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東方先生

京城東郊的棱王府內有一處水閣,如今天氣漸熱,七皇子便将書房的棋局搬至水閣上,拉着一白衣男子與他對弈,一身天青色長袍的蕭墨珩,頭頂白玉小冠,依舊一派清新俊逸,而對面這名男子約莫三十出頭,他白巾裹頭,長須飄飄,手執羽扇,一片高雅風采。

“聽聞先生最近新作了一首曲子,珩可有幸一賞?”蕭墨珩手執一子放下,擡眉輕聲問道。

“前些日子,泛舟燕雀湖,清風徐徐,水波粼粼,便有感而發,遂作了一曲,耳後讓人給殿下送過去。”男子先拱了拱手,謙和有禮地回道。

此男子正是蕭墨珩座下軍師,東方湛,東方先生精通音律,善作曲,蕭墨珩和蘇君逸均好雅樂,蘇君逸甚至拜他為師,學習音律。後蕭墨珩辟他為王府咨議參軍事,實則是蕭墨珩的帳下謀士。

“先生上次去了一趟京口和廣陵,可有見到徐州刺史石冰将軍?”蕭墨珩劍眉輕擡,“殿下,石冰将軍是聖上的親信,不好收服,但他家将和部曲頗多,如若能納入殿下麾下,如虎添翼啊!”東方湛停了下來,望着他答道。

蕭墨珩執子沉思,徐州刺史出鎮廣陵,在建康之東,是京城近援,得到徐州刺史的支持是必走的一步棋,他突然擡睫,“先生有何良策?”

“石冰雖為武将,但有勇有謀,陛下對他深為信賴,不過,石冰并無親子,只有兩個女兒,如果想要得到他的支持,可有兩策。”東方湛輕搖羽扇,淡定地看着蕭墨珩。

蕭墨珩垂了垂眼,隐約猜到東方湛的想法,他沉默了一會後,吐出四個字:“先生請說。”

“一則殿下娶她的女兒為側妃,二則在他的家将裏面安排我們的人手,伺機培養,取得石冰的信任。不過,在下建議殿下可以兩策兼而有之。”東方湛嘴角帶笑,語氣悠然。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先生已經開始實施第二策了!”蕭墨珩帶着試探的眼神看向他。

東方湛被他識破,失笑起來,“石将軍是一良将,殿下可以聯姻來穩固。”

蕭墨珩聞言收住了笑容,眉頭輕蹙,目光沉靜如潭,心裏微微有些酸澀,為了那個目标,他步步為營,已經放棄了太多的東西,如今多娶一個女子又算得了什麽?他內心不禁自嘲,思罷,他伸手将指尖那顆子重重按住,方出聲道:“我不想做的太明顯。”

“只要殿下點頭,此事交予湛處理即可。”東方湛依舊不依不饒,荊州的袁氏兵力強盛,萬一将來有不臣之心,大軍順流而下直下建康,那朝廷危矣,只有在建康下游部署重兵,方能保建康穩固,徐州刺史的位置則尤為重要。

“好,先生安排吧!”蕭墨珩放子起身,踱步立在欄邊,望着湖中的荷葉發呆,腦子裏不由想起那晚的曲水流觞,以及一個飄逸的身影,神情漸而有些恍惚。

“多謝殿下成全!”東方湛也起身行了一禮。

蕭墨珩一愣,轉過身來和言道:“先生哪裏的話,先生為墨珩苦心謀劃,墨珩只有感激的份。”

“殿下言重了,良禽擇木而栖,湛能得到殿下的青睐是湛的榮幸。”

“先生輔佐墨珩已有七年之久了,為墨珩布局天下,用心良苦,墨珩早已視先生為師為友!”蕭墨珩語氣輕緩,言辭透着真切和感動。

東方湛聞言神色有些激動,拱手作禮道:“湛敢不竭盡全力,以佐明主建不世之功!”

蕭墨珩輕扶他的肩,“好,先生知我為人,他日功成名就,先生便是第一人!”

