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回到屋裏,黎婉将給小王爺準備好的洗三禮拿出來,是早就準備好的金飾,不顯得太重,也不會叫人跳出錯來,剛放到梨花木的盒子裏,秦牧隐回來了。

對老夫人處置江媽媽的事,黎婉猶豫片刻,思索道“江媽媽會不會寒了心?”

雖說老夫人勸黎婉,可是,江媽媽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當衆罰了她,江媽媽心裏肯定不舒坦。

秦牧隐促狹,“當時你都打李媽媽板子,現在擔心這個?”

黎婉羞赧,現在再讓她打李媽媽她都不敢了,不過既然秦牧隐都這樣說了,她也不好再勸,本來想着要不要抽空去看看江媽媽,如此,也就算了。

秦牧隐瞥她一眼,性子總是太好說話了,江媽媽的手伸到畫閑院,越矩了。老夫人罰江媽媽也是殺雞儆猴,府裏下人多,三叔三嬸又要回來了,老夫人是在給她立威呢,她倒還不領情,随即想到她在承王府的做派,她怕只在侯府的時候才畏首畏腳,昨晚處事謹慎有決斷完全沒有瞻前顧後畏畏縮縮的表現,心思一轉說起了宮裏的事,“皇上查了昨晚的事,劉嬷嬷估計被人收買了想要不動聲色把承王妃除了,還好你反應快,今日錦妃把我叫到跟前讓我轉達一聲謝意……”

皇上命人把産婆帶回宮,承王府之所有重用産婆是因着他賞賜的,結果卻出了問題,皇上當然要徹查此事。

皇上不信任任何人,命大理寺少卿派人查理此事,今早,公公來就是叫黎婉進宮問話的。

昨晚他問黎婉産房的事就是猜到皇上定能從其中看出一二,宮裏盤綜複雜,平日有事黎婉入宮還能找其他人打打幌子,如今這種時候還是不去的好。

仁和帝說了徹查這事,便是真的要追究,差一點,他的孫子就被劉嬷嬷害死,還是一屍兩命,更是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心中怒氣可想而知。

舒岩辦事快,只半日就查清楚劉嬷嬷宮外的娘家兄弟前幾個月欠下的賭債被還清了不說,還平白無故多了幾千兩銀子,可是,無論怎麽審問,劉嬷嬷堅持說不認識收買她的人。

怎樣嚴刑逼供都撬不開劉嬷嬷的嘴,又或許她真的不認識,皇上憋着好大一通火。

劉嬷嬷已經廢了,仁和帝一口氣卻撒不出來,昭陽殿,仁和帝,承王,安王靖康王以及他們的母妃都在,仁和帝的眼神落在德妃,淑妃身上,眼神審視,銳利無比。

秦籽韻出了事,最得益的就是靖康王和安王,三人成親這麽多年,只有秦籽韻傳出了身孕,他們二人自是不想見到的,第一次,秦籽韻小産了,皇上念着秦籽韻年輕以後和承王還會有孩子,隔了這麽多年秦籽韻才懷上,竟還有人打她的主意。

德妃面無表情,坦然自若,淑妃則是惴惴不安,安王什麽事都會和他商量,她真不知道有這件事。

将淑妃的表情看在眼裏,仁和帝冷斥,“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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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已經反應過來了,不管是不是安王做的,皇上沒有證據,她要是心緒認了沒人可以幫她。

斂下思緒,淑妃跪倒在地,已經哭了出來,“皇上,臣妾是為小王爺擔心,沒想到竟有如此居心叵測的人,臣妾想着,要是換成安王妃,孫子沒了,臣妾也不活了……”

錦妃想起之後産婆說的話,的确,差一點就一屍兩命了,落在淑妃身上,目光也晦暗起來。

仁和帝目光陰寒,淑妃柔柔弱弱擦拭着眼角的淚,安王臉色及其不好,這事與他無關,心底懷疑,難道是母妃做的,當着衆人不敢露出半分疑惑。

終究沒有證據,仁和帝發了一通火,将所有人遣散了。

承王回到府裏,思索再三派人請黎婉洗三那一日早些過去。

而安王去了淑妃宮裏,淑妃坐在椅子上,滿目驚慌,安王狐疑更甚,屏退了宮人,關上門。

淑妃擡起頭來,兩人異口同聲問道,“是不是你做的?”

