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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隐神色微動,促狹的黑眸一眯,眼裏閃過一抹不自然,稍縱即逝,這時候海棠樹上,一滴雨水滴落在秦牧隐臉上,他不在意的掏出手帕擦幹,想到了什麽,他唇角一勾,看着黎婉,“早上,我從承王府出來的時候承王問我……”

黎婉屏氣凝神,美目含春的盯着他,內心湧現巨大的竊喜,以至于臉上又是緊張又是激動,秦牧隐心底好笑,故作沒有看到的擡起頭,專注的打量着斷斷續續滴水的海棠枝桠,肩頭,又滴入一滴雨水,他擡手,輕輕拍了拍肩膀,趁此偷掃了他一眼。

黎婉急切想知道他沒有說完的話,眼神随着他的手移到他的肩膀,再到他的臉上,嘴角微揚,眉目舒展,黎婉的心都被提起來了。

“承王說這處園子僻靜,人少,不會有人打擾了承王妃,他一說,我就同意了!”随即,又略遺憾的補充道,“要知道枝幹上滴水,我怕是不會同意!”

黎婉心裏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其他,她的肩頭也有雨水滴下,不過剛才她全部心思都在秦牧隐的話上,沒有留意,現在回過神,才感覺頭上也滴了一兩滴,沉入發絲,絲絲涼涼的,下意識要伸手撓,聽到秦牧隐說道,“別動,小心弄亂了發髻,很快就幹了!”

黎婉只好坐着不動了,心底的失落越來越大,低着頭,黎婉手指輕輕扣玩着衣衫上繡的镂空圖案。

等了還一會,一直沒見到人來,別說人,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黎婉心想,難不成承王和承王妃忘記她們在這等他們了?按理說,承王和承王妃進宮第一件事就是給錦妃磕頭才是,怎麽會先來這?要是在雲錦宮耽擱一會,還要好些時候才能來,不時有雨滴落下,或頭上,或鼻尖,或身上,黎婉盡量不在意,專心玩着衣衫上的圖案。

秦牧隐沉思一刻,看了看時辰,已經過了和承王約好的時間了,承王和承王妃不想待在雲錦宮是擔心被雲錦宮裏其他兩位昭儀看出了什麽來。

後宮中,錦妃,德妃,淑妃所住的宮殿還住着其他品階低的昭儀,她們沒有為生孩子,故而沒有單獨的寝宮,就是劉昭儀,也是懷孕後皇上才賞了單獨的寝宮,雖然小産了,不過剛懷孕皇上就賞了寝宮下來,已經搬進去了。

“走吧,去外邊看看!”承王估計有事耽擱了,秦牧隐率先走了出去,遇到一個急匆匆而來的宮女,看穿着是雲錦宮的宮女。

“給侯爺,秦夫人請安,承王派臣妾來請兩位過去!”宮女聲音不卑不亢,黎婉虛扶了她一下,“免禮吧!”

雲錦宮在南邊,走了兩炷香才到,外邊,有好幾位夫人攜着手,黎婉看了眼,是承王的外家,錦妃的哥哥嫂嫂們,吳家在京裏算是世家了,現在掌家的人是錦妃的大哥,吳玄毅,吳家不似永平侯府,在朝為官多為清流一派,吳玄毅處事剛正固執,在朝堂上得罪了許多人,正因為他不畏權勢,皇上對他更敬重,而且,五家的幕僚在多是外放的官,百年世家能屹立不倒,那些幕僚功不可沒。

秦牧隐側目,黎婉看着那邊的人,神情莫名,他皺皺眉,承王和吳家來往不深,吳家與所有的王爺都保持着距離,不像永平侯可是立場堅定的與靖康王同進退。

當時,承王這麽說的,“我家盤根錯節,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永平侯還有爵位,吳家什麽都沒有,舅舅不會為了他拿門下的幕僚做犧牲!”吳家在京裏算是難得的帝王一派了,而且錦妃也沒有向吳家暗示支持承王,和靖康王,安王相比,承王少了外家的臂力。

“你認識她們?”

