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火,燃至荒蕪

? 永和堂在宰相府的西邊,是老夫人住的地方,火由暖房而起,順着風勢,蔓延不止。

不止洛無夜,所有人都很驚慌失措。

“還愣着幹什麽,快去救火。”洛無夜急道。

我随着衆人一起來到永和堂,看着滔天的烈火,印的天空火紅一片,本是雨後初晴,卻着了火,來來往往的人不停地用盆接水,企圖撲滅大火,可火勢卻越來越盛,勢要燃盡才肯罷休。

慌亂中聽下人對洛無夜說:“老夫人還在裏面。”

“娘,娘!”洛無夜無力地哭喊着,卻因火勢太大,怔怔的看着大火燃燒,吞噬。

她是你母親呵,懷胎十月,一朝痛苦的分娩,誰人能懂!你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她被燒死!然後以悲傷地姿态,去哭盡眼淚,以後半生去悔悟嗎?逝去的東西就永遠的消失了,就像你曾經愛慕過的夢雪,眼睜睜的看着他的生命在手中消失殆盡,其實能有多愛呢。

這火燃的可真旺,居然呈現出妖豔的紅色,一搖一晃的映襯着他的臉,美到不可方物。

原來人命在你眼裏就這樣輕賤,我深深地看了洛無夜一眼,橫下心,這個曾經保住我平安降生的女人,我卻一面也未曾見過。

我搶過過往的一個下人的水桶,将紗衣浸在水中,然後用了擡起水桶,将冰涼的水盡數倒在自己的身上,所有人都望着火海,不知在想些什麽,我無暇注意蕭定橋皺着眉頭的目光是否朝向我,用浸了水的輕紗覆住口鼻,直到我沖進火海,才有人驚呼道:“三小姐!”

火燃的太旺,濃煙彌漫,我感覺自己弄濕的衣物,很可能會很快地烤幹,高溫侵蝕着我的皮膚,我小心的避讓着随時可能掉下來房梁,同時必須要趕快找到老夫人。

“奶奶!”我大喊道,沒有人回答,濃煙卻透過輕紗嗆進我的喉嚨,那樣多的房間,我該怎麽找?突然想起,青兒告訴過我,老夫人喜歡在西間寫字,我決定賭一把,辨別好方向,便往西間沖去。

果然發現了被火困在角落,被煙嗆得有些迷糊的老夫人,我趕快,也顧不得許多了,我呼喚到:“奶奶,奶奶。”

她擡起頭看着我,淚水突然湧了出來,緊緊地握着我的胳膊:“來啦,孩子你來啦!”

在危險面前,一切的生命都是那樣的脆弱而平等,誰都會一不小心失去生命,我沒有多想,把我頭上的輕紗一把扯下,裹在老夫人的身上,我有些吃力的想背起她,再次感到這副身體的嬌弱,這也太重了,我心裏暗暗發誓,等出去了,一定要好好的鍛煉身體!

背不動,我只好連拖帶拽的想辦法把她帶出去,就在我費力的把她送到西間門口時,眼見着是走不掉了,她突然對我說道:“孩子,我對不起你,你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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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了,怎麽可能先走,你是對不起我,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死,我不管她說了什麽,依舊費力的想帶她走着,這時,一根燒斷的橫梁突然砸了下來,我下意識的擋在老夫人的身上,心道:“完了,要死在這了。”

聽到有重物相撞的聲音,我已被一個人拉起,蕭定橋,居然是他不顧一切的沖進來,生父在外後哭喊的聲音只覺刺耳!

“快走。”他遞給我一方打濕的手帕,看着滔天的大火,蕭定橋忽拉起我的手說了一句讓我非常感動的話,“我帶你沖出去!”

