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玉泱篇之五
? 我返回城中,首先尋到玉琰,将師尊的囑托說與他。他只點點頭,其他什麽都未多問。
接着到了凝丹,戒律兩位長老房中,禀報了師尊的安排。
又找到各房執事弟子,一一交代。
一切安置妥當後,方才舒了一口氣。
師父聽聞師尊的行蹤,并無多言,只吩咐我将她案上冊子取來。
師父知道自己無法以妙法長老的身份,陪伴師尊守護天墉城直到最後,來日大限期至,教中已無執劍長老,若妙法長老亦後繼無人,不但會再次打亂天墉大劫之後重新建立的秩序和平衡,師尊更難免招致非議。
師尊平日雖沉默寡言,但我們皆知,他其實,是極重情守諾之人,因而執劍長老一位才會始終空懸。
也因如此,他不可能主動扶植新的妙法長老。
但師父卻從未忘記。
這些年來,師父對法道一門各房弟子一直暗中進行鑒別甄選。
上至執事大弟子,下到剛入門的修行弟子,資質天分,人品修行都進行了詳實的記載,優勢劣勢也多有标注。
厚重的三大本冊子,滿滿的,皆是師父強撐病體的心血煎熬。
接下來的幾日,我除了例行的練功,和幫玉琰處理教中事務,其他時間,幾乎都在師父房中,助她整理歸置這些記錄。
我與她一起,根據冊子中的記載,将弟子優勢劣勢一一彙總,法道門下諸事,分別交由哪些弟子主理。
再篩選出各項能力皆出衆者,作為長老備選。
她的眼睛看不見,便由我念與她聽,再将她的意見批注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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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項工作繁雜而冗重,師父的身體已容不得她如此勞心傷神。
然而我無力勸阻,師父雖性情溫和,然對某些事的執拗卻與師尊如出一轍。
這一點,在近十年前,我便清楚的知道。
知道的,太清楚了。
我只得眼睜睜看着她加速耗損着自己的生命力。
除了弟子資質,她急于留下的,還有她這麽多年于道術修行的心得和成果。
師尊曾說,師父雖早年看似修為平平,然性靈而心澄,于道門咒法悟性極高天賦異秉。
因而當年能在短短數年間突飛猛進,通過試煉。年紀輕輕便擔得一教長老之尊。
師父受傷之後,雖不能再妄動靈力,但卻從未耽擱道法修行。
許是心無雜念,這些年來,道法進境大增,某些領域,竟隐隐有與師尊并駕齊驅之勢。
她自創的許多咒術陣法,師尊都嘆為觀止。
對于這些,師父自己多年來陸續有所記錄,此刻令我助她分門別類,何法已證可用,何法還需反複試煉,一一标注。
她在焦慮,雖然,她仍在努力對我們微笑。
但我能感受到,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在換取多一刻清醒的光景。
我看着她沉默而專注的側臉,突然覺得陌生,繼而湧上無端的恐慌。
是因為,害怕,來不及嗎?
這麽多年來,無論身體如何衰弱,她在我們面前,卻始終是淡然而寧定的。
這是第一次,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時不久矣的緊迫。
看到了,這個人間,終究無法再留她久長的事實。
我們,早就知道的事實。
終無法,再自欺欺人。
她迅速的衰弱了下去,雖然她從不說,但我能感覺到,她的所有感知,都在逐漸的退化,以令人心驚的速度。
她開始聽不清我說的話,因為她常常會不動聲色的側過頭,努力分辨着我的字音,神色中有茫然閃過,卻立刻被她用微笑收拾的幹幹淨淨。
玉真為她備好了藥,她接過便一飲而盡。玉真阻攔不及,只驚惶的張大了眼,半晌,顫巍巍的道了句,“師尊,不燙嗎?”
