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代價

雨夜裏傳來狗叫聲,越來越近, 雨滴砸着瓦片, 依舊不曾停歇。

屋裏,老兩已經不再有威脅。這時, 蘇巧扶着牆站起來,黑暗中在屋裏掃視着, 尋找着, 顫抖的叫着:“大海, 你到媽這裏來!”

沒有人回應,蘇巧想沖進雨裏去, 被擋在門口的石匠一把拽了回去。

“放開我!”蘇巧歇斯底裏,對着石匠又打又咬。

“蘇巧,你去找大海幹什麽?”董志兆站在黑影中, “讓他看着你這一身血腥?還是想讓他知道, 他有一個心腸惡毒的媽?”

一句話将蘇巧的心擊碎,她頹然的再次坐回地上。她的孩子,不應該看見這些的,以後大海會被人欺負的更加厲害吧?不是嗎?爸爸是殺人犯, 媽也是……注定是一輩子也擡不起頭了吧!

“我對不起他!”蘇巧喃喃的說着,滿是血腥的手捂上自己的臉,痛哭流涕。

此時的痛哭悔悟, 顯然已經晚了。人的選擇有時候就要付出代價。

董志兆看着地上的蘇巧,想着這女人的所作所為,沒有一絲憐憫, “蘇巧,自己做的事自己負責,你做的什麽最好全都說出來,還有老兩的。”

蘇巧透過指縫,看去站立的挺拔身影,“說什麽?我不想說!”

“不想說?”董志兆并不着急,外面的狗叫聲,說明人很快就要到了,“說說下毒,炸石場的事兒!”

“呵呵。”蘇巧凄涼的笑了兩聲,“居然沒炸死你?哎,我可是看了很久的炸石頭……”

“你自己多行不義,下場應該心裏有數!”董志兆感受到幾道手電光射了進來,“最後,為大海想一下吧!”

蘇巧嘴唇發抖,“他是個孩子,你別動他!”

“放心,我不是你!我知道走正确的路。”董志兆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你們……”蘇巧絕望的癱坐着,“讓大海好好地,我什麽都說!”

“當然!”董志兆沒再看蘇巧,一手扶住江珮的手臂,另一手攬上她的腰,輕聲安撫,“沒事兒了,我們回家!”

剛走出門口,一大群人朝屋子湧了過來,雨裏的兩只警犬,興奮地叫喚着。

董志兆從石匠的手裏接過一把雨傘,打開,撐在江珮的頭頂,遮住了落下的雨水。

屋裏很快被照亮,地上的蘇巧被人拷了,狠狠地拖起來;渾身血的老兩,瞪得眼睛大大的,好像在靜靜地等着死亡,幾人上前,連忙救助。

江珮收回目光,卻是看到剛才和董志兆一起過來的石匠,她驚訝的發現,這個方臉的男人,就是一直跟在老兩身邊的那個。

“來,穿上。”董志兆把自己濕的半透的面包服披在江珮身上,“我帶你回家。”

下了石場,路邊停着一輛吉普車,董志兆也沒管,直接拉着江珮上去坐下,然後讓司機開車。

司機是警局裏的,本來還有些猶豫,但是最終發動了汽車。從鴿子溝開出去,繞着水庫的大壩,往北山村走着。

雨夜中的水庫,看上去有些駭人。黑幽幽的,仿佛隐藏着巨大的怪獸,讓人心生恐懼。

“你沒事?”江珮緊緊抓着董志兆的手,黑夜裏,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當她看到石場崩塌時,就覺得一顆心掉了。

“沒事!”董志兆摸摸江珮的頭頂,“以後都不會再有事了。”

吉普車停在北山村的村口,兩人下了車。車燈照射下,是細細密密的雨絲,腳下的土路,已經積了水窪。

董家的燈亮着,女人們在家中焦急的等着。董五娘安慰着董母,不會有事兒的。

當董志兆和江珮進屋時,董母忍不住嚎啕大哭,“你們這些不省心的,還回來做什麽,想拆了這個家啊!”

董五娘忙上前勸着,“這不都回來了嗎?是好事兒,嫂子您還哭?”

董母趕緊用衣袖在臉上一抹,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吓着了?趕緊拿香紙來,我給她叫魂兒!”

進屋的江珮一直沒說話,董母便以為她是被下丢了魂兒。可不是嗎?這誰被人綁去大半天,還能精神好好的?

董家兩個姑娘聽了,顧不得抹眼淚兒,趕緊照着董母的話去辦。

董五娘算是比較冷靜的,對自己剛跑回報信兒的兒子大偉道:“人都抓起來了?”

大偉便說着當時的情形,說是本來看着老兩趁石場炸了,是往山上跑的,所以,人大多都去了山上,其餘的到了各個出去的路口守着……

董母拉着江珮回到老屋,嘴裏念叨着,“這邊是你的家,一會兒幫你叫叫,她就躺着,等香燒完了再動。”

經歷了這許多,現在江珮稍稍好了些,“娘,我沒事兒的。”

“聽我的!”董母固執的讓江珮上了炕,自己找了洗臉盆,舀了一些清水進去。随後,對着兩個閨女道:“去做點兒飯,一天沒吃飯了,人受不了!”

老屋的燈全開了,董淑蓮在正間給江珮下面條;董淑月忙着點爐子。熬了近一晚上,也提心吊膽了一晚上,現在終于可以放下心來。

董母找了搪瓷茶缸,扣過來放進臉盆裏,缸底放上三張黃表紙,壓上三支香。手裏的火柴一滑,火苗燃起,她在黃表紙的四個角點上。

一邊點火,董母的嘴裏念叨有聲,“江珮啊,回家吧……”如此,念叨了許多遍。

終于,紙快要燒盡的時候,茶缸下的水,咕嘟嘟的冒着水泡。董母松了口氣,“回來了,可不就是西南方向!”

