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帝後日常（六）

此後, 綠央便在長春宮住了下來，為外院的一個小管事，因虞煙的囑咐，長春宮上下對綠央并無小心思, 更不會看不起或私下排擠。

日子一天天過着，倒也平靜。

一晃入冬了。

只有綠央知道，她有多難, 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壓制住內心的恨意。傅少廷對虞煙有多好，多溫柔，她就有多恨。

上天太不公平了。

這日, 綠央身着褐綠色宮裝，帶着面紗來到浣衣局，拂綠見了, 錯愕得很, 眼睛睜大，不敢相信的指着她, “你、你是綠央？”

綠央落得那個下場, 其中少不了她拂綠的出力。毀了容, 又被關進了浣衣局的後屋，明顯就是等死了。

為什麽又出現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看到綠央穿的竟然是掌事姑姑的宮裝。她怎麽敢，她有何能耐。

綠央猶如一條毒蛇，深深的盯着她, 一步一步緩緩上前，扯了扯唇角，道：“沒想到啊，你還記得我是綠央。”

“你、你怎麽會……”

“我怎麽？我不可以過來嗎？我來找樹青姑姑，她在哪？”這一刻，綠央心裏暢快得很，終于有機會收拾這些賤.人了。

“你對我很好奇嗎？我在長春宮當差，這個回複滿意了嗎。”

果然。

拂綠心裏“咯噔”了一下，她一直覺得不可能，怎麽可能，沒想到她身上穿的服飾真的就是代表長春宮。

綠央真的去長春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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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來，回來是報複吧。一想到這個可能，拂綠禁不住咽了咽口水，雙手攥了又攥，不過話說回來，她拂綠什麽都沒做過，除了當初跟她鬧了次矛盾，把她從一個人的大屋趕出來，那也是樹青姑姑吩咐的啊，她這當下人的又不能反抗，其它的她最多煽風點火了幾句，什麽都沒做，也算不到她頭上來，再說，綠央毀容也是樹青姑姑導致的。

拂綠下意識的昂首挺胸了起來，看着綠央試探着問：“綠央，你找樹青姑姑有什麽事嗎？”

綠央瞥了她一眼，很不客氣的說：“跟你有幹系？”這浣衣局的每一個人都逃不掉。

她要讓他們下十八層地獄。

眼見着她好了就想過來攀關系，還真把自己當個人了。

拂綠被怼了回來，到了嘴邊的話都不得不咽回去。綠央如今飛黃騰達了，她可得罪不起。

這點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忽地想到什麽，綠央頓住了腳步，看着拂綠讨好的樣子，嘴角的幅度抑制不住的擴大，笑着說：“算了，我不去找樹青姑姑了，這天冷，拂綠，去你屋子喝杯熱茶不介意吧？”

雖搞不懂綠央這态度怎麽突然就變了，不過她心裏還是很雀躍的，要是讨好了綠央，說不定就可以脫離這浣衣局了，說不定還可以去長春宮當差，天天能見着皇後娘娘，某天入了貴人的眼，那可就飛黃騰達了。

“不介意，不介意，我怎麽會介意呢，看你說的哪裏話。再說了，當初我們還一起共事了一段時間。”

“你回來了，我高興都來不及，介意什麽。”

綠央只笑笑點頭。

拂綠和搖碧是一間屋子，屋子裏還有火炕，暖和得很，別看這是浣衣局，油水多着呢，只要會來事，不必其它宮差。

拂綠忙邀請綠央坐下，又急急地去沖熱茶，端過來讨好道：“綠央啊，你這走好了，可別嫌棄我這裏的茶水。”

綠央接過，放到一旁，略敷衍的回了三個字：“不嫌棄。”再客套的話也不願多說了。

“不嫌棄就好，不嫌棄就好。”拂綠臉上的谄媚之意太明顯了，沒想到綠央還真能去長春宮，即使是如今這個鬼樣子，皇後娘娘也不嫌棄，看來兩人的關系确實很好。

要不然皇後娘娘怎麽會把綠央留在長春宮。

心裏後悔啊，她當初就不該聽了搖碧的話去争對綠央，要是跟她成了姐妹，現在還需要這樣把她捧着嗎。

說不定她早就被提攜了。

綠央四下打量了一眼，收回視線落到拂綠身上，輕咳了一聲說：“我過來是有事跟你商量，就長話短說了，皇後娘娘一會兒沒見着我，怕是要來找了。”

聞言，拂綠雙眼都在冒光，道：“你找我什麽事？吩咐就是。”

“私事。”頓了下，綠央面色嚴謹，又道：“你去把門關上。”

拂綠連忙應聲去做了，又折回來。

綠央什麽都沒說，而是徐徐取下面紗，直勾勾的看着拂綠的反應，很好，被吓到了，緊接着慢條斯理的問：“很吓人是吧？”

拂綠連忙搖頭，嘴唇蠕了蠕，可始終說不出一個字。面目猙獰都不吓人的話那什麽才叫吓人。

綠央又道：“我知道，我自個都不敢想象我現在的樣子，好在，皇後娘娘不嫌棄我，讓我留在了長春宮，還讓我做了掌事姑姑，皇後娘娘人美心善，是個重情重義的。”

