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邪惡将人們聚集到一起。 ——亞裏士多德
年輕的警員掃了一眼拘留所,無語地說:“她又來了嗎?”
“是啊。”老前輩冷漠地回答道。
“她真奇怪!”新人笑道,“大家都拼命地想逃出來,只有她拼命地想進去,那裏有什麽好?”
前輩嘲笑道:“她是怕外星人再綁架她一回吧。”
“外星人?你認真的?”新人不可思議道。
“誰知道呢?她就是個瘋婆子。”前輩滿不在乎地說。
Gia Davis敲了敲桌子:“嘿,Peter,Clark,你們該去巡邏了吧?”
新人被突然出現的治安官吓了一跳:“是,長官。”
打發走兩個說閑話的下屬,Gia嘆了口氣,繼續做自己的工作。副官卻看不下去,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你不需要護着她,Ge,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個瘋子。”
Gia說:“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但是她總占着拘留所的位置!”
“又沒有妨礙我們。”Gia說,“好了,幫我聯系FBI的行為分析小組,我們有大案子了。”
他們話題的中心是一個女人,一個頭發油膩,滿臉皺紋的女人。她将近五十歲,卻不像同齡的女性一樣熱衷于梳妝打扮,企圖抓住青春的尾巴。她穿着寬大的棉質裙子,披着灰色的外套,像披了件松垮的浴袍。
拘留所是十分簡陋,一共有三面牆和一面鐵絲網,椅子還是警員看她可憐給她搬進去的。
她背對鐵絲網坐着,枯瘦的手指緊緊攥着一根造型獵奇的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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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哨子是棕色的,莫約有一指長,彎曲的曲線非常自然優美,只是手感十分粗糙,有種粗犷的美感。但是邊角被細心打磨得圓潤光滑,完全不紮手。
飽受非議的女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拘留所裏。
好像人年紀大了,五官會被慢慢打磨出棱角,尤其是不聲不響地坐在那裏的時候,會體現出一種厚重的銳利,即使她是一個瘋子。
有時候,我們将這種銳利稱為滄桑。
Gideon将紙箱往會議桌上重重一放。
“三十年以來十三件未偵破的案件。”老人沉重地說,“這只是冰山一角。”
Emily不敢置信:“三十年?他不停地殺人,一直有三十年?”
“如果是這樣,一定不止十三例。”Griffith鎮定地說。
“共同點是肢解,缺右肋骨和八十號州際公路附近。”Reid說,“可以通知Garcia查查看。”
“肢解是最不好查找的。”JJ頭疼地說。
“那就從這裏下手。”Hotch指着顯示器上的沙漠,“他從來沒有在同一地點抛棄兩個受害者的屍體,這是例外。”
“我們馬上過去。JJ,什麽時候的飛機?”Gideon問。
“半小時後。”
Hotch很快宣布散會。這個可怕的殺人狂是他們從未見過的,讓所有人脊背發涼。
Hotch收拾完文件,擡頭發現Gideon還沒走。老探員靜靜地站在顯示器前,像一尊滄桑的石像。
“Jason。”Hotch說,“我們該走了。”
“我們該走了。”Reid伸手拉了一把Griffith。後者剛剛洗了把臉,水珠還挂在臉上,木然地點了點頭。
但是他身上沒有力氣,Reid一拉讓他順勢趴到自己身上,砸得小博士差點吐血。
“你怎麽這麽重?”Reid咬牙抱怨道。
“對不起……”Griffith氣若游絲,“我緩緩就好。”
Reid慌忙解釋:“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要不我背你吧?”
“不用,你背不動我。”Griffith搖搖晃晃站好了,輕輕錘了一下他肩膀,“謝謝。”
Reid心說誰背不動你?我還抱過你。
雖然真的有點重。
Griffith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也沒心思去猜測。
他剛剛經歷了一場幻象。
自從他有意識地運用幻覺開始,Gideon就常常給他開小竈,教他如何分辨幻覺和自我。Griffith經歷了兩次幻覺,沒有之前那麽令他反感,夜裏噩夢的頻率也下降了,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這次不一樣。
這次比他接觸過的任何案件都殘忍,那種極致的痛苦和恐懼遠遠超過他所能承受的範圍。如果說以前他還可以抓住蛛絲馬跡,那麽現在他連自己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如果不是Reid,他可能直接崩潰了。
Reid扶着他離開廁所,Emily撞見Griffith慘白的臉色和虛浮的步伐,吓得口齒不清:“天吶!Griffith你你你你怎麽了?”