安王搖頭,上一次,德妃讓她身邊的人嫁禍淑妃,他吃了一次虧,怎麽還敢明目張膽的來一次。

淑妃放心下來,舒了口氣,随即又疑惑道,“那是誰?”

兩人像是想到了什麽,不約而同朝着南邊望了一眼。

好缜密的心思,要不是北延侯夫人,承王府現在不是喜事而是白事了。

“你以後多和承王走動吧,那兩人,不是善茬!”收買宮人不叫她們露出一個字,淑妃覺得她辦不到。

秦牧隐得了承王府管家的話,擡手示意明白了,洗三那日承王妃做月子,要有人抱着孩子出來給大家看看。

洗三那日,黎婉穿了身淺藍色的褙子,淺藍色的百褶裙,穿着端莊大方,妝容較平日要濃,更顯得膚若凝脂氣如蘭,唇似樊素,雙眸似水,多了分穩重的氣息,秦牧隐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然則,黎婉心底莫名緊張,昨晚秦牧隐和她說了承王的意思後她就擔心不已,尤其,皇上錦妃沒有反對,按理說,今日抱着小王爺給大家看的人要麽是秦籽韻娘家的姐妹,要麽是妯娌,承王去邀請她來做,旁人怎麽想算了,靖康王妃和安王妃面上怕是不好受了。

深呼吸一口氣,黎婉褪下了手腕上所有的镯子,不安的指着裝扮,“侯爺,沒問題了吧?”

她難得如此忐忑,秦牧隐有心逗逗她,不說話,眼神從上到下的打量她,黎婉提着心,皺着眉等着。

良久,他才慢條斯理的說了兩個字,“走吧……”

黎婉松了口氣,走上前,吩咐紫蘭拿着盒子,走到二門時,遇到出來的老夫人,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江媽媽換成了其他人,黎婉笑着上前,給老夫人行禮。

“快起來吧,走吧!”老夫人沒有說起江媽媽,黎婉也沒問。

黎婉和老夫人做一輛馬車,馬車裏燃着熏香,緩解了黎婉的緊張,她不知道秦牧隐和老夫人說過此事沒,張了張嘴,“老夫人,承王和承王妃讓我抱着小王爺,靖康王妃和安王妃心裏會不會不舒坦?”

論關系親疏,論身份高低,她都比不上安王妃和靖康王妃,她心裏不安的是這個,而且,秦籽韻身邊除了秀荷誰也不能相信,奶娘是錦妃找的應該沒有問題,要是安王妃和靖康王妃趁機刁難她,她要是出了什麽差錯,在今天這種日子裏肯定要落人話柄了。

老夫人目光一滞,随即嘴角漾起了笑,輕和道,“籽韻和承王信任你,你做好本分就是了,其他,他們自有考量!”

秦籽韻從小在秦家就不受待見,有今日,老夫人心底為她高興不已。

靖康王妃和安王妃心裏肯定不舒坦,可是,與黎婉沒多大關系。

有老夫人的話,黎婉放心不少,到了承王府,外邊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黎婉透過簾子瞥了眼,估計還要等一會。

門口的管家見到北延侯府的馬車,帶着宮人走了過來。

“給老夫人,侯夫人請安,王爺命小的直接将你們帶進去即可!”大門口,侍衛們站成兩排,側邊安置了兩張桌子,在審核請柬,黎婉和老夫人徑直走了進去,聽到周圍有小姐夫人竊竊私語的聲音,黎婉心底一緊,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臂,“做好本分就好!”

秦籽韻生完孩子開始做月子了,黎婉洗了手,去屋裏看她,身為人母,秦籽韻的眼角越發平和了,眉宇全是為人母的喜悅。

黎婉行了禮,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秦籽韻笑得滿足,“今日麻煩你了!”

賓客多,皇上本想在宮裏辦,承王給勸了下來,能在宮裏辦洗三的只有皇子,哲修身為皇孫,除非承王是太子了,否則,于禮不合。

黎婉面色紅潤,衣衫得體,而且看得出很用心,頭上的步搖,釵子都去了,而用簡單的簪子和钿花,倒也顯得氣質極好,露出的玉手,幹幹淨淨,指甲貼着肉,承王與她說時,她就應下了。

“辛苦你了!”

