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節課要開始了

，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你們分手了？”劉燕子并沒有吃驚，這跟她意料中的結果完全吻合：“分了也好，我看他長得一臉涼薄。”

蘇萱苦笑了一聲，大學四年，直到畢業的時候才看清楚一個人的真面目，自己也真是太幼稚了些，難怪劉燕子說自己傻。

曾耀偉怎麽會注意上自己的呢？蘇萱想了想，應該是那只prada的行李箱。

這只行李箱是蘇萱高三去外地接受藝術生培訓的時候，秦海英給她添置的行頭，當時她還沒有與蘇國棟離婚，手裏還松活，買的東西也樣樣都是好的。念大學的時候，蘇萱拖着這行李箱去報到，在注冊的時候遇到了曾耀偉。

或許正是因為這只行李箱上的logo，讓曾耀偉誤認為蘇萱是白富美，大學的時候熱烈的追求她，不管蘇萱去哪裏，他都會寸步不離的跟着她。

他跟着她一起去上課，一道去練琴，一起去圖書館，一起聽音樂會，等着蘇萱驚覺到曾耀偉已經成了她的我尾巴時，大家都已經将他們看成了一對。

蘇萱有些糾結，她對曾耀偉沒有什麽感覺，每次曾耀偉出現在她面前時，她一點都不心動，只是将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同學，怎麽可能做男女朋友？

大四那年的情人節，曾耀偉抱着玫瑰花過來在宿舍下邊站了很久，天上飄着零星的小雪，天氣很冷，凍得他的鼻子紅紅的。舍友們推着蘇萱出去，一個勁的起哄：“蘇萱，你別這麽心狠，人家追了你三年多啦，你就這樣忍心？眼看咱們大學就要畢業了，沒有談過戀愛的大學生活是不完整的，你好歹得試一試！”

就這樣，蘇萱被擁簇着去接了曾耀偉的玫瑰花。

可才過去幾個月，一切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快得幾乎讓蘇萱沒法反應過來。

她忘不了曾耀偉站在小巷口子上，一臉震驚的模樣。

“蘇萱，你是個騙子！”曾耀偉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怒：“你們家住在這樣的地方，可你卻在外邊裝出一副白富美的樣子來！”

“我沒有裝。”蘇萱覺得自己很無辜，她跟曾耀偉說得清清楚楚，父母離異，自己家境貧寒，那時候曾耀偉笑着說：“沒事，萱萱，我會一直陪着你。”

那時候他或許以為自己在故意欺騙他，畢竟能讀得起中央音樂學院的，家境都不會差。

可親眼看到真正的貧窮時，他馬上就做了結論，蘇萱配不上自己。

于是，他找了個莫須有的理由，分得幹淨利落。

林一峰，蘇萱苦笑一聲，這個花花公子也并非一無是處，至少他成了自己分手的借口。

☆、第 14 章

? “蘇老師，蘇老師！”

清脆得像風中銀鈴般的聲音，成功的吸引了蘇萱的注意力，她轉過頭去，就看到一個穿着校服的女生騎着自行車沖到了她的身邊。

應該是自己的一個學生，哪個班的蘇萱忘記了，在一中短暫的教書生涯裏，她一共帶了八個班的音樂課，将近四百人，哪裏還能記得住學生們的臉孔與名字。

“蘇老師，真好，又看到你了！”小女生臉蛋紅撲撲的，一雙眼睛裏閃着快樂的光芒：“我這些天都在找老師呢！問了班主任，他竟然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

蘇萱有些小激動，自己才給她們上過兩次課，竟然有學生這樣惦記自己？唉，要是自己能繼續在學校教書就好了，和可愛的學生們在一起，自己的心理年齡都會要年輕好幾歲。

“蘇老師，你怎麽不去給我們上課了？”小女生叽叽喳喳說了個不停：“我問我們班主任，他說你應該是去你男朋友那邊工作了，是真的嗎？蘇老師，你男朋友在哪裏上班啊？你們什麽時候結婚？”

八卦真是女人的天性，就連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生，也開始關注這樣的問題。蘇萱朝她笑了笑：“你們班主任逗你們玩的，我還沒男朋友呢。”

“哦……”小女生斜眼看着她，一臉的不相信，将那個“哦”字的尾音拉得長長，蘇萱看着她那小模樣不由得噗嗤一笑：“怎麽了？還不相信？”

