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玉泱篇之一
? 玉泱
昆侖山天墉城第十二代掌門陵越真人天縱奇才,于他治下開天墉數百年盛世之局。
陵越一生磊落仁惠,具俠義之風,而又賞罰分明,深得人心。然其在位五十三年間,門派執劍長老之位空懸無主,直至第十三代掌門即位,始将陵越唯一親傳弟子立為執劍長老。
此一則陵越難逃非議,猜疑有之、不滿有之、唏噓有之,陵越于天墉城史冊之上緘默終生,未留只字片語。
某年春日,已隐居山間的陵越倚窗靜坐,于無聲細雨中安然合目,滿百歲而仙逝。
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師尊仙去的那日,天墉城降下了年來第一場雨。
那是師尊百歲誕辰,我起身時,卻突覺心中惶然無主,是多年未曾有過的心境。
我知道,我該去見見師尊了。
師尊卸下掌教之位,退隐山林,算來已有二十三年,卻不知為何,仿佛彈指一揮。年歲越長,時光的流逝便愈發模糊。有時會恍惚想起,遙遠的少年時光,那時不過三年五載,便像是經歷了一生一世。
或許因為,一生中至關重要的人和事,大多,會在年少時相遇。
而後,便是漫長的別離。
不過一時三刻,我便已身在師尊隐居的木屋前,心中的惶然卻愈甚。
究竟發生何事,我想,我已有所覺。
師尊隐居之地,就在昆侖山中,離天墉并不遠。據他曾說,凡有天氣清朗之日,舉目望去,便可看見臨天閣巍峨森然的主殿,在浮雲中若隐若現。
我卻并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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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離得近,氣候卻全然不像終年積雪的主峰那般孤冷清寒。不過初春,谷中已是流水環繞,綠意盎然,一片又一片不知名的黃色小野花,在料峭的春寒裏,開的喜人。
這是,她為自己選擇的地方,最終,亦成為了他的歸宿。
其實,合該如此,他們此生,不曾殊途,自當同歸。
這樣,很好。
木屋是師尊自己搭建的,極為簡單,只得一室。室內除卻一桌一塌,及滿架經卷和手書,再無其它。
如同師尊的一生,縱然地位尊崇,身擔重負,卻由始至終守着極簡極清的本真,百歲光陰,未蒙蔽分毫。這樣的人,不需修仙,原本,就是接近神的存在。
離開天墉那日,師尊将宵河傳予我,自此後,不曾執劍。
我終于推開房門。
一眼,便看見了他。
師尊倚窗靜坐,一頭銀發如雪,雙目輕阖,安然如常。
窗未關緊,有細雨斜斜的卷了進來,沾濕他的眉眼,他的右手輕握成拳,一縷暗黃的絲縧從指縫垂下。
我知道那是師尊從不離身的玉墜,自幼上山,在天墉城幾乎過了一生的師尊,離開時,只帶走了這枚玉墜。
我輕輕的,合上了眼。
終究,到了這一日。
從師尊淡然笑着說,他只願為天墉城掌教真人陵越,活此一世的那一刻起。我便知,終究,會有這一日
環顧四周,師尊應是做好了一切準備,一應物事,井井有條。
架上的經卷書冊,按名目整理安放,案上空置無物,僅有一本厚重的冊子擺在正中央,那應該,是留與我的。
略略翻過,竟是師尊于修道武學,咒法仙術的心得見解,對天墉城傳統修煉之道,何為精華,何為糟粕,也多有批注。
滿滿一冊,是他畢生心血。
我既驚異于師尊于靈修武道,所思之深,所學之博,卻同時,湧上了巨大的荒涼與悲恸。
自八歲那年,拜入師尊門下,至今,七十三載,一世的師徒情分,已然緣盡于此。甚至連他生都不可期許。
他的來生,我,或者有關天墉城的所有,我們都不能也不該再去打擾。
因為我知道,他們等這一日,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久的連我,都快要忘記,她笑起來,是什麽模樣。
終于,等到了。
這樣,很好。
我緊緊握住書冊,像握住師尊給予我的,最後的教誨和關懷。卻再留不住,那殘留的一點微薄的溫度。
年少無依,曾經最慘痛的別離,見證了人性陰狠卑劣的極限。
最初得到的溫暖,是那個在辱罵聲淹沒的人群中,越衆而出的绛紫色身影,是那雙穿過投擲而來的石頭和土塊,将我溫柔拉起的手。
命運至此扭轉,之後,在漫長的歲月裏,得到的威嚴的教導和細微的照拂,是記憶裏最厚重的溫暖。
終于,全部失去。
距離上一次失去,整整,五十四年。
我的手指略微松開,書冊中落下一張薄箋,在屋內輕揚的風中,蹁跹而起。
我輕輕捏住了它,展開一看,只得潦草的兩行字,
“不堪別離久,毋寧長相憶。”
是師尊的字跡,像是随手寫下夾入書中,而後在年歲久遠中忘卻,又或者,是他刻意為之。
因他說過,陵越終究,不是神。所以,在理清一切牽絆離去之前,還是任由自己,留下了這麽一絲的印記,屬于陵越,而不是天墉城掌教陵越真人的印記。
我想,我該回去了。
我并未将師尊的仙身帶回天墉城,而是留在谷中,葬在那座早已長滿青草的墳茔,墓碑是師尊多年前立下的,卻從未刻下只字片語。
我默然半晌,喚出宵河,一揮而就。
長相依。
他們終于,不必再相憶。
這樣,便足夠了。
其它的,亦不必後人評說。
我回到了天墉城,剛入劍閣,便見弟子熙钰迎了上來,笑道:“晨起便不見師尊,想今日是師祖壽辰,雖然他老人家仙風道骨這些俗事早不萦于心,但師尊向來孝順,必然…”熙钰性情活潑,平日裏心直口快,倒與一般天墉弟子的沉肅端謹大為不同,卻也不失靈醒聰慧,此刻看我神色不對,立時住了口,踟蹰半晌,吶吶的開口問道:“師尊,師祖他老人家,還好吧?”