黎婉搖頭,多少人怕是等這種機會,一輩子都等不來呢。奶娘抱着小王爺進來,小王爺穿得精致,一身紅色的中衣,被大紅色的襁褓裹在裏面,閉着眼,一張小臉比剛生下那會白了。

小嬰兒幾乎一直都在睡,黎婉放低了聲音,擔心驚着小王爺了。

不一會,紫蘭掀起簾子走了進來,湊到黎婉嘴邊說了兩句,黎婉嘴角一冷,笑着岔過去了,擺手,示意她知道了。

今日,她讓紫晴跟着來,想試試她是真的改好了,還是不死心會繼續找劉晉元,過不其然,真的還放下呢!

秦籽韻不是刨根究底的人,黎婉不主動說起她也不會問。黎婉叮囑紫蘭看着外邊,時辰到了,她就抱着孩子出去。

這時候,秀荷從外邊進來,禀報,“王妃,靖康王妃和安王妃在外邊,說是想進來看看您!”秀荷指了指外邊,兩人已經在一簾之外了,秦籽韻對生産那一晚的事還心有餘悸,擺了擺手,“告訴她們我睡下了,出了月子再說吧!”

生完孩子後沒有洗澡,秦籽韻全身都不舒坦,下邊還留着惡露,香爐裏及時染着熏香,她總覺得鼻尖有股血腥味,秦籽韻不想叫旁人翹起她現在的模樣,加之也不想看到她們,兩個妯娌都不是省油的燈,而且,劉嬷嬷是誰的人還說不準呢。

秀荷稱是退下了,不一會兒傳來兩人說話的聲音,安王妃和靖康王妃走了。

在花園裏設宴,因着要抱孩子,黎婉在外邊開飯前就開始吃飯,然後,奶娘教她怎麽抱孩子,她凝神專注,先是拿一個枕頭試好了,等外邊開始吃飯,她從奶娘手裏抱過孩子,剛給小王爺換了尿布,一時半會不會尿了。

承王在外院招待客人,這邊全是女眷,黎婉一步一步走得緩慢,已經有很多人望了過來,錦妃派了宮裏有經驗的嬷嬷來,嬷嬷很會掌控氣氛,紫蘭手裏提着籃子,裏邊是各位夫人給小王爺的福氣。

京裏的習俗,洗三那日,要抱出來給大家看看算是認認人,收到的禮越多,說明大家對孩子的祝福越多,孩子的福氣越好。

黎婉嘴角揚着笑,抱着小王爺一桌一桌的走,都說孩子像極了承王,以後是個有福氣的,黎婉已經仔細看過小王爺了,臉還沒張開,看不出來像誰。

靖康王妃和安王妃也賞賜了東西,兩人像是商量好了,都是一對玉镯子,晶瑩透亮,色澤光潤,黎婉轉身去下一桌時,靖康王妃站了起來,“小王爺長得喜人,都說抱孩子可以蹭蹭福氣,侯夫人,來給我抱抱他,論起來,我還是她伯母呢!”

人已經站在了黎婉跟前,黎婉面色一動,緊鎖着眉頭,靖康王妃蹭福氣的畫外音是為了懷孕,她要是攔着不讓,會不會被靖康王妃倒打一耙?猶豫間,靖康王妃徑直伸出手,黎婉下意識轉開身子,躲開了去。

“侯夫人是什麽意思,我抱抱我侄子都不行了?”聲音擲地有聲,明顯在說黎婉是個外人。

嬷嬷見情況不對,走上前,給靖康王妃屈膝行禮,聲音不高不低,道“還請靖康王妃不要生氣,今日是小王爺的洗三,您要抱侄子,私下和承王說說,承王不會攔着,您說要蹭福氣,我們小王爺才多小啊,福氣也是大家給的……”說着,從紫蘭提的籃子裏拿了一塊玉佩出來,也不知道哪家夫人給的,遞給靖康王妃,“靖康王妃,這塊玉佩開過光的,您要不要蹭蹭?”