黎婉點頭,吳家人在京裏低調得很,很得皇上器重,上輩子,她收買人帶她入宮的人當中就有吳家的人,吳家已經分家了,看上去并不和睦,她求的是吳家的三房,三老夫人比她她大不了多少,娘家薄弱,她給了許多銀子她才同意了,雖然,後來并沒有用,可是,她也真心感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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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時間算了算,三老夫人應該和吳家三爺成親沒兩年,吳老老夫人手段強硬,吳府沒有庶出的子女,錦妃是吳老夫人唯一的女兒,她上邊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

吳老三爺今年三十四歲,早些年娶的妻子長年卧病在床,去世後,由吳玄毅做主給她找了門小戶家家世清白的夫人,就是吳三老夫人了,叫她老夫人,實際二十歲的樣子,和吳玄毅的女兒差不多大。

而黎婉眼前,淺笑盈盈與旁邊說話的人就是吳家三老夫人,龐芷盈。

龐芷盈入宮的機會不多,以往,錦妃想家裏邊的人了,都是大房二房把子女送進宮,有時大嫂二嫂也會跟着,她是繼室,不好主動提出入宮,況且,錦妃也沒有談到她,今日,随着二嫂進來才看清宮裏的繁華。

龐家不是京官,龐芷盈嫁進了吳府才知道京裏大戶人家規矩多得記不過來。感覺有一道視線盯着自己,龐芷盈偏頭,不由得愣住,一位年輕的小夫人,額黛清掃,美目晶瑩,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蓮步輕盈,美兮盼兮,旁邊的男子挺身而立,劍眉下,一雙眼黑不見底,冷氣逼人,英姿勃發,龐芷盈禮貌的點頭示意,身側的吳二老夫人轉過身,她比龐芷盈大十多歲,年輕時和夏氏關系不錯,笑着打招呼道,“侯爺也來給錦妃娘娘請安?”

秦牧隐與承王關系極好,葉茹雯在京裏是清楚的,論備份,秦牧隐還要稱呼她一聲姨母,可秦牧隐有爵位在身,她是萬萬不敢肖想的,當年,她與夏氏關系不錯,後來夏氏嫁進了侯府兩人才少了來往,葉茹雯笑得和煦,周圍的人都停了下來。

秦牧隐走上前,彬彬有禮的說了兩句客套話,葉茹雯笑得更和藹了,心底不由得有些遺憾,她膝下的女兒當初也中意秦牧隐,沒想到後來夏氏選中了黎婉。

注意到葉茹雯莫名的敵意,黎婉心知肚明,當時中意秦牧隐的人多,吳家也看上了秦牧隐,以前她不明白,重活一世才看清楚了,秦牧隐不會選擇吳家,不說承王的那一層關系,沖着當家的人是吳玄毅,吳玄毅首先就不會答應,一個和自己外侄劃清關系的人,怎麽會允許和承王身邊的人牽扯不清呢。

吳家的女兒都嫁出了京城,兒子求娶的也是京裏邊職位不高的人家,吳家人看得明白,不參與皇位之争,吳家就會一直在京城占有一席之地。

黎婉嘴角挂着笑,由着大家打量她,吳家的子女都已經成親或是說親了,葉茹雯多看兩眼不會有什麽損失。

比起永平侯府,吳家人算是客氣了,誰知道,剛進殿,就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永平侯府的人坐在下邊,錦妃與德妃坐在上首,側邊坐的是承王妃和靖康王妃。

錦妃見到她們,眉目染了笑,黎婉和秦牧隐上前,站在吳家人一側,給上首的人見了禮。

錦妃輕輕的說了句免禮,黎婉想,難道是德妃發現了什麽,今日才将一行人叫到了雲錦宮來?

錦妃眉目清秀,小家碧玉的模樣,德妃溫婉端莊,眉目溫和,性子不如面上顯的好相處。

“牧隐,這是你媳婦吧,去年成親也沒邀請我們去看看,你媳婦模樣端莊,靈氣逼人,少有的美人,你眼光倒是不錯!”德妃手端着茶蓋,輕輕道。

“謝德妃娘娘誇獎,內子性子內斂,估計不好意思了!”

錦妃朝黎婉招手,兒子說了兒媳懷孕的事,本要去找他兩,走到門口,沒想到遇見德妃帶着人來,兒媳上次小産後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要不是德妃宮裏的宮女,她的孫子都能說話了,孤兒,錦妃對德妃防備得很,面上不敢顯露出來,見到黎婉,心裏算松了口氣,有她在,起碼能看着兒媳不被人沖撞了。

“你婆婆怎麽不進宮,好久沒見過她了,她身子骨可好?”

黎婉點頭,錦妃的手偏涼,被她握着,冰涼涼的,有些癢,“老夫人前段日子有些着涼,現在已經好了,今日,妾身入宮,她還專門叮囑了要來看看您,替她問一聲好!”