我對他的問話充耳不聞,越過他走到窗前,負手而立,窗外細雨無聲,昆侖山重巒疊嶂在煙雨中愈□□缈。
“熙钰。”許久,我終于開口,喚了他一聲。
“是,師尊。”熙钰躬身答道。
“去敲鐘吧。”我淡淡說道。
“敲,敲鐘?”熙钰驀然擡頭,驚異的看着我。
“是,敲鐘。”我輕輕重複了一句,“敲,十三下。”
“十三下?師祖他…”熙钰大驚,直愣愣的看着我,半晌,撲通一聲跪下,伏下身,“是,弟子,領命。”
我閉上了眼。
不知多久,鐘聲響起,渾厚悠遠,一聲,又一聲,傳遍天墉城上下。
所到之處,弟子紛紛跪伏于地,更有甚者,失聲痛哭。
鐘聲十三響,天墉城第十二代掌教,陵越真人,仙逝。
第十三代掌教,是與我同輩的玉琰,為人忠直,雖不及師尊當年驚才絕豔,但性情沉穩處事周到,繼任掌教多年,倒也無過無失。
天墉城在師尊治下,已達鼎盛巅峰。只需好生看守,不移根本,便可保至少數百年安好,威名不堕。
我相信,玉琰能做到。
如此,方不負師尊一生殚精竭慮,心血煎熬。
不負,她當年的犧牲和承擔。
我突然想見她。
我已許久沒有見過她。
她已經離開了,比許久還要久。
我還記得,她的手指初次撫過我的頭頂的溫度,我還記得,她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的輕柔,我還記得她俯身抱我時,鼻端萦繞的她身上永遠清甜的香氣。
但我卻忘記了她的臉,忘記了她微笑的時候,唇角彎起的弧度,忘記了她流淚的時候,眼裏的光芒。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說過,她離去後,唯一的願望,就是我們忘了她。
她希望我們忘了她。
我卻真的,幾乎忘了她。
我要去見她,立刻。
我要去的地方,是妙音閣。她的,妙音閣。
自她離去,妙音閣便封閉了起來,師尊設下結界,除了他和我,再無人可入內。
但我們都再未去過,一次也不曾。
我不曾,他也不曾。
輕念咒語,結界破開。距離我上一次踏足這裏,已是五十四年。
結界之內,時光卻仿佛是凝固的。
已是早春的時節,這裏,卻仍飄着紛揚的小雪,她寝居之外的那株梅樹,也仿佛孤立于時空之外,灼灼開着,吞吐幽芳。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她離開的那一個午後
師尊卸任後,連他所居住的天音閣都順勢入住下一任掌教。師尊作為天墉城創教以來功績至偉的一任掌教,離開時,卻沒有留下任何一處屬于他個人的痕跡。
唯一留下的,只有這個地方。
我在院子裏慢慢踱步,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熟悉的如同午夜驚破的夢魂。
突然想起什麽,拂開石椅上的積雪,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依稀可辨:
“性動情逸,心動神疲,守真志滿,逐物意移。”
稚拙的筆跡,仿佛能看見那個小小的孩童,咬着唇,一筆一劃,認認真真的将她的教導刻在石頭上,刻在彼時不谙世事的心中。
從此,永生不忘。
我的手指緩緩拂過,一切,都是當初的模樣,只除了,明鏡般的石面上,映出的臉孔,早已不是當日那個蒼白的少年,亦不是後來那個沉默的青年。
塵滿面,鬓如霜。
縱使相逢,應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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