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午飯過後,一屋子的人移坐到了堂屋,堂屋還算敞亮,恰是深秋,稍擠些反倒要更熱鬧,要暖和些。

唠了會家常,花伯老倆口以及花瑩母子并着楊婆子起身告辭。主要是,見季歌沒事,他們也就放心了,暫且先回家,留些空間讓她和家人相處相處。

季母還說得尋了空親自上天青巷和花氏道謝,這會見花氏過來了,拉着她倆人親親熱熱,說了好一會的話,俨然成了對感情深厚的老姐妹。走時,衆人送着他們到大門口,站在家門口,又細細的說了幾句窩心話,才笑着出了大門,慢悠悠的離開貓兒胡同,待人都走沒影了,立在門口的衆人才重回堂屋裏。

“我啊,去小楊胡同把屋子拾掇拾掇。”餘氏樂呵呵的說着,又對着兒女道。“秀秀啊,難得你倆能歇一天,領着三朵和阿桃好好耍着,教她倆識識字走走針。”

關于大姐和大嫂倆人間的間隙,二朵回家住時,曾聽大哥跟她略略提過。她在錦繡閣呆了大半年,早已脫胎換骨,心裏自是有杆清晰的稱。這會聽着餘嬸的話,立即就猜測出她話裏的潛意,麻利的接了話。“難得休息一日,要不,咱們到街上逛逛罷。”

“好啊好啊。”聽到逛街,三朵眼睛頓時就亮了。街道人來人往,很是繁華好看,她最喜歡逛街了,就是大嫂沒什麽時間,她和阿桃還小,只能偶爾在周邊轉悠轉悠。

季歌看着餘氏道。“這會時辰還早,不緊着拾掇屋子,幾個孩子都想逛街的話,餘嬸就帶着她們逛逛罷,也高興高興。”

“我看行。”餘氏點着頭,對着四個孩子調侃道。“玩歸玩,回頭得幫我拾掇屋子啊。”

四個孩子二話沒說就應了這事,別提有多興奮激動。

季母和季父嘀咕了兩句私話,走出屋遇見餘氏領着四個喜氣洋洋的孩子,笑着問。“遇什麽好事了?一個個笑的跟朵花似的。”

“說是難得歇一天,正好領着她們逛逛街。”餘氏眉開眼笑的應。

“逛街好,把錢袋看牢了。”季母叮囑着。

二朵認真的答。“大娘我們會看牢錢袋的。”

送着五人出了院落,季母關上大門,進了堂屋。“杏丫你要不要回屋躺會?”

“還不困呢。”季歌懶洋洋的靠着。“爹他們也出門了?”

“對。頭一回來縣城,沒錢也能到處看看嘛。”季母坐到了墊了毯子的竹榻上。“這岔事過了,我們準備明天回家,你三弟四弟還在你嬸子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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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歌想着娘家人大清早的特意趕來縣城給她撐腰,雖說感覺有些微妙,到底還是挺開心,胸膛暖暖的。“農閑的時候,手裏頭沒什麽事,娘也帶着三弟四弟過來玩玩。”

“不成。”季母搖着頭。“那倆小子比潑猴還要調皮好動,真來了縣城,不知道得折騰出什麽幺蛾子,就讓他們在村裏呆着,反正那一畝三分地,也出不了什麽亂子。”

聽着這話音,感情娘自個也知道,把倆兒子給寵過頭了?季歌暗暗想着,忍不住說。“三弟四弟年歲說小也不算小,娘就不打算好好管管?”

“管什麽?”季母擡頭看了眼大女兒。“用不着管,大面上懂就成了,旁的随着去,男娃管多了,推一步他就動一步,像你爹,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你大哥跟他十成十的樣,你二哥多少要靈活點。”

還有這說法?對女兒是賤養,對兒子是放養?娘這母親當的還挺輕松的,季歌腹诽着,眼裏的笑意加深了兩分。

“笑啥?”季母瞅着她問道,擰了擰眉。“你說你吧,說你随你爹,也不像,随了我就更不像了,也不知道随了誰,神神叨叨的。”

季歌哭笑不得。“哪裏神神叨叨了?”

