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花束
江沐走出校門,看到停在校門外的黑色轎車,沒遲疑,走過去。
剛走近,車門被人從裏面打開,她坐了上去。
車子發動,載着她駛離校園。
江沐把自己那與裝飾品相差不大的書包抱在懷裏,扭頭看向開車中的男人。
男人是溫和的,氣質溫潤無害,就像是修習過最完美的貴族禮儀的紳士。看着這樣的男人,江沐的眼中浮現出一絲茫然來。
“容川——”
“嗯?”
“對于陶清月……”江沐偏着頭說道,“你讓我等的就是這個?”
容川聞言一頓,半晌後反問:“你覺得我做得太過了?”
江沐沒回答。
她是覺得有點過了的。但不是同情陶清月,而是對容川會做出這種出乎她意料的行為這件事本身感到有點……奇怪。
溫柔的容川也會做這種事嗎?
“你害怕了?”容川問,“覺得我是個殘忍的人?”
江沐想也沒想便搖了搖頭。雖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她不可能害怕容川,因為她打心裏相信容川不會傷害她。
容川嘆了一口氣,道:“不是的,我讓你等,卻不是讓你等這樣的結果。”
他說,“我原本的計劃是簽下陶清月,然後給她要捧她的錯覺,每當有合适的資源優先留給她,卻又臨時改選別人,讓她反複經歷希望和失望,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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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的安排是這樣的,事先讓她以為自己會被選為《小時光》的飛行嘉賓,然後傳出她在學校做過的醜事,以現在的她不再合适參加《小時光》為由,改選別的藝人頂替她的名額。但安慰她公司不會放棄她,以便以後再一次做這樣的安排。”
“方羨的出現是意外,毀容也是。”
江沐聽完容川的解釋,微微睜大眼:“咦?是這樣嗎?”
她大大松了一口氣。
她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
容川看她一眼,見她笑容明媚,便跟着揚起了嘴角。
挂在他嘴角的笑意一無既往的溫和,以至于讓人忽略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陰影。
他說謊了,他原本的計劃的确如他所說,但方羨卻不是意外出現的,而是他遣人特意去通知的。這并不是他計劃中的一環,可自從那天晚上跟賀閑聊過之後,他的心中就一直徘徊着一股焦躁,揮之不去。
他失控了。
想做一些能夠發洩他心中的焦躁的事情。
他這麽想了,也這麽做了,于是就變成了這樣。
但他的陰暗面顯然不适合讓江沐知道,于是他說謊了。
他說:“陶清月被方羨害成了這樣,原先的計劃也不再适合繼續實施下去,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沐沐,你認為呢?”
說到陶清月被方羨所害,他的表情毫無變化,甚至有點悲憫的意味,這讓江沐相信他是個多麽溫柔的男人。她重重點頭:“的确,我已經解恨了,往事就讓它過去吧!”
往事就讓它過去吧……
在江沐眼裏,恩怨已經了結了,她已經打算往前看了,可對于有的人來說,卻遠沒有那麽容易忘記。
陶清月在醫院醒來發現自己的面部被燒傷,就算做整容手術,也難以恢複原貌,她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心中對方羨的恨意突破了頂點。
創元傳媒的人來了,告知她好好休息,其他的卻沒有再提。
她知道,公司這是放棄她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她理解,可無法接受!
為什麽這麽早就放棄了她?她還能唱歌,還能唱得更好,未來她會成為最引人奪目的那個人,所以……
不要這麽快放棄她啊……
她又怨又恨,卻不知道,自己所遭受的這一切是誰所賜,還在祈求害她至此的人不要放棄她。
也是可憐。
她落得如此下場,究其原因還是在于,第一,她太高估了自己,以為自己所做的事人不知鬼不覺,第二,她低估了容川對江沐的在意程度,最後一點也是重要的一點,她錯看了容川,以為以容川的為人和氣度,不會傷害一個女孩子。
原因如此之多,但偏偏像陶清月這樣的人是最不會反省自己的那類人,可以想象,長久的未來,她都将在怨恨中度過。
這些都和江沐沒有關系了。
此時江沐已經不再和容川談論陶清月了,他們開始就怎麽度過周末展開了話題。江沐說她想再去一次影視基地,以此積累積累演戲經驗,容川則認為在投身實踐之前,先接受系統和正規的表演學習之後再去劇組實習比較好,以免自己琢磨的時候走偏,将來要花更多的時間去糾正。
言下之意,影視基地暫時還是別去了。
江沐一聽覺得有道理,便聽從了他的話,沒有再吵着去。
這個周末江沐回了一次自己家,回去後發現家裏空蕩蕩一點兒人氣兒也沒有,于是又毫不猶豫出了門,拐到了隔壁容川家。
她紮着丸子頭穿着背帶褲啃着紅蘋果走在容家花園裏,路過花園裏的陽光花房時,突然一條彩帶從天而降,飄飄然垂落到她了面前。她吓得蹦了兩下,趕緊離那條彩帶遠了一點。
彩帶晃了兩下,與此同時,玻璃花房上端傳來一聲輕笑聲。
“我看能不能釣個小可愛上來,心願成真了。”花房的露臺上,一個穿着青色旗袍挽着鬓的貴婦人正站在圍欄前,笑得異常溫柔。
江沐和貴婦人對視上,下一秒眼眸一亮,喊道:“姨!”