“确實不相信，老師長得這麽美，怎麽會沒有男朋友？”小女生笑嘻嘻的朝蘇萱扮了個鬼臉：“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的！”

蘇萱啞然失笑。

小女生自我介紹了下，她是高一三班的學生，名叫李佳怡，她有個小表妹，今年五歲了，家裏想給她請一個鋼琴老師：“蘇老師，我知道，你是中央音樂學院畢業的，專修鋼琴，肯定能勝任這個工作！”見蘇萱沒有說話，李佳怡拉住蘇萱的手撒起嬌來：“蘇老師，你一定要答應我！我都跟我姨父姨媽說過這事了，他們都很高興呢！我們家小表妹也很希望你能做她的老師，她說她以後也要念中央音樂學院！”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自己還在想着該怎麽去找工作，機會就從天而降了！人走運怎麽樣也擋不住，蘇萱腳步輕快，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那好，老師把手機號碼給你。”

李佳怡沒有撒謊，過了不多久，她的姨媽打了電話過來：“你好，蘇老師！”

握着手機，蘇萱極力裝出一副平靜的口吻，和李佳怡的姨媽聊了幾句，李佳怡的姨媽是個爽快人，開門見山就把要求說得清清楚楚，她希望蘇萱每周能來上三次課，每次兩小時，每次五百塊：“錢不是問題，只要蘇老師能用心敬業就好。”

一個算術公式在蘇萱腦海裏不住的跳躍着：500X3X4=6000。

一個月六千！蘇萱心中狂喜，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這樣走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丢了個三千五百塊月薪的工作，但是馬上有更好的在等着她。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周只要工作六個小時，在其餘時間，她完全可以兼職做別的事情。

“你姨媽家很有錢？”蘇萱挂斷電話以後，看了李佳怡一眼，小女生穿着校服，看不出有什麽獨特的地方，腳上穿着的鞋子是耐克，也不算是什麽太高檔的品牌。

“蘇老師，你放心，我姨媽家有錢，不會少了你的報酬！”李佳怡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他們家在明月山那裏有別墅。”

明月山？蘇萱立即想到了那次酒會，半山腰上華燈閃爍，別墅一幢又一幢節次鱗比，一色貝弗利山莊西班牙風格設計。

能住在那裏的人，肯定不會缺錢，難怪肯花這麽大的本錢來請個家庭教師。蘇萱釋然，朝李佳怡笑了笑：“佳怡，多謝你。”

“謝什麽呀，蘇老師！”李佳怡甜甜的笑了起來：“我還要謝謝老師呢！我可是在我姨媽面前拍了胸脯做了保證能給表妹請到蘇老師的，我剛剛擔心死了，生怕老師不答應！還好還好，老師你真好，沒讓我失了面子！要不是我姨媽保準會說，你肯定在學校表現不好，老師都不愛搭理你！”

蘇萱笑了起來：“怎麽會，你是這麽好的學生！”

李佳怡愉快的朝蘇萱揮了揮手：“蘇老師，我上學去了！”

賽車蹬得飛快，一轉眼，那件深藍與白色條紋相間的校服已經沒了蹤影，街頭車輛川流不息，身邊人來人往，蘇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快步向前走去，心中充滿了無言的喜悅。

一輛保時捷在小巷門口停了下來，銀白色的車身熠熠發光。

林一峰坐在車裏，皺着眉頭看了看那條小巷，簡直不敢相信，蘇萱竟然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小巷不寬，稍微寬一點的汽車都沒法子開進去，巷子門口擺着一個早點攤子，銀白色的鐵殼上刷着幾個紅字：豆漿油條包子饅頭，這時候快十點了，攤主正準備收攤，一雙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林一峰的車子。

“你把錢送進去。”林一峰轉頭吩咐了李秘書一句，看着巷口地面的塑料袋和廢紙，他完全沒有下車的欲望。

李秘書背着包往小巷門口走了過去，到了早點攤旁邊，她猶豫了一下，巷子深深，牆面灰白，不少地方剝落了粉壁，露出裏頭灰褐色的泥漿與暗紅色的磚塊。小巷裏應該住了不少人，每隔幾步就有一扇破舊的房門，有些開着，有些關着，房門上大部分都盯着窗紗，網眼裏堆着厚厚的灰塵。