錦妃笑得眉眼彎彎,“她有這個心思怎麽不親自來與我說?”笑着褪下手上的镯子,瞬時一滑就到了黎婉手上,黎婉推辭已是慢了一步,只得笑嘻嘻說了聲謝謝。

“客氣什麽,上次入宮,本宮也沒好好和你說說話,待會可要陪本宮好好聊聊!”說完,就吩咐宮女賜座,椅子擱在了秦籽韻旁邊。

德妃挑了挑眉,“妹妹還真是喜歡她,皇上賞賜玲珑翡翠雙絲镯可之後一只,給了北延侯夫人,不怕皇上哪日問起,拿不出來皇上不高興?”

“姐姐說的什麽話,皇上在臣妾跟前還遺憾說當日牧隐成親沒有親自去,宮裏許多年不曾熱鬧了,牧隐從小自由出入宮裏,皇上待他猶如半個兒子,要是知道臣妾将東西賞賜給了牧隐媳婦,心裏只會高興她與我投緣,畢竟,錢財首飾乃身外之物!”

德妃不再說話了,吳家人也落座。錦妃說了會話,手扶着頭,秦籽韻上前,“母妃,您怎麽了?”

“無事,估計清晨起得早,吹了冷風,不礙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錦妃揉了揉額頭,朝德妃道,“姐姐,你們先聊着,我回屋裏休息休息,不行的話還要找太醫來看看!”

她都這麽說了,德妃還能說什麽,起身,告辭,錦妃一番挽留無果,把人送了出去。

吳家人也不好待着了。

用過午膳,皇上與皇後前後去了禦花園,不同于外邊的景色禦花園已是姹紫嫣紅開遍,春意盎然,黎婉和承王妃走在一道,吃飯時沒有露餡,熬到傍晚就好了。

穿過禦花園是一處戲臺子,黎婉與承王妃坐好,聽到最前邊的公公喊了句什麽,大家都站了起來,黎婉想伸手攙扶秦籽韻,被她拒絕了,“不用,無事!”

這時候,有公公走了過來,朝秦籽韻行禮,“承王妃,您的位子在前邊,灑家帶您過去!”

黎婉目送秦籽韻走了在坐好。

不一會兒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黎婉不喜歡看戲,只盯着戲臺子上的小醜發呆,不知道誰擠了她一下,黎婉身子不穩,差點摔了下去,回過神,見喬菲菲意味不明的看着她,黎婉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輕佻了下眉毛,喬菲菲今年該說親了,而永平侯遲遲沒答應上門求娶的人家不過要把喬菲菲說給他們中意的人。

而能夠讓永平侯看得上眼的人,除了靖康王還能有誰?她的目光不由得移到與秦籽韻坐在一起的靖康王妃身上,上年,靖康王妃不明不白就死了,有人傳是承王妃派人幹的,現在想想,她更相信是永平侯府派人幹的。

中途,黎婉看到類似于禁衛軍裝扮的男子跑了進來,走到皇上跟前說了什麽,仁和帝起身,往不遠處的官員掃了幾眼,吩咐了身邊的宮人幾句,宮人走到大臣們坐的地方,很快,就有好些大臣站了起來,黎婉注意到秦牧隐赫然在列,仁和帝已經走了,大臣們急急忙忙追上,黎婉不由得一緊,顧不得禮儀,匆匆忙走到甬道上,确認皇上走在前邊聽不見了,她小聲的叫了聲,“侯爺,妾身有話與您說!”

好幾位大臣扭頭看她,戲谑的看着秦牧隐,秦牧隐凝眉,“你稍等一下!”

黎婉臉色慘白,手緊緊抓着衣襟,秦牧隐以為她不舒服,眼神在她身上停頓片刻,大步往前走了。

黎婉看到,最前邊,一抹明黃色的身形微頓,然後,擡了擡手,接着往前走了。

秦牧隐折了回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黎婉咬咬牙,“妾身肚子不舒服,想先回府了!”

宮宴要到晚上才能結束,黎婉手抓着一緊,臉上額頭開始冒汗,她不是裝的,想到秦牧隐可能會離京,身負重傷回來,她全身都開始冒汗,秦牧隐探了探她額頭,一片冰冷,黎婉卻抓着他的手,楚楚可憐的看着他,“侯爺,能否與妾身一起回去?”

秦牧隐掙紮一番,轉而抓着她的手,手心也全是汗,轉身欲走,黎婉急了,拽着他的手臂,“侯爺!”

