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孟雨繁和徐冬誰也說服不了誰。
孟雨繁覺得徐冬是個懦夫, 明明是在用錯誤的方式逃避問題,卻被他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而徐冬卻覺得孟雨繁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他家境富裕,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麽徐冬要早早提自己謀劃未來。
兩個好朋友大吵一架, 幾乎撕破了臉皮,最終不歡而散。
他倆的異樣,很快就被隊裏的其他隊友發現了。
原本形影不離的兩個前鋒,現在居然分開訓練,日常練習也互別苗頭。若是在更衣室遇見了,根本沒有一點眼神交流, 更別提說話了。
……
這天,他們隊內打對抗賽,教練老武頭照舊把他倆分在同一隊。
結果剛開場十分鐘, 老武頭就吹響了哨子。
“停下、停下!會不會打球,你們以為這tm是什麽,小丫頭拍皮球嗎?”老武頭鐵青着一張臉, 叫住了這群大小夥子。
老武頭今年五十多歲,身高剛過一米八五, 在那個營養匮乏的年代,已經算是很高的個子了。不過和現在動辄兩米的籃球少年相比, 他的身高根本不夠看,教訓人時, 還需要仰起脖子。但即使這樣, 隊裏沒有一個人敢小看他, 在他面前都老實的和鹌鹑一樣。
“孟雨繁,徐冬,出列!!”老武頭準确地點出他們倆的名字。
兩人只能讷讷出列,孟雨繁垂着頭,而徐冬呢,則揚起腦袋,一副不忿的樣子。
“你倆怎麽回事?從上周開始就這幅死了爹媽的樣子,怎麽着,跳皮筋跳輸了?還是誰的娃娃被誰搞壞了?要不然就是毽子弄丢了?”老武頭冷笑道,“學了五年傳球,培養了五年默契,都他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
他們倆是隊內的大小前鋒,按理說應該互相配合。可是徐冬給孟雨繁傳球,孟雨繁不接;孟雨繁上籃扣球,徐冬不在旁邊等着搶籃板。
兩個人別別扭扭、磨磨唧唧,簡直像兩團冥頑不靈的刺猬,互相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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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倆可真了不起啊,現在幾月份了,告訴我?!CUBA預選賽再過不久就開始了,首發名單我一直沒往上報,因為我想着你倆都是老将,都是最後一年上賽場了,是都選,還是只選一個?”老武頭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行吧,你倆就這樣下去吧!孟雨繁,徐冬,隊裏不是只有你們倆前鋒,我随便提個中鋒上來都比你們強!你倆以為自己牛逼啊,再牛逼下去,我看你倆都別進CUBA了!老老實實坐冷板凳,畢業之後直接滾蛋!”
老武頭一直是這樣的鐵血政策,很兇,從來不見一點笑臉。
孟雨繁當初是因為一本《灌籃高手》開始了他的籃球夢,小時候他以為世界上所有的教練都像安西教練一樣,胖乎乎,笑眯眯,好說話。可後來他才知道,這世界上就沒有脾氣好的總教練,一個賽一個的兇巴巴。
可教練确實有兇的資本,孟雨繁被罵的擡不起頭來,只覺得滿腹委屈,又不知道該怎麽發洩。
“教練,我……”
“教練,我……”
他和徐冬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兩人下意識對視一眼,又飛快地撇過了頭。
“好歹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你們倆到底出了什麽矛盾我不去問。我是你們的教練,不是你們的保姆,你們有什麽問題,私下解決,明白嗎?”老武頭厲聲說。
“……明白了。”
“……明白了。”
可他們心裏都清楚,這個矛盾他們根本無從解決。
這天的訓練結束後,孟雨繁試探着叫住了徐冬。
徐冬腳步停了停,硬邦邦地問:“怎麽,大少爺還有什麽要吩咐的?又想給我灌輸你的夢想至上理念?”
“……”孟雨繁忽然問,“難道你沒有夢想嗎?你明明和我說過,你的夢想是進入CUBA首發名單、成為新秀球員、參加CBA選秀,最終站到CBA的球場上啊。”
“……是,沒錯,這當然是我的夢想。我從第一次練習投籃開始,就幻想着自己能站在那個最厲害的球場上,讓所有觀衆為我歡呼。”徐冬回答了他的問題,可緊接着,這位大前鋒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再次開口,只不過這一次,他的語氣裏有深深的無奈與煩躁,“……可是大少爺,在實現夢想之前,我要先吃飯啊。”
說到這裏,兩人之間的溫度又降了下來。
他們永遠也無法說服對方了。
孟雨繁還想再努力一次,可不等他張口,一道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孟雨繁,武教練找你。”說話的是助理教練,他手裏還拿着籃球館的鑰匙,“诶?都下訓了,你倆還在這兒幹什麽呢?準備再練會兒?”