她愣了愣,手指細細的撫觸已然空了的藥碗,一遍,又一遍,而後忽地笑了笑,“燙嗎,倒——未覺得,可能,喝的急了。”
我輕輕上前,将碗從她手中拿開,細看去,她的手指果然已是通紅,但見她的神色,顯然毫無所覺。
我深吸了一口氣,咽下喉頭的阻礙,對玉真沉默的搖了搖頭。
玉真咬住嘴唇,眼中漸漸有水光粼粼,卻如我一般,一聲未出。
空氣如同凝滞,師父似有所覺,微微側頭,想說什麽,卻終究沉默。
許久,她輕輕嘆了口氣,向一旁摸索去。
藥碗旁放着一小碟子蜜餞。師父怕苦,從小極抗拒吃藥,然而自當年受傷後,再也離不開藥罐子,于是每年開春,師尊便吩咐弟子于後山采摘新鮮的李杏,用糖腌制成蜜餞,為她佐藥用,這麽多年,從未間斷。
見她伸手,玉真急忙上前,将小碟子推到她手邊,她輕輕撚起一顆,卻遲遲沒有放入口中,半晌,她仰起頭,似乎笑了一下,而後緩緩的,将蜜餞放回碟中。
“收了吧,以後,也不必準備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幽幽吐出這一句話,唇角仍維持着微笑的弧度,沒有一絲波瀾。
我一時微愣,待領會了她話裏的意思,仿佛後山鏡湖終年冰封的寒淵之水在我面前翻轉傾倒,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我幾乎一個踉跄。
我緊緊握着拳頭,一聲都不敢出,怕一開口,心中翻湧的那句大逆不道的話就會如脫缰之馬,再也阻攔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玉真吸了吸鼻子,擡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然後用刻意輕快的語氣道,“這屋裏太悶了,開開窗透氣可好。今兒個日頭甚好,天還暖和。”
她說着,走到窗前,稍一推開,便有清冷的風,裹挾着幾瓣殘梅卷了進來,染了一室冷香。
“師尊,莫着了風寒。”玉真上前欲将披風罩上師父的肩頭,卻被她擋開。
“不必,我倒不覺得冷,這風吹着人靈醒些,也很好。”她神色松動了些,笑意裏也似是帶了些許真心的愉悅。
“院裏的梅花,可還開着嗎?”她突然問了這一句,我閉上了眼睛,巨大的絕望鋪天蓋地而來,不留絲毫餘地。
鼻息間充斥着梅花幽冷的清香,那香卻如利刃,仿佛每吸入一口,便将喉頭劃出一道血痕。
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自然還開着,師尊你聞,這香氣多——”我一驚,立刻擡眼看向玉真,對她用力搖頭。
玉真一時口快,待發現不對已來不及,吶吶的咽下了話尾,低下頭去。
室內恢複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漫長的沉默後,她緩緩垂下了眼睫,卻仍是,笑了出來 ,“是呵,仔細聞聞,還是挺香的。”她緩慢的,将臉側向窗戶的方向,“早知道——多看兩眼,該有多好。”
有光自窗邊透入,她的臉便籠罩在那光中,常年卧病令她膚色極白,襯得眉目愈發烏黑,天光在她身上打出一層薄薄的光暈,整個人幾乎成了半透明的。
此刻的她,像一座,孤島。她與這個世間所有的關聯和感知,都在一一被斬斷,我甚至不敢想象那是怎樣的感覺。
她就坐在我面前,觸手可及,然而我望着她,卻像望着一個幻影,我甚至不敢碰她,生怕一但觸及的剎那,她便就此消失。
那匹野馬,終于自我鮮血淋漓的喉頭掙出,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撲過去,跪在了她的面前。
一聲悶響顯然驚動了她,她有些惶然的回過頭,“玉泱,你這是幹什麽?”她摸索着伸手過來,擎住我的手臂,試圖拉我起身。
我卻不管不顧,重重的磕下頭去。
“師父,請您,離開吧。”
我又磕了一個頭,“求您,離開吧。”
再磕下去,我感覺到濕熱的血液自我額頭流下,打濕了我的眼睫,像是,替代了那些桎梏的淚水。
“師尊。”玉真已滿臉是淚,此刻也撲通一聲跪下,磕了個頭,“我也求您,離開吧。”
她似乎愣住了,許久許久,方才微微嘆了口氣。
“你們先起來。”她彎下身子,卻發現我們固執的紋絲不動,于是又嘆了一口氣。
她的手指輕輕的撫過我們的臉,摸到我額上的血跡的時候,頓了一下,閉了閉眼,卻沒說什麽。
她的手最終落在我們的肩上,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那一年,封印松動,魔物現世,她将山中婦孺與玉真托付于我,要我先行下山。
那時的她,也是這樣,将手放上我的肩上,握緊。像是什麽封印被打破,終于有淚,自我眼中湧出。
原來命運,從一開頭,便已經寫下了結尾。走了這麽一大圈,終究,回到了原點。
“我答應過一個人,要陪他到最後。我會做到。”她竟然仍是微笑着,語氣輕柔而淡然。
“可是,即使請巫鹹大人再次封印,您也只能——”這樣活着,我咽下了最後一句話。
“時間越久,您的情況只會更糟,接下來會面對什麽樣的折磨,您想過嗎?”我看她平靜如舊的臉,聲音忍不住提了一些,“即使這樣,您也還是要堅持留下?”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她的聲音極輕,但那其中的堅定和力量,卻讓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你們起來吧,聽話,”她再次彎腰拉起我們,“無論如何,在那個‘最後’真正到來之前,我不會自行離開。”
“除非,那個人親口告訴我,他不再需要了。“半晌,她輕輕加了一句。
我還想說什麽,卻見驟然起了一陣子風。房門似是未關牢,竟被吹開些許,我擡眼看去,門外那襲熟悉的深紫色衣袍,靜靜伫立,衣角被風微微揚起,一瞬間,我竟覺得,仿若,神砥。
于是所有的話,俱都消散在風裏,身邊的玉真似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玉真,拜見掌教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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