秦牧隐卻是朝路邊的一個宮女招手,宮女走了過來。

“你去和承王爺身邊的福安說一下,我先回一趟侯府再回來,叫他和承王爺說一聲!”說完,掏出一個錢袋子,宮女施禮走了。

秦牧隐才回頭看她,“走吧,我先送你回府!”

一路上,黎婉攀着秦牧隐手臂,心裏琢磨着怎麽與他開口,承王妃瞞着懷孕一事就是希望承王能去南邊,可見南邊的事情并不複雜或者承王有能力解決立功。

出了二宮門,秦牧隐吩咐全安去叫太醫,黎婉腦子裏亂得很,他以為承王去了秦牧隐就不用去了,可是,并非如此,上輩子秦牧隐是領了皇命去的,也就說,皇上有事交給秦牧隐做。

回了府,黎婉拉着秦牧隐不讓他走,太醫已經到了,秦牧隐見抓着他手臂的手泛着不同以往的白,他于心不忍,看了看天色,皇上議事怕要到晚上,不急一時半會。

太醫把了脈,說這兩日天氣突變,可能染了風寒,秦牧隐想到她吹了一宿的冷風,眸色一沉,随後,又恢複了平靜。

太醫開了藥方,秦牧隐吩咐全安跟着去抓藥,準備等黎婉吃了藥再走,可能生病的緣故,黎婉也不怕秦牧隐生氣了,頭枕在他腿上,手環着他腰身,不讓他走。

這時候,她才感覺內心的無力,上輩子,要是好好和他相處,問問到底什麽事,今時,就不會這般被動。

紫蘭端着藥進屋,屏風後邊,侯爺坐在窗邊,夫人埋在他懷裏,紫蘭臉色微微一白,想起半夜偏房傳來的動靜,她以為是黎婉洗漱,可是,今早她去偏房時,桶裏的水全部沒了,微微看了眼床榻上,今日,夫人讓她歇着,叫紫薯随她進宮,是不是擔心她多嘴,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把藥放在桌上,退下!”

清冷的聲音響起,紫蘭才回過神,放下藥碗轉身出去了。

出門前,夫人臉色好,她沒當回事,可是,如今,夫人染了風寒,侯爺要是問起昨晚的事她怎麽回答?臉色慘白的退到了門口,不清楚夫人為何要這麽做。

前兩日吹了一宿的風,昨晚又泡冷水澡,夫人身子怎麽禁得住?

秦牧隐欲起身端藥,黎婉緊緊抱着他不撒手,他目光一柔,搓了搓她的頭發,“我給你端藥,不走!”試着起身,小心翼翼把她放到枕頭上,聽到她嘴裏不停的念叨着什麽,秦牧隐以為她夢魇了,拿起藥,試了試溫度,苦得他皺了皺眉。

黎婉的病來得兇猛,可能與心理作用有關,當時見到皇上起身,她就想到了秦牧隐身子不便的情況,而且,還是在外邊養得差不多了才回來的,秦牧隐孝順,老夫人知道他受傷的話肯定會傷心難受好一陣子,秦牧隐回府後一直沒有用藥,又或許在外邊熬了藥端進府裏喝的,如果不是她與他争吵,鬧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不會知道。

想得多了,全身開始冒汗,半夜泡冷水澡的後遺症就出來了。

秦牧隐扶起她,見她雙唇發白,身子還在出汗,将她扶好,拿過椅子上的藥,舀了一湯匙,遞到嘴邊,“張嘴,喝了藥睡一覺身子就好了!”

黎婉緊緊閉着嘴,眉心緊蹙,喝了藥秦牧隐就會走,她不能喝。

說了好幾遍,她一動也不動,進屋時,她還能清醒的說話,怎的這時聽不進了?秦牧隐盡量軟着聲音,說了句哄人的話,內容還是從街上聽來的,“乖乖喝藥,喝了給你蜜餞吃!”

當時,街邊的婦人抓着小孩子要去看大夫,小孩子不答應,說看了大夫就要吃藥,藥太苦了,當時,婦人拉着小孩的手臂說的就是這句話,秦牧隐小時候也曾感冒着涼,老夫人端着藥,神情郁郁,他懂事,端着藥就喝,哪聽過喝藥還需要人哄的?

黎婉還是沒張嘴,秦牧隐的勺子在她嘴角邊緣不停游走,等着她張嘴就灌下去,可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黎婉意識朦胧,感覺有什麽貼着她的唇,然後又東西順着喉嚨流下,黎婉立馬睜開眼,眼前是秦牧隐放大的臉,一雙眼躺過柔和的光,黎婉一怔,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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