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退下

七月是一年四季裏最熱的季節，火辣辣的太陽高高挂在不見一絲白雲的天空上，連吹來的風都帶着一股滾燙的熱氣。

在這樣的環境下穿着厚重的古裝拍戲簡直就是人間煉獄，頂着烈日暑氣工作更是令人想當場蒸發。幾天下來，已經有兩三個工作人員有輕微中暑症狀，但是電影拍攝周期有限，時間越往後拖，成本就越高。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不耽誤拍攝進度，越明華大手一揮，讓人準備了幾臺大型空調和大型風扇，布置在片場四周。幾臺大型電器同時運轉，終于把室內溫度降下去，片場工作人員和演員們也好受了許多。

因為涉及到盛世凱豐兩大企業的合作計劃，雲斐時在接連一個月和屬下的不間斷會議後，不得不動身回到位于京城的盛世集團總部掌控大局。

雲斐時雖然走了，卻還是将洛蓁這邊安排的妥妥帖帖，一日三餐也安排了專人照顧，尤其是現在正值酷暑，她每天頂着烈日拍戲身體很容易吃不消，食欲也會變差，更要維持身體所需營養。

其他的安排洛蓁都接受，不過營養餐就算了，本來她往日的三餐都由他親自負責，沒有和劇組在一起吃，畢竟是老公的愛心餐，有些小演員可能會背後談論幾句，但是也無傷大雅，沒有什麽值得置喙的。

但是雲斐時都走了，她還要繼續享受特殊待遇的話，就算劇組的人再大方心裏也難免會有些想法，這種想法要是積聚多了，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和諧氣氛就沒了。

聽了洛蓁的解釋，雲斐時很是勉強地答應了，不過他私下給洛蓁身邊的助理等工作人員下了死命令，必須監督她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其他人哪敢不答應。

話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但是頂着酷熱拍完一場戲的洛蓁和秦絹坐在一起吃飯時，還是有些食不下咽。當然，這麽熱的天兒，還拖着這麽重的衣服，其他人也熱得沒什麽食欲。

“再忍忍吧！過幾天不是有胡服戲裝嘛，胡服沒那麽多層，也沒那麽熱。”秦絹安慰着說，她在影片中飾演武後的姐姐韓國夫人武順這個角色。

話是這麽說，連秦絹自己也沒吃幾口。

“哇！穿胡服就得是外景！在外面頂着大太陽更熱啊！”洛蓁喝了一大口瑩瑩做的蜂蜜柚子茶，無可奈何地靠倒在秦絹身上：“絹姐咱倆換角色吧！你還有不到半個月就可以殺青了我好羨慕啊！”

“說什麽孩子話？要是給越導聽見了非剮下你一層皮不可！”秦絹敲了敲她額頭笑罵。

洛蓁皺着鼻子不滿道：“才不會呢！越導人可好了！”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着，偶爾再挑幾口飯勉強填飽肚子。正在這時，另外一邊傳來嘈雜的喧鬧聲，兩人同時回頭看去。

只見聲源處，一幫人圍在那兒七嘴八舌的也不知道在幹嘛，天氣越燥熱，喧鬧便越使人煩躁，秦絹聽着那聲音吵得頭疼，便讓助理過去問問怎麽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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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絹畢竟是電影圈的老人，很有分量，沒多久，助理就問清情況回來了。

“絹姐，說是有個新角色進組了，張羅着給大家送冷飲呢！”

“哦。”秦絹應了聲，繼續回頭扒飯。

劇組就這樣，時不時有新角色進組，更何況這是越明華的戲，很多打算從小熒幕進軍大熒幕的成名演員更想把握住這次機會，就算只是個小角色也無所謂，能有鏡頭就行。

有名有錢的演員進組也會先送點見面禮，收買一下人心，日後拍戲什麽的也方便。

這時助理又說了：“不過這個新人手筆挺大的，不僅有冷飲，還送了一整車某家的冰淇淋！”

某家的冰淇淋？一小盒也得好幾十那種？手筆還真不小。

瑩瑩覺得洛蓁這幾天太受罪了，連做給洛蓁的蜂蜜柚子茶她都受了雲先生指使不能加冰只能放涼，這麽熱的天兒要是再不接觸點冰的涼的，一定會熱暈過去。因此她便主動請纓道：“蓁姐要不我去給你拿一份兒來嘗嘗？”

悄眯眯的，應該就不會被雲先生知道了吧。

“啊？”洛蓁其實不太愛做這種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事兒，本來只是埋頭拿筷子戳飯盒裏的飯，聽了瑩瑩的話還沒反應過來。

沒等洛蓁先開口，秦絹忽然插嘴道：“我勸你們別去。”

“為什麽啊絹姐？”瑩瑩不太明白，有點茫然地看着秦絹。

秦絹無奈地嘆了聲，“你這助理和你一樣沒什麽心眼兒！你剛才沒聽到嗎？某家的冰淇淋，那牌子多貴啊！人家一來就拉一車跟不要錢似的！”

洛蓁點點頭，瑩瑩也跟着點頭：“然後呢？”

秦絹有些恨鐵不成鋼，卻還是耐心地解釋道：“見面禮就算個心意，剛進組送冷飲送些小零食還說得過去，畢竟都是大街上随處可見的，東西吃了，心意別人也知道了，到這兒就差不多得了！可是呢……”秦絹搖了搖頭，餘光瞥過喧鬧的地方，“人家卻偏要送點一般人送不起的東西，這說明什麽？說明想要顯擺一下自己有錢，還是花不完的錢！”

