煙是被傅少廷抱回了使館。

外頭無雪無雨無風,卻還是刺骨的冷。

一夜不停歇。

來京城不是意亂情迷的,可當一個無比被動的女人主動起來,一下子像是被喚醒了般,誰又受得住。

這是傅少廷的心裏話。只休息了一刻鐘,天不亮就出去了。

虞煙睡得沉沉。

悠悠轉醒已近午時,忽地想到什麽,臉頰一片緋紅,不敢相信那是自己。不,不是她,她要忘掉。

剪秋聽到響動,忙起來說:“女君,可要起了?”

虞煙聲音有些啞,低低“嗯”了聲。

剪秋一邊忙活一邊說:“女君,汝陽王妃辰時便過來了,一直在前廳等着。”

虞煙一驚,“汝陽王妃?”

剪秋道:“是。”

虞煙身體乏得厲害,本想用了午膳再去歇息會兒,反正待在屋子裏沒什麽好玩的,如傅少廷所說,盡量別出去。沒想到這才第三日,一大早就有人上門了。

第一日剛來,都要洗漱休息,第二日進宮赴宴,要準備的東西較多,倒相安無事。

她本想簡潔為主,這下忙吩咐剪秋換身衣裳,不需多華貴,可也是得體,莊重。她身着牡丹雲霧煙羅裙,梳了個飛天髻,發間只插了個幾個銀釵子,在牡丹和普通銀釵子的交融下,不嬌豔亦不寒碜,倒襯得整個人清麗無比。

出了內室,看到汝陽王妃的第一眼,便很是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見過。汝陽王妃倒是穿得很簡潔,上身是緞織金絲翠紋襖子,下身是古紋薄水煙百合裙,薄施胭脂,整個人看起來很是嬌俏。

虞煙帶着些許歉意,輕聲說:“真是不好,讓汝陽王妃久等了,這不,來京城的途中不小心染了風寒,有些偏頭痛,剛喝了藥才好些。”

“這個天就是凍人,受了風寒是該好好休息。”汝陽王妃順着虞煙的話說,而後道:“可還對我有印象?”

“自然。”虞煙使勁一想,一下子又想起來了,汝陽王妃就是昨兒個在宴會上沖她一笑的女子,這換了身樸素的衣服,寡淡的妝容,區別是有些大。

兩人坐下來。

汝陽王妃笑着說:“這是汝陽的特産,都是一些吃的小玩意,放得住,平日裏就當是小零嘴吃還成,還望漠北王妃不要嫌棄。”她說着,身後的丫鬟就上前,将東西遞到了剪秋手裏。

剪秋不敢接,看了看虞煙。

虞煙面不改色的回:“汝陽王妃太客氣了。”

“漠北王妃千萬別跟我客氣,這些個小玩意上不了臺面,是我臉皮厚來叨擾漠北王妃,來着京城總歸不熟悉,就想找個伴,平日裏可以一起說說話,也好過一個人無聊。”

“是這個理。”

“漠北王妃別見笑,我剛嫁去汝陽,公公婆婆就病入膏肓,沒幾個月就撒手人寰了,我那夫君也是個随行的,如今我也随性自由慣了,有什麽不周之處還望漠北王妃海涵。”

“瞧你這話說得,太客氣了。”

“……”

眼看到了午時,虞煙客氣的留汝陽王妃在這兒用膳,當然,是不可能的。汝陽王妃辭行,虞煙整個人都輕松了,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方才只得頻繁用茶,這不,人走了,她還是不能放心用膳,忙讓剪秋将汝陽王妃送的東西拿過來打開。

裏頭确實只是一些小零嘴。

紅薯幹之類的。

虞煙盯着這些個東西,頓時犯難了,緊蹙着眉頭,吃她是不敢吃的,可丢吧,這人生地不熟的,丢到哪兒,若是被知道,那就尴尬了。這東西進了屋,最好是請郎中過來看一下,是不是有蹊跷。

在宮裏頭長大的不得不多疑。

剪秋看着虞煙說:“女君,要不趁着天下暗下來,奴婢再把這些拿去扔了。”

默了會兒,虞煙回:“也只能這樣了。”

剪秋準備收起來,卻被秦艽抓住了手,蹲下身子,拿起一個紅薯幹看了看,又聞了聞,一再确認,才擡眸說:“女君,這些東西無誤。”

“你還會醫?”虞煙很是詫異。

秦艽“嗯”了聲。

片刻,虞煙說:“為了保險起見,這些東西還是別留在屋子裏。”

“不若女君給我吧。”秦艽說。秦艽自從來虞煙身邊,從未跟着剪秋自稱奴婢,不過都是寫虛禮,虞煙也不在乎,索性就這樣了,加之傅少廷說秦艽不是普通的人,想必是他專門派秦艽來保護她的。

虞煙頓了一下,應:“你若喜歡便拿去吧。”

秦艽:“謝女君。”

處理完了這個燙手山芋,虞煙愉快的用了膳,之後又上榻去睡了,這一睡便睡到了用晚膳的時候,身子的酸軟終于去了一大半,整個人輕松了不少。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傅少廷還是沒回來,虞煙便獨自用了晚膳,晚膳都用完了,傅少廷依舊沒回來,虞煙心裏開始忐忑了。

天色黑盡了好一會兒了。

她問:“剪秋,什麽時辰了?”

剪秋回:“亥時了。”

虞煙禁不住又打了個哈欠,怪不得有些困了。傅少廷不會出什麽事吧,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不回來。

剪秋柔聲勸慰道:“女君先去歇息吧,不知君上何時才歸,若是女君這樣幹坐着,夜裏本就涼,染上風寒就不好了,反倒君上會擔心,心疼。”

傅少廷一點消息都沒有,虞煙就算想睡也睡不着,隔了會兒說:“我去軟塌上坐着,你去那床毯子過來。”

剪秋忙應下。

不知過了多久,渾渾噩噩之際,虞煙覺得自己被騰空抱起,她迷糊的睜開了眼,雙手挂在你他脖子上,“你回來了?”

傅少廷“嗯”了一聲,将人放下,身子也跟着壓下去說:“下次不準這樣了,若是困了就先睡,知道嗎?”

虞煙點頭,又搖頭,“可、可是我……”

“沒有可是。”

“我擔心你啊。”

“別擔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話落,傅少廷又說:“你先睡,我去洗漱再來。”

傅少廷一走,虞煙也沒能睡着,反倒更清醒了。很快,傅少廷就回來了,兩人在同一個被窩裏,虞煙想到白天發生的事,說:“今兒個汝陽王妃來過,還帶着一些紅薯幹,據她所說是汝陽的特産。”

“她有說什麽?”

“說倒是沒說什麽,很快就走了,只是她留下的東西,我本想着悄悄處理了,可被秦艽攔下說紅薯幹裏什麽都沒有,還把東西給要過去了,不知是何意?”這事在她看來挺奇怪的,所以必須跟傅少廷說一聲。

傅少廷不以為然,“那沒什麽。”

“秦艽她……”

“她是江湖上有名的毒姑娘,既然她說沒什麽就沒什麽,不必對她起疑心。”傅少廷只寥寥說了幾句,真要前前後後說起來就太複雜了。

虞煙點頭,不再多問。

兩人相擁而眠。

作者有話要說:  好冷好冷,你們那邊下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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