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毒蠱嬌娘
乙醜午月三日,京城東巷。一輛馬車停在了将軍府門前。
“少爺,您可算是回來了!”儲益剛一掀開布簾,在門口等候已久的管家吳伯便趕忙上前說到。
“出什麽事了?”儲益跳下馬車,一邊往府內走去,一邊問道。
“老爺在書房,正急着找你呢!”跟在儲益身後,吳伯解釋道。
聞言,儲益停下了腳步,轉身詫異地問道:“爹回來了?”先前的書信中怎麽沒提到呢?
儲益的突然停步使得吳伯來不及反應,與其撞了個滿懷。幸得儲益出手相扶,這才沒有跌跤。
“多謝少爺!”站穩後的吳伯往後退了一步,恭敬地彎了彎身子,道:“老爺是今日一早到的府,跟少爺隔的不過是前後腳的功夫。”
“知道了,下去吧。”
“老奴告退。”吳伯說完,便退了下去。儲益皺了鄒眉,也擡步往書房走去。
“看劍!”還未走出兩步,一個洪亮的聲音沖進了儲益的耳中。随之則是一把閃着銀光的長劍從天而降,直直地朝他刺來。儲益竟是沒有絲毫的慌亂與遲疑,立馬抽出佩劍,與那人相鬥了起來。十招未過,來人便敗下陣來,再無招架之力。
“不玩兒了,哥哥欺負人。”來人一下子把劍扔到了地上,撅着嘴不滿地說道。那表情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儲益無言一笑,将佩劍收入鞘中後,彎腰撿起地上之物,遞到那人跟前,故作驚訝地說道:“還真是‘惡人先告狀’啊!明明是你偷襲我在先,怎麽反倒成了我欺負你了?”
“哼!哥哥明知是闌兒,還這般全力以赴,不是欺負人是什麽?”那人一把奪過儲益手中的長劍,強詞奪理道。
“哈,那這麽說來,我還得向我們的儲大小姐賠個不是了?”儲益說這話時,眼中笑意分明,滿是溺愛。
“那也得看看本小姐心情如何。”儲闌把頭一揚,那架勢頗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意思。
“若是如此,就只好去找爹評評理了。”儲益故意吓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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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招果然奏效。聞言,儲闌頓時沒了剛才的霸道氣焰,滿臉堆笑地讨好道:“呃,這長日無聊,闌兒只不過同哥哥鬧着玩兒嘛。哥哥是不會跟闌兒計較的,是不是?”
“哦,那也得看看本少爺心情如何了。”儲益好容易忍住了笑,板着臉說道。
“哎呀,我的好哥哥,你就放過闌兒這一回吧。要是爹爹知道我這般胡鬧,肯定會……”儲闌急得雙頰都泛上了紅暈。
“會如何?”儲益卻并沒有打算就此作罷,繼續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我學給你看。”儲闌說完,便一手背後,一手在前做着捋下颚長須的動作,清了清嗓子,兩眼一橫道:“闌兒,你一個女兒家,成天舞刀弄劍的,成何體統?”
見到儲闌這副樣子,儲益終是忍俊不禁,搖頭大笑了起來。
“知道不成體統,還不給我回房思過!”儲岘山不知何時站到了儲闌身後,聲如洪鐘地說道。
二人的笑容瞬間無了蹤跡。對着儲益翻了翻白眼,儲闌轉身,低着頭,怯生生地喚道:“爹。”她完全可以想到儲岘山此時此刻的神情有多麽嚴肅,自是不敢擡頭望的。
“爹,聽吳伯說您正找我?”見大事不妙,儲益趕忙問道,試圖轉移儲岘山的注意力。
“還愣在這做什麽?還不回房?”很明顯,他失敗了。
“是,爹,闌兒告退了。”對着儲岘山行了禮,儲闌轉身向卧房走去。臨走前,還不忘沖儲益做了個無奈的鬼臉。
“益兒,跟我來。”待儲闌走遠,儲岘山命令道。儲益也不敢遲疑,即是跟了上去。
儲益随着儲岘山進到書房,只見一名年約四十五六的女子正斜卧在書桌旁的長椅上,神态極是慵懶。女子發傾如瀑,雙目閃動若星,似血般殷紅的唇似笑非笑的上揚着。加之面容上一大片的陳年傷疤,整個人在那一襲深紅色衣裳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得詭異駭人起來。
“益兒,這位是我此番前往西疆覓得的用毒奇人,江湖人喚‘毒蠱嬌娘’。我們的大事,日後還要多仰仗她。”對着儲益介紹完女子的身份後,儲岘山又轉而對着女子說道:“嬌娘,這便是我與你提及的長子,儲益。”
儲益沒有說話,只盯着毒蠱嬌娘的臉,心下想着那些駭人的傷疤應是練毒所致。
“少将軍緣何這般看着我?”毒蠱嬌娘倒是面露羞澀地先開了口。
“益兒失禮了,前輩莫怪。”回過神來的儲益連忙雙手抱拳,鞠躬致歉道。
“前輩?哈哈……”聽了儲益的話,毒蠱嬌娘忽然掩口大笑了起來。
儲岘山與儲益則面面相觑。雖說這人是儲岘山自己尋來的,但他看中的只是對方的施毒功夫,至于其他,他也是不甚了解。
儲益并沒有覺得自己剛才的稱謂有何不妥。眼前人既是父親的座上賓,又有用于以後行事,他自是必須以禮相待的。再者她與娘親年紀相仿,自己總不能也如父親一樣直呼其名吧?