嬷嬷是錦妃身邊的人,才不怕得罪靖康王妃。

靖康王妃站在那兒,臉色由紅轉白,黎婉不理她,往另一邊去了,偏頭時,注意到喬菲菲的視線落下靖康王妃身上,意味不明,她挑了挑眉,再看時,喬菲菲已經注意到她,狠狠瞪了她一眼。

靖康王妃得了靖康王授意也好,擅作主張也罷,這事一完,皇上追究下來,靖康王妃讨不了好處。

走了一圈,籃子已經裝滿了,黎婉手臂也酸了。

回到屋裏,小王爺還睡着,秦籽韻見她累得不輕,不好意思道“辛苦了,沒出現茬子吧?”

嬷嬷已經回宮了,黎婉便把今日靖康王妃的事說了!即便不說,秦籽韻也會知道。

秦籽韻面色平靜,“她打着什麽主意我不想說,錦妃心裏有數就好了!”

果真,傍晚黎婉回畫閑院換了衣衫出來,就聽紫蘭說二九來過了,靖康王妃生了重病,三個月內不得人前去探望,黎婉料想如此,琢磨着喬菲菲的目光,上輩子靖康王妃活了好幾年才去世了,這輩子,就是從這次開始傳靖康王妃生病了?

黎婉不去想,誰知道過了兩日,就傳出靖康王妃重病不治身亡的消息,黎婉正在做繡活,聽紫蘭說完,黎婉手裏的針一歪,戳到了中指,拔出針,很快,一小滴血順着針戳破的口留了下來,黎婉擱下針線,急忙一只手指按在上邊。

紫蘭心底一緊,“夫人,您傷到手了!”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你說靖康王妃今早去世了?”

紫蘭小心翼翼看着黎婉的手指,感覺血還在流,飛快答了句是就轉身打水去了。

上輩子,靜康王和靖康王妃看不出不合,黎婉也以為靖康王妃是真的生病去世了,心有懷疑沒有多想,這輩子也是因為将上一世的事情聯系到一起了心有疑惑而已。

靖康王妃為人冷靜,洗三那一日的事倒不像她做得出來的,強詞奪理給人難堪,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可以說得上是有意刁難了,她心底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會不會是靜康王厭倦了靖康王妃,故意給她支招讓她在洗三禮上鬧一通,當時宮裏的公公嬷嬷都在,事情很快就會傳到錦妃皇上耳朵裏,錦妃對小王爺重視得很,即便皇上不懲罰靖康王,錦妃也不會饒過她,到時,要是靖康王妃出了什麽事,自然第一就想到錦妃身上,越想越害怕,黎婉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夫人,将手洗幹淨了,奴婢給您拿藥膏去!”紫蘭将水盆放在架子上,朝黎婉道。

“不用了,過兩日就好了!”黎婉平複思緒,問道,“侯爺哪兒去了?”

“夏三爺的親事近了,侯爺去了夏府。”紫蘭見黎婉洗了手,用幹巾子擦拭後就不管了,端着盆出去了。

黎婉猛然想起一件事來,趙氏說過,等夏敬成親的時候就把夏青青接回來,可是,她沒聽到說夏青青回京了,想到夏青青,黎婉內心煩躁不已,喝了一杯茶,平靜了思緒。

秦牧隐傍晚的時候回來了,黎婉想問問他夏府的情況,又擔心漏出馬腳來不敢問夏青青的事,夜裏,翻來不去睡不着,連着翻了幾次腰身被一只大手按住,“睡了!”黎婉一動不動,背對着秦牧隐,小心試探的問道,“夏府忙嗎?需要我過去幫忙不?”

“不用,明日表妹會來,你在家就好……”

夏府的事多,舅舅要去衙門當值,舅母把事全推給他,秦牧隐動了動身子,腰上的疤痕開始掉落了,有些疼。

黎婉全身僵直,夏青青明日要來?

“表妹住在京裏的宅子裏,舅母擔心有心人拿表妹的事給夏府難堪,就把表妹安置在一處二進二出的宅子裏,明日上門也是給老夫人請安!”秦牧隐對上次的事還記憶猶新,舅母将表妹接回京是想給她說一門親事,黎婉要是不分輕重,老夫人那裏累計的好感就沒了。

黎婉後背冒汗,她也不知道為何,內心恐懼不安,而夏青青離京的時候,和她沒有起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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