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董家

“整天都是這幅樣子,什麽都不會說。”董母嘟囔了一句,到底礙着江珮是新媳婦,沒再說什麽。

知道董母對原主有意見,江珮當人不會去故意頂嘴。現在嘛,應該先熟悉一下這邊。

院子裏有了聲響,接着是嘩啦啦的水聲。董淑蓮走進來,從牆上的搭杆上取下一根毛巾,擦幹淨手臉,圓圓的臉盤,雙頰是健康的紅潤。

“娘,我看咱家的地裏不對。”董淑蓮喘了一口氣道。

董母問,“怎麽了?”

“昨天看着架子上的豆角還很多,今早過去就看着少了似的。”董淑蓮放回毛巾,抹了一把額前的碎發。“我覺得像有人去動過。”

董母聽了,走到院子。簍子裏裝滿了菜,下面一層是豆角,上面放着茄子,都還帶着露水,新鮮的很。

拿起一小把豆角,董母又看了看茄子,“就這麽點兒?應該比昨兒多才是。”接着小聲罵道,“這些賊夜裏摸黑也不怕掉到井裏!”

董淑蓮也有些生氣,“有些人就是手賤,我晚上就過去守着,叫他們偷!”

“行了,你先去吃飯,吃過了就去你大姑家,把這些菜捎過去。”董母放下豆角,轉身又對江珮道,“你過來把豆角撿一撿,有蟲子的挑出來。”說完,她自己去了菜地,想看看情況。

董母對外人向來好面子,什麽事都想做得體面。說來也是,放眼小小的北山村,董家的日子的确算得上數一數二,這皆因她的男人董卓在城裏的橡膠廠上班,是個正兒八經的工人。

江珮拿了小板凳到院子裏坐下,挑着豆角,把好的理得整整齊齊。至于有蟲眼的,就挑着好的掰出來,扔去盆裏,一會兒洗幹淨。

挑的豆角用一根布條綁好,裝進蛇皮袋子裏,把挑好的茄子也裝了進去,紮緊袋口,也有半袋子。

太陽出來了,溫度開始升高,下地的人也陸續開始回到家吃早飯。

董淑蓮把半袋子菜綁在大金鹿自行車的後座上,這輛車子是董卓換下來的,所以有些舊,就像別人說的,除了鈴铛不響,哪裏都響,但是好歹能騎,到外面去也離不了。

準備好後,董淑蓮打開自行車的支架,推着想出門。江珮叫了聲:“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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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淑蓮回頭,淡淡的看了眼江珮,“什麽?”

江珮走過去,伸手拿起董淑蓮的褂子,“衣裳破了。”

可不是嗎,董淑蓮褂子後面靠腰的地方劃了一道口子,這要是騎上了自行車,後腰還不都露出來?恐怕是方才在地裏摘豆角,被架子給劃破的。

“我幫你縫起來。”江珮見那口子一指來長,邊口毛毛的,并不齊整。

“不用了。”董淑蓮停好自行車,抽回衣裳,似乎不願意江珮靠自己太近,“我回屋換一件就行了。”

兩人回到屋裏,董淑蓮試了試搭在椅背上的上衣,還沒有幹。三伏天就是這樣,天氣又潮又悶,洗的衣裳也不起幹。

“我幫你補一下,很快。”江珮道,“你給我針線就行。”

董淑蓮這才認真的看向江珮,這個大嫂以前和她并不太說話,總是冷冷淡淡的,仿佛家裏的事都和她沒有關系。

“在裏間有。”

江珮跟着董淑蓮進了最裏間,到底是姑娘家住的地方,雖然小,還有些濕潮,但是整整齊齊的。角落裏支着一個木架子,上面放着一口黑色的木頭大箱,架子下面放着一些雜物。

“針線在這裏。”董淑蓮拿着一個針線筐,送到江珮面前。

針線筐裏有各種顏色的絲線,有的是江珮以前沒有見過的顏色。她挑了一種和董淑蓮衣裳顏色差不多的絲線,正準備用剪刀剪斷。

“那個不行。”董淑蓮連忙制止,“那些絲線是小月用來繡花的。”

如此一說,江珮看去炕上,靠牆的邊上指着繡花架子,這才想起董淑月平時也會繡些枕頭套,被單什麽的,幫着家裏掙些家用。她重新拿了普通的棉線。

“那個,我想把衣裳脫下來。”董淑蓮站着不動,看意思是希望江珮去外面。

“不用,你就別動就好。”江珮拉着董淑蓮到了外面,院子裏光線好。

以前小的時候就跟着母親和姐姐學習女紅,江珮的針線活還是不錯的。細細的針在衣裳的破處游走,不消多大功夫已經縫好。

董淑蓮背對着,自是看不見的,所以江珮示意她好了的時候,她還有些不相信,董淑月補衣裳都沒有這麽快。想想自己這個所謂的大嫂以前只知道上學,怕是馬馬虎虎的縫了幾針吧?

