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宴會

穿過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走廊，一身禮服長裙的林芮推開其中一扇白底雕花鍍金的仿歐式房門，門內臨窗而立的男人聞聲回頭，保養得宜的臉絲毫不像四五十歲的年紀，爍亮的眼睛滿含算計精光，只有淡薄的法令紋與眼角細紋隐隐透露着，他已不年輕。

“裴邢凱來了！”

林芮推門而入，走近了幾步，補充道：“他們父子一起來的，可是……裴邢凱最近不是稱病麽？”

林蘅冷笑了一聲，對着落地玻璃窗裏映出的鏡像理了理領結，“那個老狐貍，他不來我才覺得奇怪。對了，盛世的董事長來了沒？”

聽兄長提起這位盛世集團的董事長，林芮不禁疑惑了，“邀請函是發過去了，只是聽說盛世的董事長從未公開露面，連偌大集團也是由經理團隊打理，他會來麽？”

“所以我在賭！”林蘅沉吟道，“盛世與凱豐也是多年的合作關系了，這次我以自己的名義親自發了邀請函，若他來了，便說明，他買我的賬！”

林芮若有所思地點頭，“盛世多年來雄踞北美及亞太商界，根深樹大，勢力非凡，若是能得到來自盛世董事長的支持，裴氏父子，不足為懼！”

林蘅點點頭，眼神忽而沉郁下來，“裴邢凱這只老狐貍精于算計，将手中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攥得緊緊的，還有一個握着百分之七股份的股東和他坑瀣一氣，死活也不肯把那點肉吐出來！”他冷然一笑，目光驀地陰狠，“還有那歸屬不明的百分之十七也被他瞞得死死的，此次如果能和盛世董事長交好，斷了裴邢凱的路，就算他是最大股東，也無濟于事！”

“說到助力，我前段時間去內地時倒是認識了個不同凡響的人物，神秘莫測，背景非凡，連京城岑家都禮讓三分……”想到內地的經歷，就聯想到那個上不得臺面的女人，林芮臉上一陣嫌惡。

“可惜那人過于孤傲，我暫時沒能結交，倒是與他的太太交談過，這次也特地發了邀請函請他們夫妻二人前來。”

想到盛世集團極大可能成為自己的盟友，林蘅對林芮口中那個身份不一般的男人倒也不怎麽在意了，不過多一個盟友并不是什麽壞事，況且，京城岑家……

“他叫什麽？”

林芮搖頭，“他的身份過于神秘，我無從得知，只知道他姓雲……”

林蘅突然回頭看她，面上凝着一抹濃重的深疑，“雲？岑家……”

看到他一會兒驚疑一會兒又沉思的模樣，林芮不解，“怎麽了？”

不過須臾，林蘅突然擡頭，快速整理着衣着，往門口走去，“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口中那位不同凡響的人物，岑家禮讓三分，姓雲……你久居英國可能不清楚，盛世掌權者歷來神秘，深藏幕後不顯山不露水，而雲家，正是在京城呼風喚雨的雲家，締造了盛世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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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林芮跟随着林蘅的腳步，經這一番提醒，腦中轉過無數種想法，将一切串聯起來，那個不敢想象的答案躍然而出。

林蘅回頭，朝她志在必得地一笑，“極有可能，那個姓雲的男人，便是盛世董事長！”

盛世集團的掌舵人歷來神秘，集團內部的權力更疊也部位外人知，也只有少數站在金字塔頂尖的人知道，盛世的上任董事長于八年前卸任，大權由他的獨子接管，新任掌舵人繼承了乃父的行事作風，不公開露面，不昭示身份，卻深謀遠慮，手腕非凡。

林芮攀上的若真是那尊大佛，林蘅深深一笑，入主凱豐，易如反掌。

林蘅林芮兄妹倆一同來到宴會廳迎客，與裴氏父子正面相遇，雙方面上紛紛挂着熟稔的微笑，“裴生啊裴生！你一來，我這裏都蓬荜生輝了！”

裴邢凱身着中灰色西裝禮服，身量比林蘅還要高半個頭，雖上了年紀，容貌卻不改年輕時的英俊，只是歲月沉澱了更多溫和儒雅的氣質，相比較林蘅的保養得宜，他似乎并未刻意保養，而是任由時間在自己身體裏流逝，除了眉間幾道淺淺的紋路，整個人絲毫不顯老态。

身旁落後半步的長子裴南蕭繼承了父親外貌上的諸多優點，也繼承了父親溫文儒雅的氣質，不同的是，那溫文儒雅裏藏着的不是對歲月流逝的放任，而是意氣風發的昂揚。

林芮看到裴邢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晃了神。

她少年時便在英國讀書，後來畢業了回國來幫助兄長，凱豐雖是裴邢凱一手創立的，可是沒有林蘅從旁協助，也沒有今日的成就。

十多年前，她從英國來到香港，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二十多歲的成熟女人，經歷過幾段年輕的異國戀愛，褪去年少的澎湃激情，在渴望尋找一個妥帖穩重的男人安頓下來時，裴邢凱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以為早已消失的激情悸動破土再生。