東方湛只是怔怔不能言,遂再拜了一拜。

“哦,對了,先生,我讓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蕭墨珩走上前一步,一手負後。

“殿下,江梅确實出身梅花谷,曉月樓的一切人手和調度也均出自梅花谷!只是湛認為,這位江姑娘入京恐怕沒那麽簡單。”東方湛一字一句道。

蕭墨珩劍眉一挑,“先生此話何意?不是先生出策讓我擄了她入京麽?”

東方湛略略苦笑,輕扇一搖,思忖道:“殿下,雖說如此,可她如今在京城卻是安然住了下來,實在看不出是被迫的,這倒是讓湛詫異了…”

蕭墨珩淺淺一笑,“先生是沒有見過她,她呀,本是個很閑适的女子,既來之,則安之,他日先生見了她就知了…”

東方湛笑了笑,沒說什麽,看來七皇子很喜歡這個女子,他心裏暗道。

蕭墨珩思忖了半晌後,覺得東方湛的擔心不無道理,遂說道:“不過我還是會注意的…”

東方湛點了點頭,答道:“不管她是什麽來意,當下還是得設法讓她投靠殿下,江姑娘雖說只是一個女子,但她的絕世醫術以及曉月樓的實力不容小觑,何況,曉月樓如今在巴蜀的成都和大燕的洛陽均有分塢呢!他日圖謀天下,曉月樓可堪大用!”

“先生覺得她會為我所用嗎?”蕭墨珩眼神瞟向他,帶着一絲憂慮。

“這要看殿下的手段了!”

“她跟老九關系很好呢!”蕭墨珩似乎有些醋意,明明是自己先遇到她,偏偏最後為小九作嫁衣裳,他不高興,很不高興。

“這樣也不全然是壞事啊,如若她協助九皇子,些許能為我們除掉一些對手,有的時候自己不出手,便創造機會讓他人出手吧!”東方湛口中輕輕吐出這些字,淡然優雅,只是他不知道,這樣的話,別人也說過。

蕭墨珩淩厲的眼神掃過他,嘴角一絲輕笑:“還是先生有高見呀,我倒糊塗了,那正好,太子和晟王的事就交給他們了。”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要讓江梅俯首稱臣,殿下,江姑娘的事情就交給湛吧,湛一定有辦法讓她臣屬于殿下您!”他的眼中透着剛毅和果斷。

“先生既然如此有把握,那墨珩也放心了,只是有一點,不許傷害她一分一毫。”蕭墨珩堅定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柔軟。

東方湛聞言失笑,随即點頭應允。一入京城就能虜獲兩位皇子的歡心,看來這個江梅真是不簡單呀。

兩人正在各自遐思中,一個淺綠的身影走過來盈盈欠身道:“殿下,晚膳已經好了,請問殿下是否可以用膳了?”

來人正是蕭墨珩的側妃,會稽內史謝赟的女兒謝遠岫,她一身淡綠色的襦裙,外披一層白衫,随着蓮步輕移,豐盈窈窕,身姿綽約,她聲音柔如靜水,立在一旁等候蕭墨珩的回複,一眼望去,一派娴靜端莊。

蕭墨珩早年開府時,曾娶有一正妃,然正妃早故,只留下一女,蕭墨珩心生感傷,一直未續弦,也未急着将謝妃扶正,但平日裏府上都把謝妃當做正妃對待,那孩子也由她撫養。

蕭墨珩聽到她的聲音,轉過頭來,朝她輕輕點頭,随即又對東方湛說道:“先生一道用膳可否?”

“湛還是不擾殿下和側妃了,湛先告退。”說罷,東方湛再行一禮便轉身離去。

蕭墨珩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微微感嘆,幸得此人,昔日劉邦有張良,而東方湛便是自己的子房了。思罷便與謝遠岫一起回屋用膳。

晚膳過後,蕭墨珩的侍從覃信送來一個帖子,“主子,這是峥樂臺派人送來的請帖,說是今年的‘峥樂雅樂’于後日舉行。”

蕭墨珩接過帖子,看了一眼,神色微動,今年的盛會由峥樂臺主辦,更有幽蘭畫坊和靜怡書坊協理,請了幽蘭畫坊的人,那太子殿下一定會去了,他嘴角浮起一絲輕笑,看來這場盛會是有人特地為太子舉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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