“看哪那都像。”季母回了一嘴,沉默了會,忽的換了語氣。“你啊,真随了我倆,也就沒如今這出息了。”頓了頓,又說。“你跟一朵間的事,總不能揪一輩子吧,別別扭扭的處着,也不是個事兒。”

“沒啊。”季歌垂眼斂了笑意。

季母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還說沒,老娘可不是這麽好忽悠的。”幹咳了兩嗓,繼續說。“甭管心裏怎麽想的,面上得過的去,平日裏沒事各過各的,逢年過節紅白喜事走動走動,哪天真出了事兒,該幫的還是得幫一把,總得全了這份親情。你這點做的不錯,就是有些倔了些,裝個和氣有多難,莫讓外人看了笑話,俗話說家醜不外揚。”

“嗳,我知道了娘。”季歌乖乖的應着。

季母看着她,眉頭擰的緊緊。“你這性子真要命,你和一朵的關系,從開始你就弄錯了,熱乎的跟親姐妹似的,我就知道會出事。”

“……”早就猜到了,也沒見提醒一二。季歌幽怨的瞄了眼季母。

“別這麽看着我。”季母說話特直白。“在我眼裏,女兒都是賠錢貨,養大了好給兒子換親,我才懶的費神管這些。”

季歌默默的被噎了口。“那,我攤子出事了,你怎麽就管上了?”

“說你聰明轉眼你就變蠢了。”季母恨鐵不成綱。“我剛剛怎麽說的,你嘴裏應的好好,左耳朵進右耳朵就出了。”說着,深吸了口氣,平了平情緒。“你和一朵間是你們的私事,你攤子出了事,是屬于劉家出了事,懂了沒?劉季倆家是姻親,倘若擱着不管,是會被戳脊梁骨的!你和一朵鬧翻了,性質就變了,會影響到劉季倆家的情分,你啊,該拎清的不拎清,不該拎清的拎的倒是清清楚楚。”

看着郁氣滿滿的季母,季歌真是不知道要怎麽來形容她此時的情緒。“說來,倘若娘當時就提醒我,或許就不會有後面的事了。”嗯,她就是故意想氣氣季母。

“我說個屁啊我,你倆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把我這當娘的都擱一邊了,我腦子又沒有被門夾。”季母翻着白眼,輕輕松松的反擊。

“……”好吧,她認輸,季歌抿着嘴笑了笑。

季母沒好氣的道。“笑的真傻,果然是個憨的,往後別是個人就對她掏心掏肺,得把關系理清了,把握好度才行,沒得又出幺蛾子。還有啊,你跟一朵間,記住了沒?我說的話。”

“記住了。”季歌笑着點頭,看着季母重複着道。“甭管心裏怎麽想的,面上得過的去,平日裏沒事各過各的,逢年過節紅白喜事走動走動,哪天真出了事兒,該幫的還是得幫一把,總得全了這份親情。娘,我沒有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我都記着呢。”

季母斜斜的看着她。“莫诓我就成。沒多久你二嫂也要進門了,你自個看着辦,私下我不管,面上得把碗端平了,別因着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壞了她倆妯娌情分。換親就是麻煩,我是沒有想到,你還惦記着娘家,早知道,臨出嫁那兩年時,我就該給你說說這些人情世故。”老話說傻人有傻福,現在想想真沒錯,在家的時候她沒管,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她倒是操起心來了,唉!

“娘你話說的這麽直白真的好麽?就不怕我心裏頭怨你?”季歌幽幽的道。娘這把嘴,真跟把刀似的。

“你怨麽?”季母反問着,不等她回答,又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養的再好也始終是別人家的,你也別糾結這事,以前就跟你說過,我也沒想過,往後從出嫁女身上得到什麽。”

再繼續扯這話題,就有些傷感情了。季歌暗想,笑着道。“我知道了。回季家時,我是大姑子。一朵姐回劉家,她是大姑子。絕對會拎清。”

“對,就是這麽個理。”季母應道。

這話題就這麽揭過,母女倆說起了日常瑣碎事,以及懷孕要注意的事項等等。

傍晚三郎在回家的路上,聽見路人讨論着小販道發生的官司,可把他吓壞了,背着個藤箱,不管不顧的往家裏跑,壓根就忘記了,藤箱裏擱的物品,經不得颠簸。待他跑回家時,身後延着一路的墨汁,衣服都沾染了不少,藤箱裏更是一片狼藉。

