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真相（八）

掩蓋在一片樹林下的，環繞着矮小的紅色漿果灌木叢的韋恩莊園和幾百年後并不全然相同。她還沒有經歷過大幅度的翻修，也沒有沉澱起歷史的風霜，但通過整體格局，你還是能依稀想象出她百年後的模樣。

哥譚并不是耕種型的農地，她是一座凝聚周邊商業貿易的工業城市。盡管如此，地處偏僻的韋恩莊園附近仍舊按照古老做派保留了幾處農場、果園和馬場，有黑奴在田間勞作。

蝙蝠俠沉着臉觀察周圍的環境，他所有的裝備連同蝙蝠裝都毀在了時空風暴裏。然而就算沒有時空定位儀，他也知道超人和自己回到了幾百年前的哥譚。還不等克拉克說什麽，布魯斯一把拉過對方，躲在了一棵樹後面，讓幾個正說話的仆人從前面走過。

“亨利少爺又在馬場？”“安德莉亞夫人正在找他。”“東塔樓的客人……”

幾句零散的話飄進蝙蝠俠耳朵裏，他看了看克拉克和自己目前的模樣，還是決定先給他們找兩套衣服，不然他們哪裏都去不了。

仆人房的衣服最好弄到手，而且低調不會引起注意。換上男仆裝的布魯斯看上去依舊英俊得不像話，那雙寶石般熠熠生輝的深藍色眼眸可不好掩飾，尤其是他的生物隐形眼鏡和他的萬能腰帶一起毀了的時候。

沉着臉把貼上來親口臉頰的超人推開，蝙蝠俠不滿地皺眉道：“克拉克！難道你沒有意識到我們被困在幾百年前了嗎？沒有儀器，我們回不去自己的時代。”

超人沐浴在陽光下舒展自己的四肢，他溫聲安慰道：“沒關系的，布魯斯。只要有太陽，我就有力量飛去外太空，我們可以借助外星文明。”

比如說綠燈軍團駐紮的oa星球，比如其它和正義聯盟合作過，且關系良好的外星球。他們都會很樂意為身處困境的蝙蝠俠和超人提供幫助，哪怕現在還完全不認識他們兩個。超人有這個自信，他也相信布魯斯絕對能說服任何人。

“時空旅行不是那麽簡單的事，這甚至比穿越不同維度世界更加……”蝙蝠俠冷哼一聲，可話說到一半他卻停在了，深藍色的眼眸裏凝聚着沉思。

“布魯斯？”超人好奇道。

“我有個想法，再給我點時間，我需要再想想。”蝙蝠俠喃喃道。

前方的樹叢裏傳來細微的聲響，雖然輕微卻逃不過超人的耳朵，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擋在布魯斯前面。可很快他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因為從灌木叢裏先後跑出來的是兩個孩子。

驚慌逃竄的黑人孩子手裏拿着一顆紅透的大蘋果，比他兩只小手掌還要再大上一點。他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舉足無措的表情仿佛遇上了世界末日。

追在他後面的白人男孩八歲左右，有着黑色短發和藍色眼眸，他的五官精致，看穿着打扮就是莊園主人家的孩子。他的手上拿着牛皮編制的紅色小馬鞭，穿着一雙噌亮結實的馬靴，額頭上還有些許汗水。

黑人孩子畏縮地看着男孩手上的小馬鞭，克拉克皺了皺眉。這不能怪他想太多，如此場面，再聯系上現在所處的時代，很自然而然就能讓人想象出“任性暴躁的小主人痛打奴隸”的故事。原因……大概是那孩子偷摘了果園的蘋果？

克拉克想幫那個黑人孩子，卻也不想這麽快暴露身份。他有意無意地擋在黑人孩子面前，以小記者的笨拙姿态對莊園小主人說道：“嗯，亨利少爺……有什麽要幫忙的嗎？”

噢，該死的，他簡直沒法面對這個孩子。他長得太像縮小時期的布魯斯了，不，應該說布魯斯太像他這位小祖先了。那如出一轍的寶石藍眼眸，倔強又任性的小模樣，連疑惑的表情都一模一樣。

“你們是誰？我不記得莊園裏有你們這兩個男仆。”亨利韋恩并不好騙，哪怕他只有八歲。然而很快他看見了克拉克身後的布魯斯，誰也不可能否認布魯斯身上的韋恩血統，誰也不能……拜托，長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好嘛！

韋恩小少爺的眼睛不由地睜大了，他已經完全把克拉克忽略在腦後，而是不斷上下打量布魯斯，好半天才疑惑道：“你就像長大的我。我是說，你長得像我父親和母親。”

不，不可能是父親的兄弟侄子。雖然這個人也有韋恩家的面部輪廓，可他的五官又很像母親。怎麽會有人又像他母親，又像他父親，還不是他的兄弟呢？

“這是個秘密。”布魯斯毫不在意地将手指放在唇邊，對着亨利使了個眼色，“我們先來解決這邊的事情，之後我和你仔細解釋。”