“我明明什麽都沒做錯，憑什麽樹青姑姑要這樣對我？”綠央的語氣從平靜到激動，恨意明顯，急急喘了幾下平靜下來，沉聲問：“拂綠，若換成你，你能咽得下這口氣嗎？”

“樹青姑姑毀了我一輩子。”

“是、是，姑姑是過分了一點。”拂綠勉強附和道。她本就是樹青姑姑的人，自然說不出什麽壞話。

可面前的綠央也不是她得罪得起的。

綠央順着話說下去，“你也覺得樹青姑姑過分是吧，還有更過分的，你知道我在後屋過得是什麽日子嗎？人不人狗不狗，要不是我逃出去遇到了皇後，我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樹青姑姑冷血無情，我不會讓她好過的，除非我死，不然就是她亡……”

拂綠咽了咽口水。身子下意識打了個冷顫，她就知道，綠央是回來報仇的。

“拂綠，我需要你。事成後，我不會少你好處的，把你調去長春宮如何？”綠央一把拉住拂綠的手，直直的看着她說。

拂綠措手不及，“這、這……”雖然她心裏很想出浣衣局，要是有一天能去長春宮當差那該多好，人人都說皇後娘娘是個溫柔到骨子裏的女人，對宮人更是，長春宮的下人油水足足的。

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再說，之前她得罪過綠央，不敢相信這等好事會落到她頭上。

“只要你照我說的做，一定不會有事。”

“做、做什麽？”

“我要她死。”

話落，拂綠驚愕的捂住了嘴巴，好一會兒才放開，說話都結巴了，還僅剩一點理智，磕磕巴巴分析了幾句，“這、這沒有不透風的牆，再再說了，樹青姑姑再怎麽說，也是個姑姑，平平白無故死了，必定會追究到底。”

“綠央，要不就算了吧，反正你現在都去長春宮了，前途一片光明，平日裏也見不着樹青姑姑，要是為了姑姑搭上你的前途就太不值了。”

綠央咬牙切齒的說：“可我的臉再也回不去了。我給你保證，只要你配合我，樹青姑姑定死得神不知鬼不覺，定查不到我們頭上。”

“可、可……”若是不答應，就得罪綠央了，她知道這麽大個秘密，還不知道綠央會不會放過她。

可答應她，會不會成功是個問題，就算成功了，會不會被查不來？

太難了。

她怎麽就攤上這樣的事了。不過要是成功了，去了長春宮當差，她拂綠就大有造化了。

比在浣衣局混吃等死強多了。

綠央臉色瞬間就冷了，驀地站起來道：“你不願就算了，我找別人去。”說着就往外頭走。

拂綠反射性拉住綠央的手，直呼，“我願意，我願意。”

綠央回過頭來，又坐下，直勾勾看着拂綠問：“你真的願意？”

拂綠思忖了下，鄭重點頭。

在浣衣局，一眼就看到頭了，是不缺吃不缺喝，但平日也沒油水，沒賞銀，沒有命令，還不能出浣衣局。相對來說，樹青姑姑就自由多了，可要熬到樹青姑姑那個位置，還得好幾十年，再一個，樹青姑姑的日子她也天天看着，在浣衣局道是說一不二，可出了浣衣局，沒幾個人理會，沒吃多好，也沒穿多好，她一點都不羨慕。

這好不容易有個能出浣衣局的機會，她自然想抓住。

“你把這個一日三餐都放到樹青姑姑的膳食裏，不出一月，必死無疑。這種事情平日裏也是你和搖碧經手，做起來就容易多了，也不會有人懷疑。”對于拂綠的反應，綠央滿意的點了點頭，從袖口裏拿出一個紙包，放在她手上，壓低聲音說着。話落會兒，緊接着又道：“事成後，你想去長春宮，我幫你安排；或者你想要其它，只要不過分，我都可以答應你。”

“你也不用緊張。去看看後屋，多少人被折磨得痛不欲生，這都是敗樹青姑姑所賜，她罪有應得，早就該下十八層地獄了。”

“是、是。”拂綠臉色都白了。

“我不會虧待你的。”

“綠央，你放心。”

“……”

兩人談妥後，出了屋子，一會兒就碰到了搖碧。搖碧錯愕的指着綠央，“你、你是綠央？你怎麽會在這兒？”

“拂綠，你怎麽還跟她一塊？”

拂綠忙看了眼綠央，緊張兮兮的把搖碧拉到一旁，低聲說：“你客氣點，綠央現在在長春宮當差，這次回來，是找樹青姑姑有事。”

搖碧不敢相信，“長春宮？”

拂綠點頭。

而後搖碧将綠央上下都打量了個遍，确實，穿的服飾都跟她們不一樣了，這不是一般宮女穿的吧。

再看看拂綠的态度，看樣子綠央真是飛黃騰達了。識相把尖酸刻薄的話又咽了回去，同拂綠陪着綠央去找樹青姑姑。

樹青姑姑看到綠央也被吓得不行。

前些時日，聽說綠央大半夜出去倒夜香，不知怎麽地掉進枯井死了，怎麽又突然鑽出來了。

綠央一臉笑，輕聲說：“怎麽樹青姑姑見到我一副見鬼了的樣子？我有這麽吓人嗎？”