這一行待久了，很多人就都活成人精了。

洛蓁被雲斐時保護得太好，很多事根本不用去深究它背後的用意，因為那些陰暗有人替她擋在身後。

但是秦絹入行十幾年，全靠自己單打獨鬥積累為人處世的經驗，在她看來，很多人很多事，用一句話來形容再貼切不過：

屁股一撅就知道你要放什麽屁！

“哇原來是這個道理啊！學到了學到了！”洛蓁乖學生似的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

這樣單純卻不蠢笨的小姑娘，總是讓人不自知地保護。

秦絹雖然羨慕洛蓁的好命，卻不嫉妒。在她們身上，都有彼此沒有卻十分喜歡并尊重的東西。

經秦絹這麽一點撥，雖然看到劇組上下喝冷飲吃冰淇淋笑得樂呵呵，但心裏面到底有沒有真的感激不盡，洛蓁就不好揣測了。

誰也不知道這招“人未到，禮先到”效果如何。

不過下午開拍下一場戲，洛蓁看到片場裏一群身着胡風舞裙的女孩裏面最亮眼的一個時，深深覺得秦絹姐看人真準。

洛蓁已經化好妝由工作人員攙扶着出來，今天是一場宴會戲，她的服飾打扮尤其隆重，由人扶着坐在殿上的鳳椅中，她便不再随意走動，只等其他地方安排好就開拍。

瑩瑩和另一個助理一人拿着一個小風扇一左一右對着她吹，頭上的鳳冠和假發髻比較重，她連轉頭都很艱難，只能挺着脖子說：“別對着臉吹弄花妝，吹吹我脖子這兒，媽呀全是汗捂死我了！”

“洛蓁姐，我們又見面啦！”

她們正說着話呢，冷不防被人插句嘴，洛蓁稍稍擡眼，一身鮮豔胡裙作異域民族風打扮的楊梓悅正對着自己巧笑倩兮。

她皮笑肉不笑地答：“你好。”

本來不想多理會她，但是對方顯然并不打算就此放棄，而是先上下将她打量了個遍。

洛蓁只顧着自己散熱沒理會她的眼神，自然不知道她此刻眼底濃濃的羨慕嫉妒，面上卻要裝作很大方坦然地說：“洛蓁姐這會兒很熱吧！不過沒有辦法，咱們做演員的，就是要吃得下這份苦，才能将好作品帶給觀衆，你說我說的對吧？”

洛蓁擡手理了理裏三層外三層的衣領，适當讓些微涼風透進來，又不破壞原本的造型，等她慢悠悠做完這一切，才不緊不慢地擡起眼皮反問：“你說什麽？”

楊梓悅咬了下唇角，似乎不太高興，随後眼珠子一轉，壓低了聲音滿臉笑容地說道：“我說，洛蓁姐你如果吃不下這個苦就不要硬撐了，連這點苦都吃不了，又怎麽能當好女主角呢？”

洛蓁微微眯了眼看向楊梓悅，渾身氣勢陡然騰起，“退下！”

她這一眼威懾力十足，再加上中年化的妝容讓她的外表比真實年齡老了十幾歲，完全不像平時那個總是以微笑示人的花瓶。

她的眼角微微上挑寫滿了蔑視，雙頰的肌肉毫無異動說明了她此刻是多麽漫不經心，而這漫不經心裏又夾雜了一抹不容忽視的淩厲，朱紅的唇色更無形中提升了幾分氣場。

楊梓悅當真被這個眼神和突如其來的呵斥給震住了，整個人不自覺地後退半步，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楊梓悅還沉浸在無法置信的震驚中時，洛蓁忽然微微一笑，“我剛才在記臺詞，沒吓到你吧？”

正好這會兒場務宣布清場要開拍了，楊梓悅才後知後覺地挪動腳步走向自己的指定位置，連句“再見”都沒顧得上說。

所以說呀，演技有時候還是很有用的。

洛蓁心裏有些小得意，但是因為要開拍了，角色需要她又變回了剛才那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樣。

瑩瑩離開前還小聲對她說了句：“蓁姐你剛才好威武！連我都被你吓到了差點當場跪下！”

“卡！那個領舞的舞姬連續錯好幾個動作了，好好調整下，注意看周圍，和你身邊的人統一動作，就算要突出，也不要亂突出啊！”

這部電影鴻業集團下屬的傳媒影業也有投資，像這種投資商塞幾個龍套演員進組，只要演技過得去，導演們都無所謂。楊梓悅恰好就是投資商塞來的演員，扮演一個帶動部分劇情的舞姬。

越明華之前選舞蹈演員時也是好好看過的，楊梓悅有舞蹈功底，演技也還過得去，就沒有多過問，沒想到剛進組就出問題。

因為被洛蓁“吓”到了的楊梓悅拍第一場戲時就有些心不在焉，卡了好幾次被越明華的說了幾句後，勉強進入狀态，但是其他群演又不在狀态了，總是這裏出錯那裏穿幫，導致這個鏡頭一下午也沒拍好，眼看到飯點了，越明華也沒繼續死磕，直接讓人放飯。

這也是洛蓁很喜歡越明華很喜歡這個劇組的原因，因為越導在圈內那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了，根本不會為了一場戲出問題而在片場大發脾氣，他大概比演員還要會調整自己的心态。

但是楊梓悅就沒那麽好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