巷口有幾個小孩子正拿着沙包在丢來丢去，快活得很，沙包朝李秘書飛了過來，她趕緊偏頭，沙包落到了她身後不遠的樹幹上。

一個小孩飛奔着出來撿沙包，李秘書逮住了他：“小朋友，這裏有個叫蘇萱的人嗎？”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你是問小萱姐姐？”

旁邊的攤主咧嘴笑了笑：“小萱不在家哪，她去學校上班了！”

李秘書一愣：“去學校了？”

“是啊！”攤主顯出一副很驕傲的模樣來：“她在一中做音樂老師，鋼琴彈得很好的！從小就拿獎，她們家牆壁都貼滿了獎狀！”

“那……她家有人嗎？我是給她送東西來的。”李秘書捏了捏背包裏的那個紅包，雖然蘇萱只在林氏上了幾天班，三千五的月薪，算起來也不過幾百塊錢，可林總卻堅持要給她一個月的滿薪，還讓她告訴蘇萱，希望她能繼續來上班。

公司似乎不缺人啊，更何況林總一來公司，就開始大規模裁員，重新招有能力的，蘇萱雖然辦事認真，可她真不熟悉業務，與其培養一個新手，為何不選擇已經有實際經驗的呢？

“她家……”攤主臉上有些為難：“現在沒人在家吶，你中午來，中午她媽媽就回來了。”

“哦，謝謝了。”李秘書小心翼翼的踩着高跟鞋，從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走過，回到了保時捷裏：“林總，她家沒人，那個攤主說她去學校上課了。”

“她回了學校？不可能啊！”林一峰很驚詫，不是說學校解聘她了？怎麽忽然又回學校去了呢？C市第一中學可不是那麽好進去的，省重點，不是普通的私立學校，來就來了，全憑校長一句話。

她九月二十多被解聘，才過幾天又能重新回去？林一峰不相信，很顯然蘇萱在說謊，或許她不想讓鄰居們知道她被解聘的事情，所以才故意隐瞞。

他要去C市第一中學看看。

林一峰一踩油門，車子平滑的溜進了車行道，黑色的柏油路面很寬闊，但車輛并不多，他瞟了瞟那條小巷，早點攤子已經收了，攤主正推着小攤子朝巷子裏走了過去，這地方鳥不拉屎烏龜不下蛋，擺個早點攤子也能賺錢？

他眼前浮現出了蘇萱的臉孔。

素白的臉上烏黑發亮的眼睛，就如春天一朵梨花，淡淡的白色，淡淡的在枝頭盛放，不管周圍有多少桃紅柳綠，她依舊是她。

她好像根本就不是該住在這裏的人，她應該是住在別墅裏，綠色的草地上擺放着黑色的三角鋼琴，她的手指在琴鍵上飛快的跳躍，一串流暢的音符随着她指尖的撞擊在空中回旋，餘音袅袅。

以貌取人真是容易犯錯誤，林一峰自嘲的笑了笑，剛剛過來的時候，導航告訴他該怎麽走，他看着越來越少的車輛，道路兩邊低矮破舊的房屋，還有些不相信，沒想到竟然蘇萱留下的地址是真的。

“林總！”李秘書忽然驚叫了起來。

林一峰順着李秘書的視線看了過去，路邊有一個大超市，前坪擠滿了人，可是他一眼就在人海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長長的頭發，靈活的大眼睛，穿着一件休閑的運動衣，牛仔褲，看上去好像是一個大學生。她的手裏捧着一大疊廣告紙，正在熱情的發放：“阿姨，你瞧瞧，有優惠！”

那不就是蘇萱嗎？

☆、第 15 章

? “蘇萱！”林一峰拉開車門，大步朝蘇萱走了過去。

手一抖，捧着的廣告紙灑了一地，蘇萱趕忙彎下腰來開始撿，心裏暗暗詛咒林一峰，他怎麽就陰魂不散呢，自己到哪裏都能遇上他。

遇上他還不要緊，遇上他自己必然失業，這才是最最要緊的。

蘇萱手忙腳亂的撿着一地的廣告紙，要是旁邊正好來了個檢查進度的，肯定會以她沒有認真完成分發工作上報，她肯定拿不到六十塊錢一天的報酬，或許會被扣掉三分之一。

為什麽自己就這樣倒黴呢？蘇萱苦着臉，以後出門一定要看黃歷，不宜出門就堅決不出來，否則出來了準沒什麽好事！

“蘇萱，你寧可發廣告紙也不考慮我的建議？”林一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實如此，由不得他不相信。