大白天的，哪來的鬼，再說拂綠和搖碧要在一旁呢。樹青姑姑很快回了神，哼了一聲，沉聲問：“你不是死了嗎？”

“樹青姑姑就這麽想我死？”

“不是我想你死，是有人來告訴我你掉進枯井死了。既然沒死，這些多天去哪兒了？”

“去哪兒？我在長春宮啊。”

加上拂綠在樹青姑姑旁邊低聲說了幾句。樹青姑姑才正眼打量綠央，身上的衣裳變了，還不是一般的宮女服，想必真是在長春宮混出頭了。到底是在宮裏頭混了幾十年，樹青姑姑不疾不徐說：“那倒是要恭喜綠央姑娘了，得了皇後娘娘的賞識。”

綠央扯了扯唇道：“姑姑客氣了。我也沒什麽事，就回來看看你們，人也見着了，就先回長春宮了，皇後娘娘還等着呢，耽擱不得。”話落，略有深意的看了拂綠一眼，才轉身出去了。

“綠央姑娘慢走。”

人一走，搖碧就憋不住開口了，“姑姑，沒想到那個綠央還真是個有能耐的，都毀容去了後屋，還能混到皇後娘娘跟前。她這次回來，一看就是炫耀，姑姑，她不會要報複我們吧？”

“她去了長春宮又怎麽樣，皇後娘娘眼皮底下，她手還伸不到那麽長。”樹青姑姑輕聲說。話雖這麽說着，心裏還是有幾分擔驚受怕。

她還是太沉不住氣了。

“我就是有點害怕。”話落，搖碧看着一旁杵着不說話的拂綠說：“拂綠，你說綠央是不是回來報複的？”

拂綠咽了下口水，慢吞吞的回：“我、我也不知道。”

……-

長春宮。

剪秋得知綠央一個人去了浣衣局，好一會兒才回來，心裏就有底了。進了偏廳，就看到虞煙正抱着安安玩，她上前，低聲道：“娘娘。”

“何事？”虞煙看了她一眼，詢問道。

剪秋如實說：“娘娘，綠央一個人去了浣衣局，好一會兒才回來。”

“她去浣衣局做什麽？”

“不知。”

“再看看吧。”頓了下，虞煙說。對于綠央，如今跟當初的變化太大了，據剪秋說，綠央基本不紮推也不愛講話，一臉陰沉。

這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綠央。

所以才讓剪秋看着點。

沒過多久，就聽剪秋來說，浣衣局的掌事姑姑死了，死得無緣無故，虞煙得知這個消息，當時就怒了。

後吩咐剪秋暗中盯着追查。

查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無非是浣衣局那些人做了替死鬼。虞煙能理解綠央，畢竟在浣衣局遭受了非一般的折磨，且被毀了容，心生仇恨太正常不過了。但是她被綠央當做了跳板。

且她作為元盛的皇後，這種事情必須制止，以惡報惡何時了。

剪秋說，沒有證據指明是綠央做的，那就沒辦法了。

等等再看-

又一年初春。

這日，傅少廷早早就過來了，虞煙欣喜不已，忙笑盈盈的迎上去，“今兒個這麽早就過來了？”

“安安呢？”

“剛睡下了。”如今的安安一歲半了。

傅少廷将自然而然的放在虞煙的肩上，輕輕一攬坐下，輕聲道：“小李子，打開給皇後看看。”

小李子是禦前太監。

虞煙不解的看着傅少廷，問：“看什麽？你帶了什麽過來嗎？”

小李子應聲。

片刻，一個全身雪白，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小東西出現在虞煙跟前，虞煙低低“啊”了一聲，往傅少廷懷裏擠。

“這、這是什麽？貓嗎？”

“算是吧。”

“哪來的？”

“貢品。”話落，傅少廷問：“喜歡嗎？”

虞煙沒應，直勾勾的看着面前那個貓兒，好看倒是挺好看的，可她說不上喜歡不喜歡。

“我覺得她跟你很像，特別是生氣的時候，便将頭扭到一旁，不說話也不理人，平日裏倒是很惹人愛。”傅少廷眼裏綴着笑意，低聲道。

虞煙不服，嗔道：“我什麽時候生氣過？”

“好好好，你說沒有就沒有。”話落，傅少廷又道：“喜歡嗎？不喜歡的話就送到別宮養着。”

虞煙有些猶豫，輕聲問：“安安還小，能接觸嗎？”

“這可不是一般的貓兒，西洋進貢的，聽說金貴得很，通人性，這貓兒在禦書房待了幾天，的确如此。”

“我就是怕安安……”

“安安一歲多了。說不定她還喜歡得很呢。”

“那就留在這兒吧。”說完後，虞煙又補充了一句，“你送的我都喜歡，安安肯定也喜歡。”

“喜歡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貓兒是個線索吧。

下一章就把綠央解決了，我已經在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