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無盡起伏

步珩微一夜難眠,盡想着明日到了禦史臺,陸璟蘊該用何種話語來揶揄自己,或者又該如何對自己進行言語攻擊,怎麽想結果都很慘烈。

翌日晨起後,步珩微揣着折子,頂着一對熊貓眼匆匆往朝堂趕去。惴惴不安的小心髒比官職考核時跳的還要劇烈,一些吃食總不至于遭到彈劾罷?

出乎她意料的是,朝堂之上沒有彈劾,朝參結束後,陸璟蘊也沒有像上兩次那般,突然出現在她身側冷嘲熱諷。可這頓朝食她吃的也很是不安,生怕陸璟蘊那張冷臉一冒出來,她就會一不小心噎死自己。

步珩微打着哈欠回到官署時,扁扁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起來,朝食也沒吃多點,現在餓也很正常。眼瞅着四下無人,她轉身就往公廚溜去,現在也只能讓小吏廚熬些甜米粥喝了。

木門敞開着,步珩微往公廚裏探頭進去,目光搜尋着熬甜米粥的小吏廚,可尋着尋着,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三個精致食盒上。

“小天酥餅?”步珩微霎時變了臉色,聲音都有些顫抖,“這是從哪裏來的?”

“陸大人拿來的,說今日會食後分給各院侍禦史。”管事者以為步珩微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邊說邊不停地往自己身後瞅去。

“陸大人?”步珩微嘶了一聲,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難不成這陸刺猬轉性了?

不過她那一顆忐忑的心總算放了下來。陸璟蘊既然都送出來了,他應該也不會再拿小天酥餅說事,那自己應該也不算是賄賂了!

步珩微長舒一口氣,吩咐了小吏廚熬甜米粥後,便身形輕松地往署堂走去。

一進門她就瞥見了坐在正中案牍後的陸璟蘊,依舊是筆直無虞的紫袍服,連翻閱案卷都那麽一副孤傲出塵的模樣。因着小天酥餅的事,步珩微對他也沒了先前那般反感,她整了整衣袍,禮貌性的上前欠身施禮道:“陸大人早。”

翻閱案卷的陸璟蘊也沒有擡頭,只是冷冷問道:“你是否翻看過十四年前的卷宗?”

“诶?”步珩微愣怔着眨了眨眼,反應過來時立即張嘴回道:“是,下官在查比部郎中案時去翻閱過。”

她忍不住心下一陣竊喜,想着有可能這陸刺猬察覺到了她的努力認真,要重新把比部郎中案的權利交還給她。

可正當她美滋滋地遐想時,廳堂上方又傳來一句冷冰冰的問話,“陳方瑞在西壩決堤案中貪污受賄,跟十四年前的卷宗又有什麽關系?”

陸璟蘊邊問邊緩緩擡起頭,直直盯視着幾步開外的步珩微。

Advertisement

她即刻感受到了那再熟悉不過的如炬目光,渾身毛孔下意識的張散開,放佛在向那凜冽寒光不滿地叫嚣。步珩微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随即在腦海中整理了下語言,恭謹答道:“下官只是遵照為言官者最基本的原則行事,在彈劾前,會把任何可疑人的過往梳理一下,為上疏做好充分準備。”

“充分準備?”陸璟蘊冷哼了聲,“案卷室只允許調相關卷宗,而郎官記載你查閱了十四年前的卷宗,陳方瑞十四年前還未入皇城,只是一個小小的軍中記賬先生。調出與本案無關的卷宗,這你又作何解釋?”

“這,這有什麽需要解釋的……”步珩微有些蒙楞,“也沒人跟下官說過案卷室只允許調相關卷宗啊……”

“胡鬧!步青竟然縱容你到這種地步!”陸璟蘊噌地站起,眸光無溫,“說!你到底在查什麽?”

震喝聲一時驚得她頭皮發麻,步珩微登時愠怒,“陸大人這是在懷疑下官麽?下官翻閱卷宗以正當手段彈劾陳方瑞,這又有何過錯?”

铿锵有力的聲音絲毫不遜色于她在朝堂之上的彈劾,面容之上毫無畏懼。陸璟蘊站在她身前,以一種居高臨下之姿探視着她眸光裏的堅定,可他渾不将這種堅定放在眼裏,反而嘲諷更甚,“難道你不是要替你父親掩蓋些什麽?”