“林先生，請把你的腳挪一挪，踩到我的廣告紙了。”蘇萱一只手拽住了廣告紙的一角，奮力的拉扯。

林一峰沒有挪開步子，只是沖着蘇萱笑了笑：“回公司，還是做你的總經理秘書。”

“不。”蘇萱擡起頭來，臉孔上有着倔強：“我不會再回林氏。”

“你難道準備發一輩子廣告紙？”林一峰的嘴角有着譏諷的笑容：“你怎麽不想想多攢些錢去買套房子，也好過住在那樣的地方。”

“那樣的地方？”蘇萱“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哪樣的地方？林先生，我住在哪裏礙着你的事情了嗎？是，你有錢，你住別墅，我住破平房，然而這又怎麽樣？難道住別墅的你就比我要高貴嗎？”

蘇萱的眼中跳躍着兩簇憤怒的火焰，這時候她好像化身為一個複仇女神，林一峰提出要她做“他臨時的女朋友”，她實在心中不快，林一峰狗眼看人低，将她看成是那種為了金錢可以出賣一切的女子，可她卻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好吧，你高貴。”林一峰有些狼狽，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在好奇的看着他與蘇萱，讓他忽然間有種壓力：“蘇萱，你不答應我的要求，到時候可不要後悔！”

“後悔什麽？後悔因為沒有接受你三千五百塊錢一個月的施舍？”蘇萱輕蔑的笑了笑：“我有手有腳，只要自己勤快，還養活不了自己？”

旁邊一個大嬸沒弄得清來龍去脈，聽到三千五百塊一個月，眼睛瞬間發亮：“閨女，三千五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錯啦，比你發廣告紙要強！”

蘇萱咬了咬嘴唇，要是三千五一個月裏要包括林一峰的騷擾，給她三萬五也不幹啊！

“那活肯定不輕松！”旁邊一個老大爺同情的看了蘇萱一眼：“要不是小姑娘怎麽會不想多掙錢，寧願跑來發傳單？”

大嬸快步走到了林一峰面前：“哎，年輕人，你招了我去，三千五一個月我願意幹，而且我絕對手腳勤快，你不會不滿意的！”

林一峰望着她笑開了花的臉無言以對，一把搶過蘇萱手裏的廣告紙，塞到了不遠處的垃圾箱裏：“走，跟我回公司。”

“滾。”蘇萱真正來了氣，他有什麽資格決定她的人生？

“蘇萱，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林一峰的眉毛挑了起來，從小到大，還沒有哪個女生對他這樣張狂，竟然對他說出了“滾”字！

“你明天就來林氏報到，否則我會讓你連發廣告紙的機會都沒有。”

蘇萱輕蔑的笑了笑：“林先生，你試試看。”

“喲喲喲，年輕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麽能這樣威脅一個小姑娘家？”旁邊的正義路人有些看不下去，那個老大爺沖到了蘇萱前邊，使勁踮起腳尖，好像想将林一峰的視線擋住，只可惜個子還是矮了些，林一峰依舊能看到蘇萱的發際線。

“走着瞧！”林一峰朝蘇萱點了點頭，他還就真不相信，他搞不定一個小女生。

李秘書連忙将背包裏那個信封拿出來：“蘇萱，這是你的工資。”

蘇萱有些驚訝，自己還打算哪天去林氏碰碰運氣，沒想到李秘書這樣體貼，竟然已經幫她準備好了。她感激的接了過來，朝李秘書笑了笑：“多謝你，李姐。”

“是總經理要我把你的工資結算出來的。”李秘書朝蘇萱揮了揮手：“你拿着，我得走了。”

她确實只能走了，林一峰已經打開車門，她要是趕不上，說不準林一峰還真能做出讓她步行回公司的事。

蘇萱看着李秘書跑得飛快的背影，心裏有些五味陳雜，林一峰這是做什麽？想要讨好她嗎？不對，這是想收買她呢。用手捏了捏那個信封，厚厚的一沓，看來林一峰是故意刁難她，裏邊裝的都是十塊面額的鈔票吧，要不是幾百塊怎麽會有這麽厚。

“閨女，你那老板其實還不錯嘞，還給你送工資。”站在身邊的大嬸十分羨慕：“我兒子上個月跳槽，他們公司還扣他的錢吶。”

蘇萱走到垃圾桶那邊，揭開蓋子，想要把被林一峰塞進去的廣告紙拿出來，這時旁邊蹿出來一個人，朝蘇萱晃了晃手：“你不用拿了，去結算吧，扔了這麽多，至少要扣一半錢。”