她的尖叫引來了an:“什麽事?”
“沒事。”Griffith說,“走吧。JJ要留下嗎?”
“她留下幫Garcia整理受害者資料。”Reid回答,“你要留下嗎?”
Griffith搖頭:“不,我去現場的作用更大。”
Reid扣在他肩頭的手忽然抓緊了。Griffith吃痛哼了一聲,聽見Reid嚴厲地說:“不行!”
“放手,Reid!”an連忙掰開Reid的手。Griffith失去支撐,an便順手架住他。
an聽Gideon模糊提起過Griffith的不同尋常,但僅作為內部流傳的秘密。在來歷不明的新人面前,他什麽話都沒說,只是囑咐Reid和Emily快點收拾,然後帶Griffith去休息了。
Gideon聽說後跑來和Griffith談了五分鐘。
“你太亂來了。”Gideon說,“如果你真的能通過同理心感受到受害者生前的心理,那種情緒一定非常消極,長久下去會影響你的心境。而且你還不能很好的分辨幻覺,你可能會陷進去,永遠出不來。”
Griffith說:“我知道,有時候它不受控制,我也沒辦法。”
“Reid怎麽叫醒你的?”
“他叫我,不停地搖晃我。我感覺到現實,然後掙脫出來的。”
“那麽,确保你身邊有人,最好我在場。除了常規的心理測試外,我會密切關注你的心理狀态,有任何突發事件都要告訴我,明白嗎?”
Griffith點頭:“明白。”
“這次現場你就別去了,直接去警局等我們。”
“好的,長官。”
“行了,準備上飛機吧。”Gideon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老骨頭,“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個二個都不讓我省心。”
Griffith習慣性地點頭,完了才琢磨出不對來:什麽叫“你們這些年輕人”?
但是Gideon已經走遠了,Griffith沒機會追問。
Gideon回到辦公室,他的學生已經在等他了。Reid很久沒有被人叫進過辦公室,十分不知所措。
Gideon擡起手腕看時間:“還有十分鐘,我就長話短說。Reid,an和我反應了你對Griffith的過分關注,或者說,過度保護。”
這也正是多日來困擾Reid的事。他苦惱地反駁:“我不覺得有過度保護的成分,我只是關心他。”
“這種關心是Elle離開後突然出現的。”Gideon耐心地說,“你不能否認這一點,Reid,Elle的離開對你造成的傷害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Reid調整了一下坐姿。他向後靠了靠,從一個緊張不安的姿态變換成防禦抵觸。
“就算這樣,我不認為這是一種障礙。”
“Reid,你知道這是錯誤的。傷害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治愈的,□□的傷害不是,心理上的傷害更不是。但你需要正視它,重視它,防範它,不讓它改變你……”
Reid插嘴道:“就像Elle那樣。”
“……就像Elle那樣。”
“Gideon。”Reid抓住椅子邊緣,“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Gideon挑眉:“請講。”
“你覺得我對Griffith的關心,是出于對Elle的愧疚嗎?”
Gideon笑了:“我不知道。”
這才是Reid最困惑的問題。
an那個無心的玩笑是導火索,Reid重新思考起他對Griffith的态度。
Griffith是很好的朋友。他們分享了秘密,做過普通朋友之間的事。他非常欣賞Reid,對Reid的滔滔不絕持支持的态度,甚至願意追問,搞清楚他說的每一句話。
很不可思議,短短幾個月的相處,Griffith在Reid心中的地位已經追平了an,甚至有超越的趨勢。
“可能因為Griffith的狀況太多了。”Reid給自己解釋道,“像an就完全不用我擔心,他能搞定一切。”
但是Griffith不一樣。他看起來比自己還孱弱,性格內向,不和群。可是他情願頂着幻覺的折磨也要留下與殺人魔做鬥争,說明剝開他孱弱、膽怯的外表,他內心是強大而堅定的。也就是說,Reid的擔心是不必要的。
那麽,為什麽我還要擔心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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