犀利的字句瞬時紮得她渾身疼,步珩微沒想到堂堂禦史大夫會有如此陰暗心性,簡直難以置信!

“下官一直在查的是西壩決堤案,一幹大臣中飽私囊,致使三萬災民流離失所,下官必查一個彈劾一個。若要這麽做也會讓陸大人曲解,那下官無話可說!”步珩微撇了臉,不再與他對視,她真怕自己再看一眼會沖上去将他咬死。

“別以為本官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你以為送些吃食,本官就會讓你重掌比部郎中案?”陸璟蘊哼聲冷笑道,“步青還真是養了個好兒子,行事與別個言官就是不同!”

什麽?步珩微攥拳緊壓着怒火,轉頭惡狠狠地瞪了陸璟蘊一眼。當真是無恥之徒!原來是她自己會錯了意!什麽轉了性子!都是瞎扯!

“還有,以後與案件不相關的卷宗,你,禁止調閱!”陸璟蘊說完,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踱出了署堂,仿若剛才那番針鋒相對只是無關緊要的聊天。

步珩微恨恨地朝半空中揮了兩拳,後槽牙咬的咯咯作響,本官回去就紮個小人!先把那張嘴給縫起來!

此時榮漢阗正揣着朝食尾子溜達回來,一進署堂他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硝煙味,眼瞅着步珩微正咬唇發狠,他也來不及将食袋挂好,便奔過去關切問道:“步中丞,你這是怎麽了?怎麽跟個受氣小媳婦似的。”

“沒什麽!路上遇到了條瘋狗,心情不好。”步珩微悶悶地回完話,也沒再理榮漢阗,轉身回到自己案牍前,埋首在案卷裏,平複着翻江倒海的心情。

郎官已将臺院上報的文書摞在了她身側,步珩微按例大體問了幾句話,便無精打采的一本本翻閱起來。

第三本文書一打開,她的目光便被吸了過去。兵部侍郎高平恷因小妾大鬧酒樓,最終鬧出人命,他便借職位之便,私下處理了涉案人家,究其過往,更是有渎職嫌疑。

步珩微合上文書,心下一陣緊張,終于又來了條大魚!雖然高平恷隐藏的很好,但她還是查到了那麽一點蛛絲馬跡,西壩決堤案中陳方瑞絕對是受了他的庇護,才會那麽為所欲為。況且十四年前的卷宗不用再翻看,她也記得很清楚,高平恷曾在林宇塵将軍麾下任職,他也是十四年前那個案件的參與人之一。

她承認她是存了些私心,但絕不是替她父親掩蓋些什麽。

步珩微決定速戰速決,三天,證據已收集好,臺院與察院的文書也已報上來。而這三日內,陸璟蘊卻一直沒有在署堂出現過,她求之不得。作為禦史中丞,在彈劾的事情上她無需征得陸璟蘊同意,有些文書是需要他批審,但卻不是事事都得他做決定,她有越級彈劾的權利。

出兵貴在神速,她決定明日朝堂之上就彈劾兵部侍郎,這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容不得馬虎,她要讓陸璟蘊看看,她能當上禦史中丞,靠的是能力。

翌日,好巧不巧,步珩微出門時與陸璟蘊打了個照面,這讓她覺得今天鐵定晦氣。她依舊照例在遠處微欠身施了施禮,可面容之上是再明顯不過的傲然與疏離。以前再怎麽樣,她還會尊他是禦史大夫陸大人,現在他在她眼中,只是一個與地痞無賴般等同的存在,她亦無須強迫自己去敬重。

朝堂之上,大理寺卿稱比部郎中案已完結,他們一致認為那空心蘭之毒乃是陳方瑞自己投放,是畏罪自殺。

步珩微對此結果并不感到詫異,若一味查下去會牽扯太深,誰都想盡早結案。她也用不着去點破這個事,她本想用陳方瑞引出高平恷,可既然現在高平恷現出身來,她也不想去計較那麽多。