瞟了一眼垃圾桶，蘇萱無話可說。

只領到了三十塊錢，不免有些垂頭喪氣，本來還打算喝一杯五塊錢的果飲，可站到櫃臺前看了又看，蘇萱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

自己要努力攢錢，怎麽能随便浪費呢？五塊錢都能吃兩次早餐了呢。

拖着疲憊的雙腿回到家，秦海英正坐在門口擇菜，綠色的菜葉盛在籃子裏，地面上橫七豎八躺着菜梗。

“媽，我回來了。”蘇萱喊了一聲，蹲下身子，拿起了一小把菜開始幫忙。

“萱萱。”秦海英的聲音有些沉，帶着點鼻音。

“媽，怎麽了？”蘇萱驚詫的擡起頭，就看到秦海英的眼睛紅紅一圈。

“我今天去了第一中學找你。”秦海英盯住了蘇萱，不讓她回避：“為什麽學校放假了你還要去上課？”

蘇萱愣住了，離開學校她就沒記得節假日，根本沒想到今天是九月三十，學校裏該已經放國慶假了，她有些窘迫：“媽，我們學校今天是放假了，可我還要去參加國慶文藝彙演呀，當然要出去啦。”

“萱萱，你還在騙我。”秦海英将青菜扔到了籃子裏：“我問過門衛了，有一個說不認識你，另外一個想了好久才說好像是有個這樣的新老師，只不過已經被學校解聘了。”

秦海英的聲音漸漸的低沉下來，她的背也慢慢的跟着彎了下去：“萱萱，我一直以你為驕傲，可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會做違法亂紀的事情……”她伸出兩只手，抹了一把眼睛，擡起頭來時，眼角淚花閃閃：“萱萱，你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媽！”蘇萱一把握住了秦海英的手：“媽媽，我怎麽會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情呢？要真做了那事，警察不去早就把我給抓走了？真的只是一場誤會，可校長卻不肯相信我。唉，也是人倒黴吧，才上十幾天班就遇到這樣的事。”

“萱萱，那咱們去跟校長說清楚！”秦海英慌亂的站了起來，一雙手在衣裳前邊擦了擦：“咱們去買兩條好煙給他送過去，行不行？”

“媽！”蘇萱拉住了秦海英：“你就別浪費錢了，他肯定不會再要我回去教書了。”

“那你可怎麽辦呀？”秦海英的臉垮了下來，一只手扶着額頭，眉頭深深皺起。

“媽，媽！”

秦海英有偏頭痛，每次發病她都會痛得在床上打滾，蘇萱見着架勢不對，趕緊将她扶了進去，拿起放在床邊的藥放到秦海英手裏：“媽，吃藥。”

“萱萱……”秦海英□□了一句，抖着手把藥放到口裏，接過蘇萱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口：“你失業了，怎麽辦才好呀？”

“我又找到了工作！”蘇萱臉上露出了笑容：“工資還挺高的。”

“真的？”秦海英驚喜的睜大了眼睛，頭立刻就沒那麽痛了：“你找到什麽工作了？”

“我去給一個小朋友當家教，一周只要去三次，待遇還不錯。”蘇萱從背包裏翻出了那根信封：“這是上周他們家給我結的薪水。”

打開信封，從裏邊抽出一疊粉紅色的鈔票。

蘇萱愣住了，秦海英也愣住了，聲音都有些發抖：“萱萱，一周能有這麽多錢？”

“我也沒有想到怎麽會給我這麽多。”蘇萱的心撲通撲通的亂跳，本來以為是幾百塊，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麽多。

這起碼上了三千塊吧？蘇萱瞪着那一疊鈔票，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走到林氏，狠狠的将鈔票甩到林一峰臉上？

對付他那樣的人，只能用這樣的辦法！蘇萱站起身，背上包就往外邊跑，秦海英急急忙忙的追了過去：“萱萱，萱萱！”

“媽，你別擔心，我馬上回來！”

秋天的暖陽照在地面上，點點金光将蘇萱的身影點染得如同長了一雙翅膀，扇動着微微的秋風，帶着她飛快得朝前方奔去。

☆、第 16 章

? 林氏的保安還認識蘇萱，見了她一臉笑：“怎麽這個時候還來公司了？”

