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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墨可不敢真就只準備兩壇子腌菜。
他糾結再三,還是頂着管事們的白眼從公中賒了些銀錢,從街上置辦了些尚且看得過去的東西,一股腦兒打包塞到了馬車裏。
自打襄陽侯的繼夫人入了門,燕霁之過得便十分拮據,許是襄陽侯不想承認自己有個啞巴兒子,便也不常理睬,隐隐約約的,燕霁之這個世子在襄陽侯府就如同透明人一般,名存實亡。
便是娶回來個世子妃,也悄悄的,沒有十裏紅妝,更沒有賓客雲集。
侯府內外都在猜測,燕霁之這個世子……約莫是當不久了。
沉墨不想讓自家世子陪着世子妃回門都瞧不起,但條件有限,公中不開庫備禮,也不肯出能襯得上越家的財帛,他也只能看着自己跑完東西市買回的東西們嘆氣。
越棠剛出門就看到沉墨牽着馬立在那裏發呆。
她先是掀開簾子往馬車裏瞅了瞅,而後慢吞吞地嘆了一口氣:“沉墨啊。”
“世子妃請吩咐。”沉墨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你家世子這些年十分不易。”越棠語重心長地看着這個才與自己一邊高的小書童。
“是。”沉墨幾乎快哭了,何止是十分不易,分明就是特別艱難,沒想到世子妃竟然都将自家主子的不容易看在了眼裏,“好歹是将您盼進了門,再難也會好起來的。”
說到底,燕霁之這也算成家了,府裏也不能再攔着他立業。
越棠卻是話鋒一轉,挂上了笑眯眯的神情:“不必要的開銷還是免了吧,把這些東西都搬回去,咱們院子留着自用。”
“世子妃?”沉墨瞠目結舌,“尚書府那邊……”
“兩壇腌菜留下。”越棠想起曾經的那個家,心中已經蕩不起一絲一毫的漣漪,面上的神情更不會有什麽變化,猶自笑道,“越尚書并不會介意的。”
有了越竹筠,誰還會在意一個假女兒送的是什麽。尤其,這個假女兒嫁給了最沒有前途的襄陽侯世子,想來,連維持臉面的閑心都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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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越棠指揮着玉葉将東西搬下來,往門內瞅了一眼,“你回去跟小侯爺講一聲,要麽他別跟去了,反正也是進不了門的。”
話音剛落,門內便拐出一道修長的身影,長身玉立,俊美挺拔。
燕霁之負手站在那裏,鳳眼微眯,輕飄飄地掃過越棠,顯然,剛剛她的話是聽到了,卻不準備當真,又向前走了兩步,從沉墨手中接過了缰繩。
越棠原本看呆了,見他這番動作,立刻回神。
“小侯爺。”她想往前走兩步,可念及前世對方的冷淡和疏離,又站在原地有些踟蹰。
出乎意料的,燕霁之竟然真的停下動作扭頭看她。
“您還是別去了。”越棠便是回門也只是意思意思,要知道,前世她也沒能真的進了尚書府的門,所以如今更不抱什麽希望,何必讓燕霁之跟着自己一起去丢臉呢。
燕霁之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卻仿佛掃在了越棠的心尖上,讓她呼吸都小心謹慎起來。
真是要了命了,她的啞巴夫君怎麽可以這麽好看呢。
“世子妃。”沉墨輕聲道,“世子平日都紮在書房裏,難得想出門,今兒……”
他欲言又止,越棠已經清楚明白。
燕霁之本來就孤僻,老往府裏悶着确實容易憋壞,既然他終于想出門了,她也不好掃興。大不了把東西扔在越家門前就走嘛,她雖然活着的時候沒怎麽真真切切地逛過京城,死後倒也去了不少地方,定能給燕霁之解悶。
如此想着,越棠幹脆利落地鑽進了馬車。
越尚書與扶華長公主同居尚書府,但當今聖上也沒省了長公主府,反而将長公主府賜在尚書府旁邊,兩座宅邸打通,長公主想怎樣住便怎樣住。這樣的府宅自然離襄陽侯府也遠不到哪兒去。
馬車在尚書府門前緩緩停下。
越棠坐在原地定了定神,才要掀開簾子出去,便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簾子外探了進來,手心朝上,十分自然地放在那裏,仿佛在等着什麽搭上去,它就會牢牢握住。
越棠看燕霁之描摹了她的畫像十二年,他的手是什麽樣子的,她記得清清楚楚。此時,看着虛掩的簾子和那只好看的手,她卻懷疑自己記憶出了差錯。
她掃了玉葉一眼:“玉葉,別忘了東西。”
