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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不可能從謊言中開出燦爛的鮮花。 ——海涅

他感覺到快樂，很微妙的快樂。就好像成天仰望星空的孩子有機會得到一塊“星星的碎片”，哪怕是父母随手從路邊撿來哄人的，也甘之如饴。

緊接着，有人從背後接近了他，将他狠狠掼在地上，掐住他的脖子。他倒在柔軟但是冰冷的地毯上，四肢不知所措地抽搐着，想推開那雙手，想抱住自己。可是不行，他太弱小了。

疼痛封閉了他的感官，他一下子從安逸的快樂裏墜入痛苦的深淵，恐懼堵住他的耳朵，他什麽也聽不見……

不，他能聽見。

“Gr……Griffith？”

Griffith猛地睜開眼睛，等在一旁的Gideon松開他的手，緩緩呼出一口氣。

依然只有他們兩個人，Gideon冷靜地問他：“你知道了什麽？”

Griffith神情恍惚，半晌才回答：“她……她們覺得快樂，期待的那種……快樂。我說不上來，反正很信賴兇手，我猜……”

“他看起來值得信賴，并且能說會道？”

“……差不多。”

Gideon拍拍他：“好，走，我們該上班了。”

Griffith點點頭。他越來越适應這種程度的幻覺，以前可能還需要一杯水的時間作為緩沖，現在不了。

進步不可不稱作顯著。

Naomi Dade失蹤的消息傳到警方和BAU諸位的耳朵裏的時候，Reverend Williams，那個憤憤不平的非裔美國社會活動家正在鏡頭前舉着棒球棍煽動民衆的憤怒。

JJ焦頭爛額地用各種手法安撫這個敏感的瘋子，早上都沒來局裏跟Hotch打卡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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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deon當機立斷：“我們要盡快發布測寫。”

非裔，十六歲，熱愛唱歌……Naomi Dade完美符合受害者測寫，目前暫時的“失蹤”很可能上升成“遇害”。

Ware探長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Hotch掃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寬慰道：“每個受害者從失蹤到遇害有幾天的空檔期，Naomi Dade昨晚失蹤，我們還來得及。”

在外奔波的JJ被緊急召回。Griffith見到她的時候，她看起來游刃有餘。

“所以你搞定了？”

“差不多了。”JJ猛灌了口咖啡，“我有幾個熟人，電視轉播的次數盡量減少了，我正在和他溝通，嘗試說服他少發表幾次演說。”

Griffith無言以對，感覺美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他們新聞官的熟人。

“該準備測寫了對吧？每次我們都得幹這種力挽狂瀾的活。”an跟她碰杯，幹了香濃的咖啡，“我們應該提議加薪。”

“想想你們的專機和可憐的主管的錢包。”JJ聳肩，“再想想聖誕假期——幹活吧。”

辦公室裏警員們集合完畢，Griffith像往常一樣找到一個微妙的位置，他似乎在削弱存在感方面天賦異禀。可惜這次Reid搶了先，給他投遞了一個無辜的眼神。

雖然Griffith不再是第一次上臺緊張的菜鳥了，但是多年的習慣改不過來。面對裝聾作啞的Reid，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坐在Reid身邊。

測寫開始了。

“我們認為嫌疑犯是黑人男性，年齡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間。”Hotch起了頭，“黑人男性的結論來自他的受害者，性謀殺案中兇手的目标幾乎都是自己本種族的。”

an說：“受害者都是好孩子，優等生，沒有操行問題，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低危人群。”

“而受害群體越低危，兇手的智力越高。”Emily補充道。

Griffith接道：“這家夥口齒伶俐，能讓人覺得很放松，容易從他這裏獲得自信。你們會驚訝于他多麽能說。”

Reid開口了：“Jeffrey Dahmer曾因為開過中線被交警攔下。當時他的汽車後座有很多裝滿受害者殘肢的垃圾袋，不過他表現得很鎮定自信，說服警方沒有檢查……”他不自然地停頓了一下，嘔吐感一路從胃部開始攻城掠地，他眼前的景象都是模糊的——該死，怎麽這個時候發作？

他壓着自己顫抖的身體，有條不紊道：“他成功逃脫，之後又至少殺害了十五名被害人。”

方才因為Griffith的話露出不以為然的笑容的警官們紛紛閉嘴。

“他是個騙子，可能文化程度不高，但是知道怎麽對付青春期的敏感女孩。”Gideon說，“Victor Paleologus過去就假裝成電影制作人，在大型購物中心搜尋目标。”

