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越棠端坐在馬車裏,有些出神地看着幾案上放置着的點心。

怪不得前世這場宴席之後,十皇子又回了皇陵,連六王爺府也被冷落很久,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不太一樣了。這世看起來,顯然昭仁帝沒有勃然大怒,甚至不太關心的樣子。

難道因為小侯爺的那份試卷格外讨得聖上歡心,都可以不計較了?

她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對面手裏拿着書卷的燕霁之。

燕霁之察覺她的視線,放下書卷,指尖沾了少許茶水:“想什麽?”

越棠遲疑,可又覺得沒什麽可隐瞞的:“只是在想,有十皇子的事情在前,聖山為何沒有勃然大怒。”

燕霁之的指尖頓了頓,他當然知道為什麽。

他提前将事情透露給了沈閱其,沈閱其為了不讓六王爺和八王爺過早出現兩敗俱傷的局面,自然會運作一番,這件事只要六王爺府上處理得當,聖上不會有太大反應。

他又寫道:“就那麽告訴她了?”

越棠看着那行字抿了抿唇,她其實不想和越竹筠有太多交流,卻也看不得對方一無所知的樣子,于是還是坦然将事情高柱了對方。

“聖上昔年有一采女,後來卻讓人見到與十皇子私相授受。”

事情一出,即便那采女只是後宮一擺設,昭仁帝也無法容忍兒子染指後宮,此事鬧得很大,十皇子差點被貶為庶民,後來還是考慮到家醜不可外揚,只随便尋了個借口遠遠打發到了皇陵。

而六王爺買的歌姬爬上府內世子床這種事,與之前十皇子所犯之事大同小異。

六王爺與十皇子一母同胞,若真鬧大,難免不會讓昭仁帝懷疑這支血脈裏是不是有什麽污穢,自然厭惡至極。

但六王爺府上行事磊落,沒有避諱,也挑明是有心之人尋生事端,反而後果沒那麽嚴重了。

越棠沒有講事情和越竹筠掰得特別細致,只悄聲的一句話,足以讓對方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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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霁之知道他的小海棠心思通透,對于置換身份這種事情并未放在心裏。可僅僅一個照面,他便覺得自己對越竹筠的芥蒂比越棠還要深,如果不是這個人,越棠不會慘死。

如果是他,絕對不會坦誠相告。

想到這裏,又有些感慨,所以,他不及她。

“那個圈子刀光劍影,魑魅魍魉。”越棠無意識地勾了勾唇角,“她早些融進去,也許就能無視我了吧。”

她其實清楚,越竹筠是多麽驕傲的人。前世在得了新太後歡喜,新皇後的歡心後,越竹筠還能惦記着讓她去死,因為,在自己奪了對方十六年人生,對方歸位之後實在辛苦。

京城的貴族圈裏,舉步維艱,生怕一不小心,驕傲就丢了。所以,她越來越恨自己。

“小侯爺,你讨不讨厭燕行岳?”想到燕霁之明明是世子,卻處處被燕行岳壓一頭,她忍不住問道,“想讓他消失的那種讨厭。”

燕霁之眸光暗了暗。

她為什麽這麽問?

如果自己讨厭燕行岳,她會怎麽樣?

忽然,越棠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栽去,燕霁之眼疾手快将少女扶正,幾案上的茶杯卻沒能幸免,骨碌碌地滾落下去,茶水灑的哪裏都是。

越棠擡眼看了燕霁之一眼,見對方眉頭緊皺,于是趕緊問道:“沉墨,怎麽回事?”

“是有個車隊過去了,看起來不太好惹。”沉墨回道。

車隊?

越棠好奇地掀開車窗簾,想要看看是誰家。

燕霁之的神情卻微微一變。

“好像是剛剛進京。”越棠嘀咕了一句,才恍然大悟道,“啊……難道是江遠侯世子?”

江遠侯手握重兵,一直駐紮西北,然而,随着昭仁帝年邁,皇儲之争日益激烈,遠在西北的江遠侯也不再那麽能輕易贏得信任了,不過江遠侯也算乖覺,主動把世子送進了京城。

越棠依稀記得,前世約莫也是這個時間,那位世子到的。

如此,她更加好奇了。

燕霁之原封不動地坐了回去,拿起書卷,仿佛剛剛就沒有挪動過一樣,只是無論是他自己,還是越棠,都沒注意到……他竟然把書拿反了。

越棠興致勃勃道:“聽說江遠侯世子貌比潘安,是大燕第一美男,倒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見識到。”

燕霁之默默握緊了書卷。

她或許沒見過,但他曾有過一面之緣,那些傳言确實不虛。

想到如果越棠見到江遠侯世子一定會心生歡喜,燕霁之心中泛起醋意。

可他就算想讓她多看看自己,都無法言語。

茶水淌在桌上已然冰冷,還随着馬車的前進而有所流動,那水,仿佛也澆在了心上。

等回到襄陽侯府,越棠才察覺,怎麽燕霁之又不高興了。

“小侯爺?”她試着叫了一聲,非但沒能叫住,反而讓對方走得更快了。

“小侯爺又怎麽了?”看到緊閉的書房,越棠疑惑道。

越棠,越棠,越棠……

燕霁之一遍又一遍地在紙上描繪這個名字,他害怕失去她,想牢牢把她困住。想到這裏,他雙目赤紅,充滿隐忍。

可如果她不開心,他會不會願意放她走。

沒有答案。

他只能努力讓她喜歡上自己,和他在一起就是開心。可怎麽才能讓她喜歡自己,讓她開心?燕霁之有些迷茫地停下筆,一滴墨點落在了紙上。

想到随便說兩句話就能哄別人開心的沈閱其,燕霁之有些遲疑地捏了一張箋紙出來。

然後封了三層的火漆交給沉墨。

沉墨捏着這封信,看自家世子十分慎重的模樣,簡直提心吊膽,萬分小心地送到了沈閱其的手上。

沈閱其看着那三層火漆也是面色沉凝。

他小心地打開了這封信,深吸一口氣細細看下去,誰知等看清了那列字後便是面上一呆,而後大笑。

“殿下,您笑什麽。”沉墨想起自家世子那嚴肅的模樣,怎麽也不會覺得這信裏寫的是什麽好消息。

“回去轉告你家世子,今夜我新店開張之時,恭候他。”

沉墨瞠目結舌。

這位殿下的新店不是……歌舞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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