火勢太大了,除非蕭定橋帶着我們沖出去!可三個人根本不可能同時,只嘆他分身乏術,他本意是帶我離開,可我對上老夫人老淚縱橫的眼睛,她拉着我的袖子乞求到:“芸兒,救救我,我讓無夜擡你母親做平妻。”為了生存,語氣甚至有卑微的意味,唐唐宰相府老夫人,竟也有這樣低三下氣的時候,方才不是還讓我先走嘛,這一看能出去了,立刻把我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平妻,現在想起來我啦,呵,看着她布滿皺紋可憐兮兮的臉,我心裏有了打算,平妻,這可是你說的,本來還為了身份不高,想到以後在王府也會受人欺辱,現在好了,什麽叫得來全不費工夫,不用看洛無夜的臉色,借他的手了,我這是拿命在賭,若能活着出去,憑她這句話,我就是相府的嫡女!到時候就算她反悔,當着蕭定橋的面想來也會被噎回去。

點頭的就是傻子,本着此時不裝更待何時的原則,我淚眼漣漣,言辭無比懇請道:“奶奶說的什麽話,你我血肉至親,救您是本分,何來嫡庶尊卑之分。”說着竟跪了下來磕頭道:“奶奶,恕孫女日後不能膝下盡孝之罪。”

丫說的情真意切,我自己都要被感動了,你看看那些個平日裏在你面前晃來晃去的嫡親,還不如我一個平時連面都見不到庶出,你可要出去好好地跟他們生一生嫌隙。

瞧這火勢,怕是不能再拖了,我起身擡頭對上蕭定橋有些複雜的眼神,催促道:“你快帶奶奶走,不要管我。”我這是用我的命換你茍延殘喘的日後啊!

對上她流露出萬分感激的眼神,之前升起的那點不知名的好感伴着熊熊業火,灰飛煙滅,可笑啊真是可笑,不過這賭局我是贏了一半了。

我見他面露擔憂,猶豫不決,我趕忙推着他道:“快,我都十七了,可以自己走。”

他似乎為之一怔,随即點了點頭,帶着老夫人用輕功沖破束縛飛了出去。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又一個橫梁冷不防的掉落在我面前,方才我哪怕在快那麽一點,就會被砸中,我忽然冒起了冷汗,前面完全看不到路,我似乎迷了方向,感覺好難受,呼吸有些困難,我有些無力的跪倒在地上,我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卻漸漸體力不支,真是的,洛芸的身體素質太差了,這裏可真熱,比蒸桑拿還熱,我的意識漸漸有些模糊,我在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會不會沖進來,我搖了搖頭,想什麽呢,我不能死,曙光就在眼前了,就算再有一次,只怕自己也會奮不顧身,只是下一次,不會再這麽冒失……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意識在一點點的流失,恍惚間感覺被誰抱了起來,這樣的感覺好安心,喬木,是你嗎?我不自覺的有往那人的胸口靠了靠,感覺他的胸膛微微顫抖,再次有知覺的時候,已經在外面,我勉強睜開眼睛,卻看到一臉焦急的蕭定橋狠狠的掐着我的人中,我伸手想推開他,卻沒有力氣,只好嘟囔道:“好疼。”忽然感覺胸口好疼,一陣劇烈的咳嗽,他輕輕地撫着我的背,柔聲安慰道:“好了,沒事了。”

我看了看四周,廢墟還在未燃盡,燃氣的白煙之上,有缥缈的味道,此刻只有青兒和鳳姨娘在,我有些疑惑道:“奶奶呢?”

蕭定橋有些好笑的看着我,“我把老夫人帶出來的時候,除了她們兩個,沒有人關心你的安全,你倒好,心裏滿滿的裝的都是別人。”

“到底是我奶奶,我不能見死不救。”

我有些尴尬的看着他,這樣近距離的看他的臉,發現他五官長得恰到好處,劍眉上挑,眼神深邃,那樣堅毅的臉上卻留下幾道火海特有的黑色印子,忍不住指着他的臉笑出聲來。

“……”蕭定橋一臉黑線的掏出一小方鏡子遞給我,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也比他好不到哪去,覺得自己是那樣可笑,什麽骨肉血親,人心竟涼薄至此,我指着鏡子裏那個灰頭土臉的自己哈哈大笑,笑到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突然的心酸到無力,就哭的撕心裂肺。

蕭定橋嘆了一口氣,竟不知如何是好,默默地伸手替我擦掉眼淚,可眼淚來勢洶洶,像決堤的大水,剎也剎不住,索性拿起他的袖子胡亂的擦起來,我想到了西馳為我燃盡一魂一魄之後蒼白的微笑,還有那日夜雨中擁我入懷,為我擋住喧嚣的喬木。

而此刻,仿若天地間只剩下我與他,還有烈火蔓延下荒蕪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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