孟雨繁忙說:“不是,沒有,我在和徐冬聊天……”
可這時,徐冬已經拿起背包,轉身離開了。
孟雨繁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感覺心裏被堵上了一塊石頭,可他卻不知道有沒有擊碎這塊石頭的一天了。
……
老武頭的辦公室就在籃球館旁邊,很小,很亂,桌子上堆滿了一堆堆的文書,身後的櫃子裏塞着亂七八糟的無數座獎杯。
老武頭很少在這兒辦公,這裏更像是籃球隊的倉庫,辦公室角落裏還堆着一些備用的球衣、球鞋。
孟雨繁入校五年,這還是第三次踏進這裏。
“來了啊?”老武頭見他來了,也沒起身,随手摸過煙盒,在手裏把玩着。
“教練,您找我有什麽事嗎?”孟雨繁規矩地問。
辦公室裏只有他和教練兩個人,助理教練都不在,空蕩蕩的。即使孟雨繁生得人高馬大,站在辦公室裏,也覺得有些太空蕩了。
“嗯,确實有件事。”老武頭說完這句話,就不再開口,煙盒在他手指間翻動着,一下、一下,每一次,煙盒轉動時,盒角撞上桌面,都會發出沉悶的響聲,聲音不大,卻無端讓人生出一陣煩躁。
就這麽無言了很久很久,老武頭終于打破沉默,攪碎了滿室的寂靜。
只見他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熟稔地用打火機點燃,往唇邊一遞,用兩片厚厚的嘴唇包住了煙嘴。
他依舊坐在辦公桌後,擡起頭,在煙霧缭繞中,看向了孟雨繁。
“……我最近聽到一個消息。”老武頭聲音嘶啞,“咱們隊裏有人私自在外面打野球,而且打了有一陣子了,你知道是誰嗎?”
孟雨繁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隔着那片煙,望着老武頭那雙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只覺得整個人都在他的注視下,被壓縮成了可以輕易拿捏的一小團。
他知道嗎?
他知道嗎?
他知道嗎?
孟雨繁的後背早就濕透,掌心更是黏膩無比。
“我……”他喉結滾動,有一滴汗水順着額前低落,掉進眼睛裏,可他卻不敢揉一揉,“……我不知道,我沒聽說過。”
……
“你說你不知道???”
電視臺停車場裏,楊笑震驚地看向來接她下班的大男孩。
孟雨繁點點頭,悶聲道:“是的……我不能出賣朋友。”
楊笑不可思議地說:“這是講兄弟義氣的時候嗎?徐冬帶你進坑的時候,怎麽沒想着你是他的朋友?”
“他就是鑽了牛角尖了。”孟雨繁為他說話,“而且他也說了,他打野球,只是為了能多條退路、多個收入,他絕對不去打假球,也從不參與那些賭博。”
他還是那樣的語氣,一派認真,仿佛覺得這世上所有的反派角色,都只是一步踏錯,他們都會像電影裏演的那樣,在主人公的感召下,終有一天會幡然悔悟,回到正軌。
楊笑看着他,覺得像是在看什麽少年漫畫裏走出來的男主角。
說天真吧,是真的天真。可有時候,一個被社會磋磨到疲憊不堪的人,就是會不由自主的,被這種天真卻固執善良的角色所吸引,也被他的理想所感動。
“徐冬确實不該騙我。”提起這件事,孟雨繁聲音低落,“可我始終記得曾經我們并肩打球的日子,他不是個壞人。”
“對,在你眼裏,誰都不是壞人。”楊笑有些恨鐵不成鋼,恨不得把他抓過來,狠狠rua他的腦袋,“是不是他捅了你一刀還不夠,你還得讓他再捅你幾刀?”
哪想,孟雨繁卻回答:“幾刀太多了。按照我和他的關系,我可以接受他捅我五……不,我能接受他捅我三刀!三刀之內,我都會原諒他的。”
“???”楊笑真不知該生氣,還是該笑了,“捅你三刀你都能原諒,捅哪兒?捅這兒的話,一刀就死了吧。”她擡手,指尖點了點他的左胸口上方。
哪想孟雨繁居然借機攥住了她的手,大掌包裹住她有些冰涼的小手,悄聲說:“這裏捅不進來的。”
“為什麽?”
“因為笑笑姐你吻過這裏,有你在保護我呀。”
“……”
靠,傻狗是把蜂蜜當飯吃了嗎。
楊笑心裏一跳,臉上一陣火辣,也跟着回憶起了那天在球場上的吻。明明只是親在了他球衣上,可随之帶來的餘震,卻一直沒有停下。
她尴尬地咳嗽一聲,把手費力地從男孩手裏抽了出來。
“好了,不說他了。”孟雨繁搖搖尾巴,一雙眼睛閃亮亮地盯着他的女朋友,“該說說咱們的事情了。”
“咱們的事情?咱們有什麽事好說?”楊笑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的是咱們那個賭約啊!”到了這時候,孟雨繁忽然智商上線,變得格外較真了,“咱們兩個不是說好了,如果徐冬是真的有意騙我,我就免費再給你當兩個月男朋友嗎?”
“……”
“怎麽,笑笑姐你難道要賴賬嗎?”
五分鐘之前楊笑還覺得他蠢得要死,可現在,楊笑卻覺得蠢的人是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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