說着,她徑自鑽出了馬車,卻沒選擇搭上那只手,反而毫不猶豫地自己跳了下去,再看向燕霁之的時候,便見他負手站在尚書府門前,擡頭看着‘越府’那塊牌匾,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越棠心中微哂,倒不是她不識好人心。只是作為一個剛讓燕霁之蒙受羞辱的存在,她還是得認清自己,盡量乖乖巧巧,別蹬鼻子上臉。
正想着,沉墨已經去叩了門。
門房打着哈欠拉開門:“誰啊,這麽早……喲,是三姑娘和姑爺回門啊。”
對方臉上堆着再虛假不過的笑容,念到越棠的序次時還有些許不屑。越棠原本在越家姑娘中行二,越竹筠邁入這道門後,便成了有名無實的三姑娘。對外便說,到底是教養了許多年,總不能真将人轟出去,只當認了個養女也是好的。
誰不稱贊越家仁義。
仁義?越棠笑着讓玉葉将兩壇腌菜抱了過去:“尚書大人和長公主殿下事務繁忙,我們便不多加叨擾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沉墨嘴角抽了抽,不忍去看門房的臉色,他家世子妃這可是真正的小小心意。
“喲呵,小的可不敢慢怠貴客,三姑娘且等小的去通禀一聲,看看殿下和尚書大人的意思。”說着,也不等越棠回答,轉身小跑進去,将衆人撂在了外頭。
越棠皺皺眉,扭頭看向燕霁之:“小侯爺,您要不先随意去轉轉,我稍等片刻便去找您。”
燕霁之挺拔的身形絲毫不動,他輕輕搖頭,脾氣好的讓越棠不敢相信。
“小侯爺。”越棠無意識地踢了下地上的小石子,“您……是不是最近有什麽不痛快的?”
不痛快?燕霁之眉頭微皺,神色冷了冷,抿唇別過頭。
若說最不痛快的,就是新婚妻子之前差點成了他的弟媳,只要一想到這件事,他就恨不得先回襄陽侯府把那人揍一頓。幸好……幸好他的小海棠是假千金,不然怎麽能開到他的院子裏呢。
燕霁之擡手摸了摸喉嚨,眸色暗沉。
但,該屬于小海棠的榮華,半點都不會少。
越棠見燕霁之周身的氣息都變了,下意識躲得遠了一些。果然,這才是她認識的那個小侯爺,永遠都是生人勿近的模樣。她前世可有閑心沒事逗一逗,如今……
想想自己死後燕霁之那副模樣,越棠琢磨八成是讓自己逗出來的,結果自己一死了之,對燕霁之倒很是不負責任。
這輩子她雖不想那麽死了,可死不死的……也不是自己說了算。
在确定不能躲過那些無妄之災前,她還是少逗些,免得又教他傷心了。
正胡思亂想着,門房已經小跑了出來,依舊堆着假笑:“三姑娘,三姑爺,請吧。”
卻是連一聲世子都懶得叫的。
越棠怔了怔,怎就讓她進去了呢?她有點糊塗,那兩位應當是十分不願見她的,或者……她的視線掃過燕霁之。
唔,應當是因為他跟來了,長公主和越尚書還是想見見的吧。
“小侯爺?”越棠征詢地看向燕霁之。
燕霁之嘴唇微抿,負手大步邁了進去,玉身徐行,任誰見了都要誇贊一聲‘好氣度!’
侍女将越棠和燕霁之引入花廳,越尚書同長公主端坐在正中央,捏着茶盞的尚書大人連頭都沒擡,只輕輕吹着杯中的茶葉,并不是想理會二人的模樣。
扶華長公主示意兩人坐下,好好将燕霁之端詳了一番:“從未聽襄陽侯提過,世子竟然這樣一番好相貌,阿棠此番到也算如意了。”
越棠稍稍皺了眉。
世人皆知,她曾經是有一樁婚約的,對方正是襄陽侯的那個嫡次子。尚且年幼的時候,越家拿她當千嬌百寵的郡主,給她定親都要選個好的,當時拽了一水兒的半大小子讓她偷看,據說,她只回了一句:“便要那個最好看的吧。”
于是便和襄陽侯的嫡次子定了婚約。
越棠當年有沒有說過那樣的話,她有些記不清了,但這些年,她好美色的名聲半點都沒弱過,且在襄陽侯嫡次子信馬游街後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越棠是個假千金的事情曝光後,兩家湊在一起一尋思,一家不願意給愛子娶個假千金,一家不願違了好不容易尋回的寶貝女兒的意,竟琢磨出個讓越棠嫁給燕霁之的馊主意。既能成全兩家姻親的情份,又讓雙方都舒坦。
燕霁之那個繼母的兒子長得雖好看,也确實沒有燕霁之好看。而越棠一個假千金也沒什麽可抱怨的。
只是,原本退婚就能解決的事弄成了這樣,卻還要說成是她得償所願,終于尋了個美人夫婿……越棠卻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嘲。
越棠捏起茶碗遮掩住眉宇間的諷意,便見燕霁之信筆寫了一行字給上位的兩人看。
“親人可曾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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