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玉泱篇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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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步向內走去,停在一面櫃架前,拉開一屜,在底部摸索到了一處突起,輕輕按下,嗒的一聲輕響,彈出了一個暗格。

暗格裏,只得寥寥二三樣物事,安然的,靜默的,塵封在這個不見天日的一方小小格子裏,許多年。

我伸手入內,一一輕撫,一個面具,做工粗糙,不過是山下平常人家的孩童玩意兒,一根銀簪,質地也甚是普通,顯然不是貴重的東西。

但我知道,她的一生,所擁有的,最珍貴的寶貝。

還有,一副卷軸。

我吐出一口氣,頓了又頓,終是将它緩緩取出。

卷軸在眼前展開。

是一幅畫。

畫上畫的,是一株梅樹,瘦影的枝幹橫亘在淡青色的天光下,白色的梅瓣在風中微微飄零,清淨,而孤冷。

卻有一位紫衣女子,站在樹下,回首微笑。那一笑間,花開花落,化為無形,天地間俱都一色純白,只餘那一襲紫衣,一抹笑意。

世間萬種色彩,自此沉寂。

畫上的女子,是她。

我的師父,我的師叔,我的——母親。

最後一句,是我一生最為隐秘的渴望和堅持,即使,我從未曾如此稱呼她,一次也不曾。

我的目光落在右下方一行小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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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芙蕖雅玩。

落款,陵越。

我的師尊。

天墉城陵越掌教,天縱英才,一生功績無數,治教有方,于武之一道的天賦成就,亦稱得上獨步天墉史冊,即使,最終未得仙身,卻從未有人敢對此心存質疑。

就連文辭書法,都早早聲名在外。

都道陵越真人的筆墨,風骨清正卻筆意灑脫,風采卓絕,自成一派。

早年間多次撞見有弟子将師尊手書偷偷留下臨摹做帖,也曾聽聞有些許筆墨流入江湖,便引起争相效仿。

我對此不無憂慮,師尊卻似乎全然不萦于心,只道書法任人唯心,仿的其形終難仿其魂。

見師尊不介懷,此後我亦不再提及,任由他們罷了。

然而,卻無人知曉,師尊的畫,造詣,亦是高絕。于他的書法,絲毫不遜。

因他此生,只留下了這一幅畫。

為那人,畫的唯一一副畫。

那人走後,他一生,不曾再執畫筆。

我凝視着這幅畫,許久,終于輕輕伸出手撫上畫中女子的臉頰。

故人啊。

眉目如舊,鮮活,如初。

所有的前塵過往頃刻間撲面而來,我閃避不及,硬生生的,撞了個滿懷。

其實,從不曾忘卻,怎能,忘卻。

那一年,天墉城大劫,是我,與她共渡,那樣的年紀,已非懵懂孩童,她面臨了什麽,最終付出了什麽代價,我怎會不知。

只是後來,師尊救回了她,雖然也知曉幽都封印的十年之期,但眼見她一日日好轉,眼見她如舊時那般對我們輕聲細語呵護有加,眼見師尊帶她下山,再次回來,她的眼睛比之受傷之前更為明亮,笑容也與日俱增。