她和他相遇時，他已經離異，身邊還有懂事的獨子，她不在意，近乎狂熱地想要追逐這輪耀眼的太陽，最後卻落得個烈火焚身的結局。

強勢的女人似乎都是這樣，控制欲強，得不到不如毀滅，想不擇手段撕碎對方的驕傲，想看太陽從九天之上墜落的樣子，想看曾經高高在上苦求不得的人匍匐在自己腳下。

林芮在心底始終嫉妒着一個女人，她曾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的，被裴邢凱藏在上衣口袋裏的一張照片，照片裏的女人，明豔如花，笑靥照人，說傾國傾城都不為過。

她也曾瘋狂地嫉妒着那個不知來歷的女人，又飛蛾撲火般地向往他的執着。

裴邢凱的聲音将她從回憶拉回現實，“林生盛情，不敢不來！”他依舊是那溫溫的沒有任何侵略性的笑容，在初見時沉淪了她的心。

于是她也笑，優雅迷人，“裴生抱病前來，真是榮幸之至呢！”

裴邢凱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就是這樣！

從來都是這樣，仿佛他眼裏從來沒有裝下過她這個人！

林芮恨不得撕碎他溫文儒雅的皮囊，看看裏面那顆心究竟怎麽長得，怎麽會這麽冷硬無情！

這時，裴南蕭輕輕一笑，聽不出裏頭的意味，他看着林蘅，“聽說林叔叔邀了貴客前來，父親與我最愛交朋友，也不知是何等貴客也向侄兒引見引見？”

話畢，還似模似樣地掃了眼四周來客，像是真想從裏面找出一位“貴客”來。

林蘅掩住眼中的陰鸷，笑得慈和，“世侄說笑了，哪有什麽貴客？不過都是旁人擡舉林某人罷了！”

在商場暗鬥得你死我活的裴氏父子與林氏兄妹在這一方璀璨燈光下，斛籌交錯間友好親昵地交談寒暄，全然當那些殊死搏鬥不曾存在過。

不過背地裏究竟是什麽情況，各自心知肚明。

末了，林芮端莊地笑，“各位不妨先入座靜候開場，我還特地邀請了著名歌星藍羽小姐來參宴，順道為哥哥獻唱幾曲。”

裴氏父子點頭應了，由侍應引着至主桌入座。

那廂林蘅兄妹繼續去迎接來賓，裴邢凱父子坐下後，朝大門處看了眼，又相互對視了一下，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隐藏的期待。

樂隊奏出悠揚舒緩的樂曲，中心處，著名歌星藍羽坐在高腳椅上握着話筒，紅唇吐出低沉性感的聲音，悅耳誘人。

宴會定于八點開始，賓客在七點半就已經基本到場。

七點二十九分，宴廳門關閉的前一刻，林蘅與一位俊雅青年并肩入內，大廳衆人不由側目。

主桌處，裴邢凱與裴南蕭再次對視了一眼，這次，他們在對方眼裏看到的，是疑惑與失望。

東側的樂隊前方，高腳椅上藍羽已唱完一首開場，正離臺準備就座的間隙，身形僵滞在看到走進大門的年輕男人的瞬間。

雲斐時被林蘅畢恭畢敬地請到了主桌，不知其身份的旁人看了只覺定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只是這年齡未免太輕，不知什麽來頭。

少數與雲斐時在商場上有過會晤的泰鬥面上了然，心中各有所思，難免重新估量了下裴林二人的實力。

交際場合，應當是先向低位者介紹高位者，再反之。

只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凱豐盛世皆是雄踞一方的巨頭，真要比個高下，從前倒還可以比一比，但如今凱豐內部鬥争愈演愈烈，發展已不如從前，不比盛世日益鼎盛，這樣算來凱豐董事長的重量倒比盛世董事長次一些。

但是，論年齡資歷，雲斐時實在太年輕。

這道難題在林蘅這裏，已經不算難題，在雲斐時面前，他已經放低了姿态，所以主桌前，他意味深長地對裴邢凱，這位昔日好友今日對手，“雲先生，容林某介紹，這是我司主席，裴生！”

雲斐時望向裴邢凱，笑容清淡疏離，“裴先生，久聞大名。”

氣度清雅，卻孤高冷淡，笑容溫文，卻暗藏鋒芒。

這是裴邢凱對雲斐時的第一印象，雖然商場上沒有正面相遇過，但如果要與之為敵，絕對得不償失。思及此，他心中稍有安慰。

這足以證明，對方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雲斐時沒有明确地分出親疏，對誰都是一樣的冷淡疏離，恰巧是這樣的态度對林蘅來說有利有弊，利在不至于擔心裴氏父子會輕易攀上這尊大佛，弊也在此，看來要靠上盛世這棵大樹，非一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