蘇萱站在門口，望着空蕩蕩的大廳，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公司放假了。

大廳鋪的是大理石地板，中間拼出羅盤的造型，灰色與褐色的線條交織，十分流暢，地面光潔可鑒，幾乎能照出人影，蘇萱站在那裏，能在地板上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影。

“林總……”蘇萱遲疑的問了一句：“還在嗎？”

保安咧嘴笑了笑：“哪能還在呢？他十點多就走了，好像說是要趕飛機回上海去。”

“哦。”蘇萱悶聲應了一句，沒想到自己摔錢打臉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個的都是想找林總，唉也難怪，人家有錢又有臉，标準的高富帥。”保安看了看蘇萱的背影，搖了搖頭：“小姑娘家家的，淨會想那些好事，人家就算多跟你說幾句話，也不過是逗你玩玩。”

他想起了前不久的一個黃昏，正是這位小姐穿着挺漂亮麽的衣裳站在門口等林總，兩人看着關系還挺親密。

他們說林總的女朋友是明星，怎麽會看上這二線城市的姑娘？保安嗤嗤的笑了起來，這社會有不少人都只巴望着不勞而獲，削尖腦袋往上爬。男的踩着同事吹捧上司兩面三刀，女的當然就靠臉了。

“萱萱，媽想跟你說件事情。”吃飯的時候秦海英一臉鄭重：“媽不能在家裏做閑人，媽要出去幹活。”

“幹活？”蘇萱把碗放下：“不行，媽，你身體不好……”

“什麽身體不好？媽好得很！”秦海英很堅決：“那些醫生故意說些吓人的話，好讓我多在醫院裏住幾天，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麽主意！媽這些天成天在家裏閑着，都快閑出病來了！”

“媽，你還硬撐，沒看剛才你又頭痛！”

“頭痛不過是老毛病，痛一陣子，過了就好啦。”秦海英伸手摸了摸蘇萱的頭發：“萱萱你別擔心我，我真沒事，以前我啥苦頭沒吃過？賣紅薯又算得了什麽！壇子裏一次放上三四十個紅薯，一壇子賣完了能掙好幾十塊錢呢。”

秦海英沒有故意說謊，她是真的覺得賣烤紅薯不是件辛苦事情。她年輕的時候跟着蘇國棟做生意，起早貪黑，還一個人押着車去廣東那邊進貨，有時候就睡在黑漆漆的地裏，身邊還不時有老鼠吱吱叫着跑過去，她甚至還摸到過蛇尾巴。

那時候她只想着能多掙些錢，一點都不在意有多麽累，真是跟牛一樣，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五個小時好幹活。現在回想起來，這賣紅薯跟年輕時吃過的苦來比，根本就不算苦。

“媽！”蘇萱望着一臉鄭重的秦海英，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好。

“萱萱，你別再多想了，咱們就這樣說定了。”秦海英站起身，将飯碗放到了洗碗槽裏：“媽媽不能再在家裏吃白飯，總得做些事情才行。”

蘇萱低下頭，眼眶紅了一圈，鼻子發酸，忍着沒有吱聲。

她真沒用，都這麽大了，還讓媽媽替她操心，一身毛病，還想撐着去賣烤紅薯。

“萱萱，你這是答應了？”秦海英興致勃勃，全然沒有領會到蘇萱此刻酸楚不安的心情：“這人就是不能閑着，你沒見那些機器，要是不轉，放幾年，準鏽掉了，萱萱，媽保證不成天到外頭站着，每天就幾小時，累不着身子。”

聽得出秦海英話裏頭透出些興奮，蘇萱自我安慰，或許媽媽真需要到外邊走走，老是在家裏關着，可能也不适合她現狀的狀況，她總得有自己的活動。

“媽，明天我送你出去。”蘇萱做出了決定。

第二天一早，秦海英就起來了，蘇萱能想通，讓她重操舊業，秦海英有說不出的高興。

秦海英是個愛幹淨的，起床以後她就将準備好的一袋子紅薯洗了四次，首先用鋼絲球擦去上頭的黃泥，又用清水沖洗了三次，不多久，家門口那小溝裏就浮出了一汪黃色的水，慢慢的水濾了下去，一層黃泥躺在溝底，就像鋪了一層沙土。

用篩子将紅薯隔空放着，一點點水珠從孔裏落了下來，就像晶瑩的的珍珠，秦海英直起身子看着幾篩子紅薯，舒心的笑了笑，把兩個收納箱搬了出來，用抹布擦了又擦，沒留下一點點灰塵。