将後面的衣襟扯過來看了看,董淑蓮不由大吃一驚,衣服補得地方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也不知道是什麽針法,平平整整的,不仔細看,只當是一根稍微粗的線織在裏面。

“好了。”江珮收好針線,覺得手藝有些退步,自從得了怪病之後,她就再沒有動過針線。不是她不想動,而是手會抖,身上也會疼。

董淑蓮拽了拽衣裳,“嫂子,那我出門了。”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推了自行車出了門。

江珮放好針線,把董淑蓮沒幹的衣裳搭到了院中的晾衣繩上。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董淑蓮這麽熱的天還穿着長袖,現在曬的這件也是長袖。

家裏的挂鐘敲響了一聲,江珮好奇的看了眼,那鐘擺來來回回的,一直不停。

“把飯收拾上吧,都快回來了。”董母從外面回來,皺着眉頭。

聞言,江珮把飯拾掇到正間的飯桌上。飯食很簡單,玉米餅,鹹菜。她沒有吃過這些,盯着看。這種粗飯真的能咽下去?

伸手拿了個溫熱的餅子,江珮掂了掂。以前在家裏,吃的都是精心做得飯食湯水?就這種,拿在手裏跟塊硬疙瘩似得,似乎往頭上一砸,就會把人砸暈過去。

這時,董卓推着一輛新的大金鹿進了院子,蹬了一路的自行車,他身上的短袖襯衣早已經被汗水浸透。把自行車支好,他掏出手巾擦了一把臉,“這天兒真熱。”

江珮站在董母身後,叫了卓一聲。

應該是還不知道江珮昨天鬧了一出,董卓應了聲,走去陰涼處坐下,想着喘口氣歇歇。

董志兆後腳跟着進了院子,他也是回來吃早飯的,忙了一早上,歇一歇再回去幫人家忙。

見着人回來了,董母便催促着趕緊去洗洗,飯都涼了。

正間開了後窗,有些穿堂風,倒也不說太熱。董家老少四人坐在一起吃飯。

江珮看了一桌子的人,自己掰了一塊餅子,她自從來到這裏,還粒米未進,昨日在水庫裏喝了一肚子的水,現在當然餓得厲害。

看了眼黃色的,帶着粗粒的餅子,江珮皺眉咬了一口,嚼了嚼。似乎沒有想象的那麽糟,有一種微微的甜,雖然口感并不細膩,鹹菜的味道也有些讓她不适應。不過這些遠比她以前喝的那些苦藥好得多。

董家人吃飯的時候,話不多,這多少和董卓嚴肅的性子有關,他對着子女向來是不茍言笑的,端着一幅一家之主的樣子。

“志聞還沒回來?這都幾天了,把家忘了吧?”董卓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端起茶缸喝了兩口水,“地裏的玉米好掰了,倒出地來也好準備種麥子了。”

“種麥子還早。我叫淑蓮去她大姑家接志聞了。”小兒子大概都是家裏最疼愛的那個,董母總是有意無意的向着,“過晌就回來了。”

董卓哼了聲,“小小年紀不想着好好上學,整日裏東游西蕩的。還想着什麽頂替?我現在還不想退休。”

董母看了眼董志兆,家裏有兩個兒子,現在說起頂替的事兒,也怕老大心裏想什麽。眼角瞥了下董卓,自己這個男人就是能多說話。

董卓顯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婆娘的舉動,去了東間,順手打開了收音機。他從胸前的口袋掏出“藍金鹿”香煙,放了一根叼在嘴裏。

吃了早飯,江珮把桌子收拾幹淨。

董母拿了一個小竹筐子到了洋梨樹下,開始摘梨。

江珮跟了過去,看着樹上的綠色果子,她以前沒有吃過這種梨。

“娘,這是什麽梨?”江珮伸手碰了一顆最底下的果子。“怎麽硬的跟木頭似的。”

董母看了江珮一眼,這個媳婦兒以前可是一聲不吭的,今兒怎麽主動問她了?“洋梨,要摘下來放上幾天,它就熟了。”

江珮學着董母的樣子,将洋梨從樹上摘下來,放進框裏。

董志兆走過來,一手提着一根方凳,一手拿着一根鋼筋彎成的鈎子。“娘,你去坐着吧,我來。”

洋梨樹并不高,還不及房頂,所以董志兆踩着方凳,用鈎子勾住梨樹枝,很容易就會摘到樹梢上的果子。

江珮站在地上,擡頭往上看。這是她第一次看清董志兆的樣子,眉眼深刻,鼻梁挺直,薄唇抿着,給人一種堅毅的感覺,短短的發讓他看上去很精神。長得好看,不像是會打人的。她心裏這麽想着。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點點疏林 2個;杯空月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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