亨利像個小大人般地點頭，轉頭看向瑟瑟發抖的小黑奴，說道：“你為什麽要去馬場邊的果園偷摘蘋果呢？”而且還砸到了我。

黑人小孩沒有說話，依舊發抖害怕。

亨利抿了抿唇，試圖解釋道：“我沒有生氣。砸到我的果子很小，沒有弄傷我，我也不想計較你偷蘋果的事情。我追着你只想告訴你，不管你要用這顆蘋果做什麽，被托爾德管家知道都會倒大黴。”

布魯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兩個孩子，腦子裏飛速地轉過種種念頭，可是面上卻沒有一點表情。克拉克則驚訝地看到亨利從口袋裏拿出一顆青澀的小蘋果，遞給黑人小孩。

“你叫什麽名字？我是亨利韋恩。”韋恩小少爺此時的聲音還有着兒童獨有的嬌軟。

“……”黑人男孩沉默良久，才開口道：“威爾。”

“這個給你，要是被托爾德管家發現了，你就說是我爬上果樹玩，然後把弄下來的果實送給你的。”亨利無所謂地說道。雖然爬樹不大雅觀，被知道了又要被禮儀老師教導，但他的父母十分寵溺他，才不舍得真的罰他。

威爾謹慎地看了亨利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站着的兩個成年人。突然伸出手抓走了另一顆蘋果。連句謝謝都沒說，就像一頭小鹿似的逃離了這個地方。

亨利也不在意，他拍了拍手上的小鞭子，很有氣勢地一昂頭，對布魯斯和克拉克說道：“有話就說吧，我等着你們的解釋。”

……這霸氣四射又搞不清狀況的小屁孩真的是布魯斯的祖先？他不怕自己和布魯斯傷害他，或者幹脆滅口？克拉克下意識地推眼鏡，卻發現鼻梁上什麽都沒有，只能遺憾地垂下了手臂。

“就像你猜的那樣，亨利。”布魯斯淡定地說道。

小男孩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幾乎要拿着牛皮小鞭子跳起來般說道：“啊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來自未來的我！媽媽果然是對的，只要按照儀式每天念咒語，未來的自己就會出現，告訴我未來我是什麽樣子的！”

克拉克不敢置信地看向布魯斯：不是吧，你連這個都能猜到？

布魯斯默默地扭頭：我也就順着他的話說，天知道安德莉亞和亨利說過什麽？

那麽，安德莉亞到底和她兒子說了什麽呢？這要從某天亨利發現他母親能變成蝙蝠說起，反正既然身份暴露了，也沒什麽可以瞞着親生兒子的了。不過這個年紀的孩子，如果不是特別厭惡妖怪，就會變得特別好奇。

亨利覺得安德莉亞是無所不能的小精靈，所以每天都會提出很多古怪的要求。而這段時間他問的最多的就是：媽媽，你知道我長大後會是什麽樣的人？

每天到了晚上，莉亞要和盧卡斯深入交流一下感情的時候，這熊孩子穿着蝙蝠小拖鞋就能撲到兩個人中間，一臉亢奮地尋求小精靈媽媽變魔法，給他講“精靈”的故事。

在第七次被打擾了好事後，安德莉亞忍無可忍了，就給熊孩子編了一段故事，讓他每天晚上喝完一大杯的牛奶，把剩餘的牛奶抹在嘴唇上，然後背誦“咒語”，只要心誠就能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見到未來的自己。

這種一聽就是忽悠小孩的話，因為安德莉亞的特殊身份而變得無比權威。亨利平時看着挺聰明的，卻真的傻乎乎地沾着一嘴奶胡子念咒語。

“那咒語特別難念，媽媽說是她們精靈的語言。”太過興奮，又要保持上流社會矜持的亨利小朋友故作冷靜地對布魯斯和克拉克抱怨道，那樣子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什麽咒語？”布魯斯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問完就聽見亨利少爺很認真地慢慢地念出那對于他來說過于繞口的咒語：“老板請給我鹽津橄榄兩斤，九制陳皮一斤，糖蓮子一斤，甘草金桔兩斤，再要一斤白糖楊梅。”

聽得懂中文的蝙蝠俠和超人：……

該說什麽才好呢？安德莉亞你果然是親媽嗎？你對果脯蜜餞到底有多大的怨念以至于到坑兒子不手軟的地步？！

“未來的我，将來的我是什麽樣的？”按耐不住小心情的亨利忍不住抓住布魯斯的袖子，擡頭用那雙深藍色的漂亮眼睛看着他。

“你是韋恩家的驕傲。”布魯斯低聲說道：“你的成就要遠高于你的父親。”

亨利韋恩，韋恩家早期的開拓者，他的努力讓韋恩家從此在哥譚站穩腳跟，成為了這座城市的第一家族，并真正地一手建立起後世的哥譚雛形。

在他之前，沒有人能做到這一步；在他之後，也沒有人能再達到這個高度。或許是時勢造就英雄，但毫無疑問，亨利韋恩是韋恩家族歷史長河中的驕子。

一個偉大的人，一個即将失去母親和童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