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說是要靠着沈常安，可小孩剛一坐下，何樂樂就強勢把他抱在懷裏。

“你的眼睛都紅了，靠着我休息一會吧。”

沈常安連續兩天都不敢閉眼，眼底的血絲通紅一片。何樂樂擔心他身體，不由分說将他的腦袋掰到腿上，小手已經按壓上他的太陽穴，聲音柔和道：“快睡吧，外婆我盯着呢。”

不知是她的聲音太催眠，還是精神已經到了極限點，沈常安眨了幾下眼睛，很快就進入了睡眠。

機器發出的“滴滴”聲，熟悉且安心的味道，腦袋上輕重合适的力度，沈常安緊蹙的眉頭漸漸舒緩開來。

何樂樂瞧着他安靜的睡顏，手指不安分地劃上他的臉頰，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們可能再也沒了交集。

何樂樂用小拇指勾了勾“睡美男”的手指，露出一絲慶幸的喜悅，還好……

她已經不想去分辨這到底是愛還是依賴，何樂樂終于明白，我想跟他在一起，能每天看見他開心的小梨渦，能在他脆弱難過時出現在他身邊，能永永遠遠陪伴着他……

因着過年，醫護人員有些緊張，一直到了下午，醫生才有時間來病房看外婆。

“病人情況不是很好，你們家屬要做好準備。”帶着金絲眼鏡的醫生拍了拍沈常安的肩膀，傳遞着安慰。

縱使見慣了生死離別，醫生還是對生命抱着絕對的尊敬。衆生沉浸在喜悅歡樂，只有醫院永遠上演着生離死別的沉痛。

何樂樂握着沈常安的手，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

少年神情冷靜，朝着醫生道了謝。

醫生嘆了口氣，領着幾個實習醫生去了下個房間。

“安安，你還好嗎？”何樂樂一直留意沈常安的臉色，她知道外婆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她擔心小孩接受不了這最壞的結果。

Advertisement

沈常安回握着她的掌心，輕輕地點了點頭。痛苦有人一起分擔，都變得沒有痛苦了。

醫院的食堂在另一側，距離住院部有些遠，沈常安可以不吃飯，可舍不得何樂樂跟着挨餓。交代她不要亂跑，沈常安去了食堂打飯。

外婆年紀大了，身體熱量不是很高，導致手腳一會兒就開始冰冷。何樂樂調好水溫，正給外婆溫暖手腳時，忽然就見到外婆瘦弱的手掌輕輕動了動。

急急放下帕子，何樂樂洗幹淨手，湊在外婆耳邊：“外婆？外婆？你醒了嗎？”

“呼~呼~”外婆的呼吸聲漸漸粗重了些，何樂樂一眨不眨地盯着外婆的臉頰，心頭的小鹿正沒有方向地胡亂奔跑。

外婆睜開眼睛，只見眼珠發白，眼神渾濁。

何樂樂心中一驚，腿有瞬間的發軟，“外婆，你看得見我嗎？”

外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天花板，何樂樂大氣都不敢出。許久，外婆總算有些反應，慢慢扭頭看着何樂樂。

“外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樂樂，之前跟安安一起去見過您的。”何樂樂小心翼翼問道，心裏着急怎麽小孩還不回來。

“是、是樂樂啊……”外婆有氣無力地笑道，呼吸又粗重了一些。

何樂樂害怕地伸手輕輕幫她順了順氣，着急道：“外婆，您不要說話了，安安買飯去了，很快就回來。”

“安安……”外婆的情緒激動了起來，居然一下子抓住了何樂樂的手腕，斷斷續續道：“樂樂……你、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何樂樂不停用另一只手幫外婆順着胸口，語氣帶着祈求：“外婆，您不要說話了，有什麽等你好了再說，好不好？”

老人這個狀态，不由得讓何樂樂想到回光發照這個詞，她害怕外婆消耗了力氣，連沈常安最後一面都不能見到。

小孩去了有段時間，再堅持一會，馬上他就可以回來了。

外婆搖了搖頭，朝着何樂樂擠出一絲難看的笑：“樂樂，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想拜托你……”

“我想拜托你照顧我家安安……”

“嗯，我答應你。”何樂樂幾乎是哭着應下，一直祈求着：“外婆，你在撐一下下，安安馬上就回來了。”

“外婆！”沈常安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何樂樂的講話聲，他提着盒飯愣了一秒，慢半拍地沖了進來。

“安安……”外婆擡手向沈常安招了招，“來外婆這，到外婆這來……”

聽到外婆住院他沒有哭，看到外婆躺在床上他也沒有哭，可老人清醒了，笑着跟他說“到外婆這來”，沈常安的眼淚卻像決了堤。

“外婆。”沈常安跪坐在窗前，緊緊抓住外婆的手掌，哭得像個孩子。

“樂樂。”外婆一手抓着沈常安，一手握住何樂樂的手掌，“外婆身體不行了，以後、以後拜托你照顧我家安安了……”

“嗯！”何樂樂眼含淚水，點頭答應了老人家的心願。

“謝、謝謝……”

“外婆！”少年發出一聲凄厲地悲鳴聲，外婆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醫院走廊長椅上。

沈常安抱着膝蓋把自己蜷縮成一團，何樂樂偷偷擦幹淨自己的眼淚，輕輕走過去，将顫抖着不停的少年擁入懷中。

她不停撫摸着少年的後背，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安撫道：“安安，不要害怕，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沈常安再也忍不住，抱着何樂樂纖細的腰，窩在她懷裏，哭到打嗝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