一切,似乎都如過去一般,甚至更好。

好的,讓人幾乎以為,可以當作什麽都未發生。

于是,我便假裝忘記了,忘記了發生過的災難,忘記了那個詛咒,忘記了,她終究,不會永遠留下。

可是,命運不會容許我們這般輕易的釋懷,年複一年,她仍是一日日的衰弱了下去。

直到——

我還記得,畫這副畫時,距離她被那一場大劫重傷,已是第八個年頭,距離她離開的時限,已為時不遠。

我還記得,那日,我們都在。

師尊,我,還有玉真。

玉真及笄那年,便由師父做主,送到山下一戶殷實的人家,那家女主人膝下無子,喜不自勝,将玉真視如親生。

師父說,玉真不适合這樣清冷的深山,她應該擁有一個正常姑娘家的人生。熱鬧,凡俗,喜悅,豐厚。

玉真,與我們不一樣。

那年,她的舊患已經開始頻繁的發作,我知道,她已看到那個不可改變的結局。

對于那個結局,她接受的安寧而淡然,甚至不曾表現出一絲落寞。唯一的願望,只是盡早安排好一切,為我們,争取一個盡可能完滿的未來。

很快便又是一年過去。

她的情況,持續的惡化。

在過去的那些年間,只要有可能,她都會讓自己如同平常人一般生活,即使舊患發作痛不欲生,只要熬過去,她還是會笑容燦爛的面對我們。

但是漸漸的,她的精神越來越差,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常常一睡,就是幾天幾夜。每一次我們都膽戰心驚的守在她的床前,生怕她的眼睛合上,再也沒有睜開的時候。

同時,噬魂血煞發作的日益頻繁,從幾月一次,到一月一次,到一月數次,我們都知道她忍受着怎樣的折磨,卻沒有一點辦法。

師尊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只是即使已過了這麽多年,她發作時,仍會堅持讓師尊離開。每當那時,師尊便順從的離開,然後默默的守在門前,直到确認又一次煎熬結束,他便安靜離開。

從不表示什麽,一日日的,愈發沉默。

只是我每每看到,夜深人靜,師尊便會站在臨天閣門前巨大的臺階上,負手望天,一站就是一夜,沒有人知道,他那時,究竟在看什麽,在問什麽,又在想些什麽。

天亮後,師尊照常處理城中事務,去妙音閣照看師父,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都不會發生。

直到那一日,玉真不知從哪得到消息,跑回山上,跪在她的門前,求她讓她回來,服侍榻前。

她勉力起身,由我攙扶着,走到玉真面前,半晌,嘆了口氣,輕輕扶起玉真,道:“也罷,最後看着你,我終究安心些。”

玉真留下了,我們都沒提,她說的那句,最後。

我們都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卻寧願假裝不知。

那一日,不知是否見了玉真,師父的精神似乎格外好,甚至讓我們陪她,到院中走走。在那之前,她已經許久不曾下床。

那是初冬,院子裏的白梅竟開了花,染得滿院冷香撲鼻。

她看見梅花,很是驚喜,绛紫色的大麾包裹下,她蒼白消瘦的臉頰,似乎也有了些許血色。

這株梅花,是那年他們從山下帶回來的,說是在琴川城郊的芳梅林折的。

回來栽在院中,師父身子尚且安好時,每日伺弄,很是上心,可惜不知是否山間苦寒,梅樹雖存活下來,卻從未結苞,更無論開花。

後來師父沉疴,也無人再有心緒照看着梅花,卻不想,荒棄多年,竟在這日開了花。

“天意,”師父站在梅樹下,伸手接住了一片落梅,凝視半晌,擡起頭,對着我們嫣然一笑,“老天對我,還算不薄。”

後一句話,卻是對師尊說的。

師尊站在我身邊,聞言,沉默片刻,最終,也微微一笑。

年歲久遠,但在我的記憶中,那該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師尊那樣的笑容。

我微微合眼,幾乎還能感覺到那一日的風,裹挾着梅花的幽香拂在面上。而寒風中,落梅下,她綻開的那一抹笑,我想,當是永世,不得忘。

于師尊,也應如是。

或許更甚,因為,他将那一幕,永遠的留了下來。

我們誰都不知道,師尊竟然會作畫。而當他将那幅畫遞到她面前時,我們都有些怔住了。

“不打開看看嗎?“直到師尊淡淡開口,她才有些回神,頓了頓,輕輕的,展開了畫卷。

一株梅樹,一個回眸,還未着色,不過幾筆寫意,卻極是傳神,衣袂發絲,似乎随風微揚,眉梢眼底,靈動如生。

“喜歡嗎,“師尊見她只是定定的看着畫卷,許久未作聲,便輕聲道:”若是喜歡,我将它完成了送你。“

師父聞言,擡眼看向他,眼中漸漸溢滿了光彩,半晌,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微笑道:“當然,喜歡。”

她低下頭,用手指輕輕撫過紙張,“畫的真好。”

畫的,真好。

後來,師尊如約将畫作完成,雕琢上色之後的成品,令人驚豔。

只是,她最終,不曾親眼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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