“大嫂,你沒事罷。”三郎喘着粗氣,滿頭大汗,紅着眼睛問。

季歌忙拉着他的手。“沒事,我好着呢,你,你這快去洗個澡換身衣裳。”說着,細心的取下他背上的藤箱。“是不是聽見什麽話了?吓壞了吧?其實沒事,你先洗個澡換身衣裳,我再細細說給你聽。”

“大嫂先說給我聽。”三郎一臉的固執。

見他這模樣,季歌沒法,只好拉着他往堂屋走。“我先簡短的跟你說說,成吧?你這一身的墨汁,也不好坐着,會髒了椅子。”

“不坐。大嫂細細的說給我聽。”三郎繃着臉。

這孩子……季歌不知道說什麽好,妥協的道。“好,細細的說給你。”她理了理思緒,盡管長話短說,并且內容豐富。

待她話音剛落,那邊,二朵就扯着嗓子喊。“三郎你聽也聽完了,快到洗澡去,衣服和熱水都擱着了,別磨磨叽叽啊,等大哥和二哥回來了,我準會告狀!”

“我去。”三郎抿着嘴應着,對季歌道。“大嫂我先洗澡了。”

“嗳,去吧。”季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母走到大女兒的身旁,笑着道。“劉家的孩子都顧着你,不錯不錯。”還真是憨人有憨福,百般好意沒白費,換她她就做不到這程度。

“他們都是好的。”季歌心裏也高興。

次日一早,吃過飯後,季家衆人準備回家。

昨兒下午知道爹娘明個一早就走時,說完話後,季歌特意出了趟門,買了兩塊尺頭,棗紅和天青藍,想着二哥成親,還有段日子,正好讓爹娘拿着這尺頭做身喜慶點的衣裳,到時候穿着也精神些。又買了點果脯糖果瓜子等,還有倆樣寓意好的糕點,都包的嚴嚴實實,眼下是深秋,離好日子也就十來天,妥當擱着也行。

至于未過門的二嫂,她幾番思索,決定問問季母。本來她想買對銀耳墜,有便宜的只要三百文,樣式特簡單都沒形态。這次,二哥也幫了忙,她想給二哥撐撐面子。可她把這話跟季母一說,就被季母敲了腦袋,毫不留情的罵了她一通,最後一錘定音給一百文錢就行了。

“我們走了,你也甭站着,忙自個的事去。”季母說着。

季父看着閨女。“有個什麽事,就回柳兒屯,你娘話說的不中聽,可真遇着事了,她也會管。”

“嗳,我記着了。你們路上當心些,待大郎回來了,尋個好天氣,我倆會回來走動的。”季歌溫聲應着,又看向另一旁道。“大哥和一朵姐得了空把妞妞帶過來吧,好些日子沒見着,怪想她的。”想着上次回柳兒屯,見到妞妞時的情景,她給妞妞也買了塊布,是喜慶的大紅色,許是懷了孩子,想起妞妞時,心裏軟的一塌糊塗。“二哥,待成親後,記得帶二嫂過來坐坐。”

一朵眼眶有些泛紅,心裏酸酸的,忍不住拉住了季歌的手。“大哥和二郎不在家,你多注意着些,爹說的對,有個甚事,一定要告訴我們,再遠手裏事再多,我們也會趕過來的。”她豬油蒙了心吶,好好的情分給折騰沒了,好在還醒悟的不算晚。

季大倉正兒百經的問。“待二弟過來時,讓他們把妞妞帶過來,她會說話了,就是不太清楚。”

“就是大妹不說,我也會帶着你二嫂過來縣城轉轉。”季有糧樂呵呵的應着。

季母擰着眉。“別磨叽了,還要不要走了?就這麽着了吧,過不了半個月又得來,杏丫你別伫在門口,該忙啥就忙啥。”說着,大步走了。

季父匆匆的跟了過去。一朵臨走時,握了握季歌的手。“天冷了,就別擺攤了,自個的身子骨要緊,不顧着你也要顧着孩子,頭胎是很重要的,得仔細些,我說的話你要記着,莫忘了。”

“媳婦。走了。”爹娘都快沒影了,季大倉提醒了句。

“會仔細的,你放心吧。”季歌溫聲細語的接話。

一朵抿了抿嘴,又看了眼季歌,松開了手。“我們走了。”牽着丈夫的手,急急火火的跟上爹娘。

“這樣挺好的。”餘氏在旁邊感嘆着。“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季歌轉身回了屋,對着餘氏笑。“對啊,這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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