“媽媽，你歇會。”蘇萱拎着豆漿和包子油條走了過來：“先吃早飯。”

“你王姨今天生意好不好？”秦海英用衣襟擦了擦手，這才将塑料袋接了過來：“早兩天才聽她說鴿子找了個男朋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結婚，總得多準備些錢。她可比我辛苦，我只有萱萱你一個，她可有兩個要管吶！”

王文被劉本忠趕出來，苦苦支撐了十多年，總算是把劉鴿子劉燕子撫養長大了。劉鴿子還算争氣，考了個上海的好大學，研究生畢了業留在魔都，聽說工資還算不錯，剛剛去就有差不多一萬一個月，可魔都消費高，特別是房價更是讓人望而生畏。

“我總得幫鴿子燕子多攢點錢，免得到時候被女婿們看輕了。”這是王文當前最大的心願。

“生意好着呢，旁邊那塊地不是在搞開發？咱們這裏多了不少人，剛剛我過去，她攤位前邊全是人，等了好久才搶到呢。”蘇萱心中酸酸的一片，王姨跟媽媽的經歷實在太相似了，不同的是，有了她的前車之鑒，媽媽才留了個心眼要偷偷攢些私房錢，而王姨是一心為家裏打算，自己舍不得吃穿，最後身無分文的被趕了出來。

“生意好就好。”秦海英臉上露出了笑容：“萱萱，咱們吃早飯，媽媽得趕着太陽出來前趕去醫院那邊。”

“媽媽，別這麽着急，賣一個是一個，不用趕時間。”蘇萱咬了一口包子，心情怎麽也輕松不起來，雖然已經答應媽媽讓她去賣烤紅薯，卻始終有一種負疚感。

三輪車上擺着一個大瓦罐，蘇萱踩得十分吃力，秦海英坐在後邊有些不安：“萱萱，你別送我了，我自己踩着過去。”

蘇萱沒有說話，只是咬牙用力朝前邊踩，好像多踩一段路，自己的負疚感就會要輕一些。

C市第一人民醫院。

幾個金色的大字映着初升的陽光，閃閃發光，離大門不遠處有一條小小的街道，口子上擺了幾個小攤點，有賣早點的，也有賣水果的，還有賣鮮花的，一個個花籃碼得整整齊齊，花朵上邊閃着晶瑩得露珠，看上去很新鮮。

“喲，秦姐來啦！”一個小販驚喜的叫了起來：“好些日子沒見你！”

秦海英笑了笑，雖然經歷過歲月的風霜，可她的笑卻依舊很耐看：“我家萱萱心疼我，怕我累着，不要我出來擺攤哩！可這擺攤有啥累的？在家裏反倒是悶得慌，還不如出來跟你們一道唠唠嗑，能賣掉幾個紅薯就是幾個！”

“可不是？”那個小販熱情的幫着蘇萱停好三輪車：“妹子，你也別太擔心，有俺們吶，不會有事！”她伸手指了指旁邊的人民醫院：“萬一你媽媽有個什麽大病小痛的，旁邊這不還有醫院嗎？”

蘇萱有些無語，這人說話怎麽就這樣不過腦子，要是計較的，只怕是早就生氣了。

“萱萱，你快些回去，等太陽出來就該曬了。”秦海英催促着蘇萱：“你走，媽媽這邊不用你操心。”

秋高氣爽，碧藍的天空萬裏無雲，太陽慢慢的升起，眼前跳躍着點點金光，小街口子這邊幾棵大樹的葉子都鑲嵌了一條金邊，秦海英和幾個小販站在那裏說說笑笑，看上去心情大好，笑容十分舒暢。

蘇萱輕輕的籲了一口氣，或許這才是媽媽想要的生活。

“媽，我不着急回去，今天我得給你三輪車上裝一把傘，太陽曬的時候可以到傘下頭站着，也能擋擋日頭。”既然改變不了媽媽出來賣烤紅薯的事實，只能盡力給她改善條件了。

“萱萱，別亂花錢，太陽大算不了啥，人家都要曬太陽哩。”秦海英慌忙搖手，今天都還沒開張，怎麽就要亂花錢了？裝那種大的遮陽傘可不是幾十塊錢的事情，貴着呢。

“媽，你就別管了，我問問燕子，要她幫忙打聽下，那種大傘哪裏有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