容川的母親容夫人彎了彎眼,朝她招手:“上來吧,沐沐。”
江沐應了一聲,沿着花房外的樓梯踢踢踏踏跑上去。
一上去,看到花房頂端擺放着一套桌椅,長長的方桌上放置着各種鮮花和各色絲帶,以及花藝剪、花泥刀、花道剪、美工刀、枝剪等等一系列花藝工具,俨然一個花藝設計現場。
“姨什麽時候回來的?”江沐一邊瞄着桌上的工具一邊問道。
容夫人将剛剛用于捉弄江沐的彩帶整理好,笑着道:“剛回來不久。”說完,戳了戳江沐頭上的丸子,“一段時間不見,咱們沐沐越長越漂亮了。”
江沐道:“姨更漂亮。”
她說得格外認真,這可把容夫人逗樂了。
“沐沐可真是個小甜心。”當然,這是在正常情況下,而在一些不那麽正常的情況下,江沐的某些所作所為,就算是見多識廣的容夫人也會覺得啼笑皆非,不過就算如此,江沐依然是他們整個容家的寶。
“小寶貝,最近有沒有乖乖聽你容大哥的話啊?”容夫人問。
江沐覺得這話有點像逗小孩兒,于是不太開心地癟了一下嘴:“聽話啊,還有誰比我更聽話呢?”
容夫人沒有錯過她的小動作,眼中滿是笑意。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之後容川來了,帶來了容夫人需要的鋼絲鉗。
容夫人坐在藤編椅上教江沐花藝,江沐會的才藝不少,花藝卻是第一次接觸,沒多一會兒就因毛手毛腳被玫瑰花刺紮破了手。
看着血珠從指尖冒了出來,她想也不想,一個豪氣地擡手,精準地将自己受傷的手指戳到了坐在她旁邊的容川的嘴巴裏。
容川被戳愣了,容夫人見了也愣住了,而江沐卻在兩個人的注目之下,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再自然不過地收回手指,轉而繼續去折騰那些花兒。
“……”
“……”
容川終于反應過來,抓住了她受傷的那只手:“給我看看——”
江沐手指上的傷口很小,已經沒再流血了,也沒有斷刺在裏面,容川松了口氣,拿起旁邊的手套幫她戴上。
“小心一點。”他提醒道。
江沐“哦”了一聲。
她立下要送容川一束最美麗的花束這一偉大目标,于是在這堂花藝課上投入了極高的熱情。
可容夫人早早看出了她天賦有限,中途便放棄了教她,放任她自由發揮去了。
停下了教學事業的容夫人因此擁有了空餘的時間來觀察自家大兒子,這一觀察卻讓她暗暗心驚。她驚訝地發現,自家兒子的目光始終沒有從江沐身上離開過,仿佛他的眼中,除了江沐,其他的東西全都黯然失色。
她心中震驚,張了張嘴,卻幾乎啞然。
不知多久過去,她終于緩和過來,出聲輕聲道:
“川兒——”
容川應聲問:“什麽事?”
容夫人笑着道:“明天你有空嗎?”
容川稍稍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點頭道:“有的。”
容夫人道:“那去見見我的一個朋友家的孩子好嗎?”
容川頓住:“見見……是什麽意思?”
容夫人微笑:“就是交個朋友,你們年紀相仿,可能會有許多共同話題。”
另一邊,江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頭,道:“年紀不相仿就不能擁有共同話題了?容川和我聊得很好,不需要別的朋友。”
容夫人:“……”
她擡手摸摸她的頭,在那張留有稚嫩青澀的臉上逗留兩秒,溫柔道,“沐沐,這件事你別插手,好嗎?”
江沐眨了眨眼。
她低頭看着自己設計的花束。
好醜。
太醜了,她不想送人了。
她為自己沒能做出好看的花束感到有一些些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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