Reid不動聲色地把抖得活像帕金森的手收回來，悄悄松了口氣。

然而他的氣只松了一半，沒插進兜裏的手就被攔路截下，剩下的半口氣緊急提起，險些沒把他憋死。

Griffith摸到他亂麻似的脈搏和一手冷汗，屬于醫生的本能飛快地将Reid最近的反常都堆到他眼前：喜怒無常、失眠……這是戒斷反應。

結案報告裏“嗎啡酮”和“迷幻藥”兩個單詞砸得Griffith心驚肉跳——原來是這樣嗎？

原來除了休克，除了毆打，他還經受了這樣的對待嗎？

他怎麽能……怎麽敢緘口不言呢？

接下去的測寫Griffith一個标點符號都沒聽見，他全身心都跟着Reid的一舉一動起起伏伏，好像那個被迫吸毒的人是他。

Reid一只手被Griffith緊緊握住，想掙都掙不開，只好別別扭扭地忍受着惡心和眩暈。等這些結束的時候，Hotch已經解散了發布，忙着跟鎮長吵得不可開交。

趁沒人注意到他們兩個，Griffith一把拖起冷汗還沒擦幹的Reid塞進廁所，順手落了鎖。

Gideon狀似無意的目光停在那扇門板上，很快又收回來了。

Griffith檢查了一遍，确定這麽緊張的局勢下沒有人藏在廁所裏混水摸魚，然後面對還沒緩過勁的同事猶猶豫豫：“我……呃，那、那個……”

Reid那雙眼睛漠然地掃過來，Griffith果斷忘詞了——雖然他本來也沒有詞。他突然想起，美國人都很注重隐私，說不定Reid将此事歸檔于“隐私”範疇，是很不願意被人戳破的。

不然Hotch也好，Gideon也好，那些個人精怎麽可能沒發現？難道都是瞎的嗎？

然而事已至此，Griffith再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未免也太欲蓋彌彰了。別的不說，單他鎖廁所門的事情，他該怎麽解釋？

這些糾結全部寫在他臉上，Reid一眼就看得出來他那欲言又止的關心，心底的波瀾壯闊一分為二，豐富得很——一方面他很期待Griffith的關心，另一方面又對他的小心翼翼感到惱火，有種被小瞧的不爽。

他思索了一下，覺得兩種情緒擺在臉上都不好，于是選擇了面無表情，看着有點冷漠。

冷漠之下，Griffith硬着頭皮開口道：“我很抱歉……”

“這不是你的錯。”Reid打斷了他，“如果這就是你想說的，那麽……”

“是我的錯，我沒有早點發現……我應該知道的，我是個醫生。”Griffith溫柔地說，“就算不是，Reid，你缺一個道歉。”

Reid繃緊了下巴——他确實這麽想的。

當他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确的時候，他忍不住去想，為什麽他們不來救我呢？

他的同事們、朋友們一定在努力，可是為什麽這麽慢？

要是他等不起呢？

“何況……何況我是你的朋友，你有需要，我就應該出手相助，中國有句古話，叫‘兩肋插刀’。我還是不習慣保持距離的那套，”Griffith放棄似的一聳肩，擡頭粲然一笑，“所以請你包容包容。”

Reid覺得自己的心跳又有飙升的趨勢。

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中，社會需求在第三層，包括愛情、友誼、歸屬感。而Reid，很不幸，這大概是他唯一一門不及格的科目。

他習慣在周圍築起圍牆，Griffith是第一個試圖穿越它的人，也是這麽久以來，Reid所期盼的那個人。

你怎麽來得這麽晚？

Griffith局促地說：“如果你讨厭，可以明确地告訴我，我不希望冒犯你。我……”

“你沒有冒犯到我，相反，我很感謝。”Reid笑起來，“我需要你的幫助，Foster，很需要。”

Griffith的眼中透出喜色。

“我有時候不理智，你要看好我。”Reid說，“請你一定要看好我。”

他正面對着洪水猛獸。受害者的共情無時無刻不折磨他，戒斷反應消耗着他的精力，他擔心這麽下去，等待他的是毀滅。

“我會的。”Griffith說，“相信我就好。”

Reid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相信。”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戒斷反應，不同的藥物戒斷反應不同。我大概挑選了共同的症狀，不保證正确性，大家看過就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