大理寺卿歸列後,步珩微執象牙笏出列,陸璟蘊微側了側眸,些許的詫異之色閃過,她卻無視左右,直視上方,一番慷慨陳詞,将高平恷的罪狀一一列示在百官之前。

她的彈劾引發了不小的議論,畢竟誰也不會想到堂堂兵部侍郎會去與比部郎中狼狽為奸,堪堪導致修築的堤壩成為虛設。高平恷并沒有出列為自己辯解,因為他根本不在常參官之列。

步珩微眼角一跳,想着許是告假了罷,可千萬別再出什麽幺蛾子。刑部即刻差人去拿,得到的結果卻是,高平恷昨晚已在書房自缢。

朝野震驚,接連兩起朝廷命官案,皆是自殺,未免讓人可疑。

步珩微一回官署就聽到了這震破她心肺的消息。昨晚?又是昨晚!她肯定有人走漏了風聲,可就算有人走漏風聲,高平恷也不至于自缢于書房,曾馳騁沙場的铮铮鐵漢子,就算死也要死得體面些,總不至于偷偷摸摸上吊。

這內裏肯定有隐情!她恨不能自己是個驗屍官,能去好好扒拉下高平恷的屍身。

“珩微大人,真是好能耐!彈一個死一個!”帶着冷笑的話語一字不差地灌進了她的耳朵

不用想也知道,這陰測測的聲音來自于誰。步珩微回身,仰頭瞪視着陸璟蘊,緊抿的雙唇顫了又顫。

若真有這能耐,我步珩微第一個彈劾的便是你陸璟蘊!

可她硬生生将欲奔出口的粗話轉成了懇求,“請讓下官接手兵部侍郎案。”

“你還真夠執着,兩條冤魂在你手上,你覺得本官會讓你接嗎?”陸璟蘊忽的沉下聲音,一字一頓道,“與你父親還真是不相上下!”

那眼眸裏的厭惡之情讓步珩微冷不禁打了個哆嗦,她現下也管不了那麽多,只揚聲質問道:“為什麽不讓我接案查個明白?難道陸大人也随那些老官堅持‘人死為大’這種迂腐思想嗎?縱然進入墳墓也逃脫不了他是案犯的本質!陸大人一直阻攔下官查下去,難道是你存了私心?”

陸璟蘊驀地眯了雙眸,心中竟不着痕跡地有所動容,放眼朝堂百官,絕不會有人敢說‘人死為大’是一種迂腐思想,沒想到她竟這般犀利。步珩微見他那般蹙了眉不言語,眼神似刀劍布滿殺氣,以為陸璟蘊這是要暴怒,心中不免有些後悔剛才的一時快言。

她的心神飛速快轉時,陸璟蘊沒有如她想象的那般暴怒,只是冷笑得更甚。

“做不到一擊即中,便不要去尋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本官讓誰查也不會讓你去查!本官這是在替你們步家消除些罪孽!”剛毅俊美的面容之上滿是誠懇,卻也充滿戲谑,“免得再制造冤案!”

冤案?步珩微咬牙,自從這禦史大夫上任,一切就都向着她無法掌控的方向奔去!心底裏的怨怼憤怒一霎時沖向了腦海,她擡手指着陸璟蘊似是在訓誡下屬般,“你這是以權謀私!既為言官之首,竟心存偏見!何有公正可言?”

“哦?是嗎?”陸璟蘊竟反常地沒有拉下臉,只是格開她指向自己的手指,一步步緩緩地往她身前挪着。步珩微不知他此舉是何意,有些慌亂地往案卷架退去,直到退無可退。

陸璟蘊也不再逼她,保持着垂首盯視的姿态,墨黑眼瞳中的散碎星光逐漸暈染開,聲音愈發低沉如勾魂鬼魅,“你難道不知道嗎?你沒有選擇,也抵抗不了,如同現在。本官會讓你們步家,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究竟是犯了一個怎樣的過錯!”

“你!”步珩微氣極,“別以為你是禦史大夫,你就可以嚣張!”

“別以為你是禦史中丞,本官就不會動你!”他幾近于怒吼了出來,僞裝出的冰冷沉靜如落地的琉璃般霎時崩裂。

步珩微不明白,該發怒的是自己,可為何他的眼裏卻蘊含着滔天的怒火。

近在咫尺的距離,步珩微被這悶熱憋到窒息,她不想再與他浪費無謂的口舌,擡起手臂欲推開他,他卻驀地垂首附在她耳邊,以幾不可察覺的聲音緩緩道:“怕是你父親也記不得,他欠了本官一百二十八條人命!”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