三支香被點燃,插到香爐裏,擺在正間的竈前,三縷細煙袅袅上升,最後散在空氣裏,留下了淺淺的味道。

董志兆從前屋回來,石場那邊的事兒,他已經交代給姜政方和大偉了。至于他,現在只想陪着自己的媳婦兒。別人都看不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一直都在發抖。

以前不知道什麽是害怕,現在董志兆徹底體會了。江珮找不到的時候,他心急如焚,害怕……

老屋這邊,做完了面條,董母帶着兩個女兒回去了。

炕上暖了,江珮凍了一天的身子,慢慢好了起來。小桌上熱氣騰騰的面條,上面一個荷包蛋,董淑蓮做事情向來簡單直接。

屋外風雨不歇,老屋安靜。當正間屋門關上時,江珮才恍然覺得,短短不到一日,卻像是過了很久。

董志兆掀開門簾進來,直接坐到炕上,一把抱住江珮。

“咳咳!”江珮被勒的厲害,卻又眷戀這份溫暖,手裏的筷子不知道怎麽放才好。

“你餓嗎?”江珮問。或許董志兆也沒有吃飯,他似乎更累,他找她跑了不少路……

“我找遍了整座山。”董志兆突然明白了什麽是失而複得,那種喜悅無以言表,“你知道,我怕死了!哪裏都找不到你。我甚至以為,你是不是回到你的世界了?”

“我在啊!”江珮嘴角輕輕一扯,她的男人最在乎的就是她。

“嗯。”董志兆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們有沒有傷你?”他将她扶正,眼光上下搜索着,當看見白嫩脖頸上那圈刺目的掐痕時,他眼中再現冷意。

“我沒事兒。”江珮笑笑,她不想董志兆為自己擔心。一切可怕已經過去,以後會好好地。

“我就應該再讓蘇巧多插老兩幾刀!讓他慢慢斷氣兒!”董志兆伸手摸着江珮的脖頸,眼中深深的心疼。

江珮一聽這話卻是渾身一冷,她本來想忘掉那股惡心的血腥,吃一點兒面條,好讓自己暖和過來。現在董志兆地話,讓她徹底不想吃了。

“你是說……”江珮猶豫的問着,“你知道蘇巧會對付老兩?”

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董志兆嘆息一聲,幹脆直接将江珮圈腰抱住,“有什麽難的。大海一出現,這兩個人就會徹底反目。”

“大海?他是怎麽找到蘇巧的?”這時候的江珮,腦子裏才想起了在鴿子溝石場的事兒。很多她都不明白,想弄清楚。她一直都被綁在那裏,外面發生了什麽,她完全不知道。

“先吃飯,你吃完了,我才告訴你。”董志兆把筷子重新送回江珮的手中。

江珮看了董志兆一眼,不滿的哼了一聲,“全部都說出來!”對着他,她就是這樣,什麽都可以說,什麽都可以做,而他,總是無限度的任由她。

“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董志兆端着小桌上的茶碗,把溫熱的水送去江珮的唇邊,“啊,張嘴!”

自己又不是小孩子,還需要他來喂水?心中雖是這麽想着,可江珮還是低頭,嘴唇碰到杯沿,輕輕吮着溫水,暖意直達心底。

“你怕嗎?”董志兆問,到底媳婦兒嬌弱,當場看到那副血腥場面,會不會有不适。

“以前,在家裏時常會有這種事的。”江珮放下筷子,面條已經吃光,碗底殘留着一點兒湯汁。“就是家仆犯錯,會打板子,會發買。那邊比這邊世界,更加殘酷。”

董志兆松了一口氣,沒有吓到她就好。“我本來不知道你丢了,只當你一直留在家裏。石場的事兒太多,我沒辦法回家吃飯,就叫志聞回家來告訴你。”

自然,那個時候江珮已經落到了蘇巧手裏,家中肯定無人。董志聞找遍村裏沒找到,這才跑回石場跟董志兆說。

“石場炸了,你怎麽樣?”江珮問,她抱住董志兆的胳膊,頭搭在他的肩膀上,“當時蘇巧特意讓我看的,我就看見石場崩塌,一片煙塵……”

“我那時候正好不在,跟着志聞在找你。”董志兆道。“但是,石場其實并不嚴重。蘇巧不會埋炸*藥,應該只是粗粗放的;加上陰雨,所以威力并不大,只是把一層地皮給炸了。”

爐子上的水壺冒出了蒸汽,兩人依舊依偎在一起,不舍分開,任由開水咕嚕着。

“就是那個時候,老兩趁機跑了?”江珮聲音懶懶的,聞到的全是熟悉的,讓她安心的氣息。

“對,他趁着慌亂逃了,往山上跑了。”董志兆拉了被子給江珮搭在腿上,“可能他想辦法弄掉了铐子,然後又跑回了鴿子溝的石場。”

“你還沒說,大海的事,你們怎麽盯上這個孩子的?”江珮又問。

“這不是找不到你,然後只能村裏每家都去看看。後來五娘到了闫家,在闫家的正間看見了咱家的雨傘。”董志兆繼續道,“當時五娘也沒有多說,就說自家的雞跑了,到處看看。”

自家的雨傘到了闫家?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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