“少将軍可是覺得嬌娘又老又醜?”毒蠱嬌娘一面将一訾黑發在指尖纏繞,一面問道。
“前輩誤會了,益兒絕無此意。我只是……”儲益連忙解釋。
毒蠱嬌娘卻是沒什麽耐性地打斷道:“你們男人啊,不論老少都是一個樣,專挑那些個年輕貌美的去愛。适才于園中見到儲小姐花容,真叫嬌娘好生羨慕啊!”
毒蠱嬌娘貌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儲益心下一驚:剛才有人在附近,他如何絲毫沒有覺察?看來眼前人不僅僅是擅于用毒,武功也不在自己之下。
“這人有我無的滋味兒可是不太好受啊。”見儲益不說話,毒蠱嬌娘繼續說道。
“嬌娘笑言了。小女不過中庸之姿,何來羨慕一說?”儲岘山覺得這個話題是時候打住了。
“哦?即便是中庸之姿,也是一副完好的容顏。我若是想與之交換,不知大将軍會站在哪一邊呢?”毒蠱嬌娘卻不管不顧。
“這……”聽了她的話,儲岘山竟是踟蹰了起來。
“自然是選闌兒!”儲益斬釘截鐵地說道:“益兒鬥膽,奉勸前輩莫要打闌兒的主意。否則晚輩定是不會善罷甘休!”儲益說完,對着儲岘山行了禮,便甩袖揚長而去。
他是真的動了怒。他絕不會容忍任何人傷害他唯一的妹妹!這世上會用毒者比比皆是。他偏不信,沒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毒蠱嬌娘,真就礙了大事!更讓儲益生氣的是儲岘山居然猶豫了。他不是不知道父親對儲闌的嚴厲,只是沒想到會這般不重視。要知道,儲闌也是他的親生骨肉啊!
“少将軍好大的脾氣啊。”書房內,毒蠱嬌娘斜眼看着儲岘山,冷冷地說道。
“益兒畢竟年輕,你就大人有大量,別跟孩子一般見識了。我在這兒給你賠不是了。”儲岘山笑着打起了圓場。
“哼!”毒蠱嬌娘并不買賬,陰着臉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後,閃身不見。儲岘山的笑容也随即不見,臉色變得煞是難看起來。
夜已深,孤月西斜。風無意地拂過,窗外樹影如鬼魅般搖晃了起來。熟睡中的儲闌卻不知做着什麽美夢,竟呵呵地笑出了聲。
坐在床沿的毒蠱嬌娘望着那張絕美的容顏,搖了搖頭,感慨道:“這般的可人兒,儲岘山還說你是中人之姿。啧啧啧……男人到底是男人,嘴裏啊,沒一句真話。”說着,便将右手輕輕按在儲闌的臉頰,一邊撫摸着,一邊神情暧昧地對着她的臉吹着氣。
感覺到什麽的儲闌皺着眉揮了揮手,卻猛然睜開了眼睛。見到眼前那張那陰陽怪氣的笑臉,立刻吓得發出了一聲慘叫,整個人迅速地裹着被子蜷縮到了床腳,低着頭,死死地閉上了眼睛。儲闌的反應似乎在意料之中,毒蠱嬌娘只笑了笑,便一言不發地飄走了。
想着今日毒蠱嬌娘說的話和儲岘山的猶豫,儲益睡意全無,便到了園中漫無目的地散着步。聽到儲闌房中的異動,趕忙推門而入,沖到床前,緊張地關切道:“闌兒,怎麽了?”
驚魂未定的儲闌沒有擡頭,只發了瘋似地掙開儲益的手,叫道:“走開,走開啊!”
“闌兒,闌兒,是我,是哥哥。”儲益按住儲闌亂舞的雙手,心疼地說道。
聞言,儲闌這才擡眼,發現剛才的那個似鬼鬼般的人已經不見了蹤跡。這才一下子撲進儲益的懷中,帶着哭腔說道:“哥,剛才,剛才有個人坐在我床頭,她的臉好恐怖。”
抱着瑟瑟發抖的儲闌,儲益自是明白發生了什麽。他拍了拍儲闌的肩膀,安慰道:“別怕,沒事了,沒事了。”話語中的溫柔掩不住雙目中的騰騰殺氣。儲益心中作出了一個決定。
京城近郊的無人荒谷裏,孤零零地築有一間竹屋。屋內,毒蠱嬌娘躺在地上,雙目圓睜,死死地盯着屋頂。她的面色蒼白如紙,身體早已僵硬沒了絲毫的溫度。
儲益站在她的身邊,陰冷地看着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平靜而又陰狠地說道:“毒蠱嬌娘,用毒致你于死地,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分明警告過你的。”
只是儲益說這話的時候也忘了,毒蠱嬌娘也曾警告過他:若是儲益敢害了她的性命,定要他付出萬倍的償還。這句話,過了整整三年,儲益才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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