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舊時今日

“包……包子?”步珩微驚出一身冷汗,張嘴就結巴起來,“你……你才沒事塞倆包子!”

“那你這……”

在那穿透人面皮的目光下,步珩微下意識的又往後縮了縮身,“鴦刀多纏了兩層绫布,以防傷身,陸臺主難道是想要現在搶了去?”

步珩微咬着唇角,怦怦跳的小心髒險些蹦出嗓子眼,因為腹部的刀傷,束胸沒束緊!這可如何是好!陸璟蘊在幾步開外瞧着她兩只小爪攥成了拳頭,笑得甚是和煦,“本官可不想扒你衣服。”

扒衣服?轟的一聲……步珩微腦海完全空白,下一刻踢着腳轉身就往回奔去,不想一股勁被擋住,一頭撞進了李綏的懷裏。

“發生什麽事了?”李綏抓着她微顫的雙肩,暗黑的眸子卻瞄向了她身後的陸璟蘊。

陸璟蘊早已轉身往陸府走去,“珩微大人下次跑的時候,可別再學你家的驢了,有失官威。”

驢?步珩微還沒反應過來,李綏已将她攬在身後,提了劍就要上去,步珩微忙扯了他的袍袖輕聲道:“無事,李兄不用擔心。”

“還不擔心?那厮在禦史臺一手遮天,遲早會要了你的命!”李綏一反常态的激動,暴躁的語氣裏全是心疼。

步珩微知道他也是為自己着想,不免軟下姿态安慰道:“李兄擔心過了,我好歹也是禦史中丞,他總不至于要了我的命,放心罷。”

步念筠站在階下,看着互相拉扯的兩人,不知為何,心底有些酸澀,她心心念念的那個男子就在眼前,可卻又遙遠的如同在天邊,他眼裏仿似只有兄弟,再好看的女子也不過只是陪襯。

步珩微見念筠一人杵在不遠處不出聲,便招了招手,“過來與我送李公子一程罷。”

三人并肩,一路沉默行至了永寧長街盡頭,告別時念筠含笑嬌羞問道:“李公子,你最喜歡吃什麽?能否告知念筠,也讓念筠下次好做準備。”

“不用太費心了,免得太過勞累,你照顧珩微已經很辛苦了。”李綏心不在焉地回着,眸光依舊不受控制地往步珩微瞥去。

步念筠輕輕擡着眼睫,卻也不敢與他直視,“念筠不辛苦,李公子,下次帶靜兒妹妹來玩罷,我甚是喜歡她。”

聲音溫柔似水波無痕,輕輕浮蕩在人心之上,李綏嗯了聲,并沒有注意到她緋紅的面頰,只是轉身向步珩微囑托道:“我看你走路還不甚利索,再多休養些時日,禦史臺不急着回,我明日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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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你白日裏還得查案。”步珩微眸光磊落,不似先前那般逃避,笑着婉拒道,“我已無大礙,李兄不必太過挂心。”

李綏微動了動唇,卻未将話說出口,最終也報之一笑,輕搖着頭轉身消失在了暗夜裏。

步念筠咬着唇角,恨恨地跺着腳,“姐姐,李公子莫不是,莫不是……有龍陽之癖?”

“他為何總是對我愛搭不理,對你這個男子倒挺上心!”步念筠有些狐疑的打量着步珩微,見她只是蹙着眉頭也不反駁,當下烏圓的眼珠都快要瞪了出來,“難道李公子真……喜歡男子?”

“诶?你說什麽呢!李公子怎麽會喜歡男子。”反應過來的步珩微輕戳着念筠的小腦袋,只覺有些好笑,“小腦袋瓜整日想些什麽呢!我與他只是兄弟情。”

話一出口,那晚在沉香苑的話語卻又湧進了她的腦海,在她眼裏的兄弟情,在他眼裏卻不是。步珩微握着念筠冰涼的手,輕聲道:“姐姐也不知該如何說,只是感情的事得慢慢來,或許李公子還未發覺你的情意,等他慢慢發覺時,也會傾心于你的;就算他不會發覺,也總會有別的男子衷情于你,一世待你在心尖之上,知道嗎?”

步念筠靜靜聽着,嗯聲之餘不禁抿唇偷笑起來,“只要李公子不是那什麽就行,我會等他的,等他發現我一直站在他身邊。”

步珩微笑她是小傻瓜,心下裏卻有些難受,總歸還是自己擋了念筠的情路,希望她以後不要記恨罷。

翌日早起,天空有些陰霾,步珩微生怕隔壁那厮再來糾纏,匆匆收拾了番便出了步府,折頭向西往法玄寺趕去。

多金噠噠地一路溜達到了山上,也不用照客指引,步珩微徑自找到了半山腰的藏經閣,僧值并沒有在門外候着,步珩微還覺得有些驚奇,當她走近客室去敲門時,更讓她驚奇的事情出現在了眼前,一襲嫩粉的小姑娘正趴在書案前與修言一起閱讀經書,确切的說是修言翻閱經書,那小姑娘趴在書案前看修言。

這姑娘……來得可真夠早!

步珩微暗自瞥了眼修言,與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獨處一室,還真能坐得住,果真是切斷三千紅塵心如止水的知藏。

“诶?步中丞?……”靜兒發現修言擡眸,随着視線這才發現步珩微已經站在了門內,小腦袋便嗖嗖地往她身後彎去,“我哥呢?我哥也來了嗎?”

“昂……”步珩微極不自然地點着頭,“你哥哥就在山下,他還說今早不見了你,想找你來着,沒想到你獨自一人來到了法玄寺,你若現在下去,應該能碰上你哥哥罷。”

步珩微每說一句話,靜兒的臉色就多一分焦急,最後小身體直接躁動了起來,“這……這該怎麽辦!我又要被禁足了!修言,讓我藏你房間好不好!等會兒見着我哥,就說沒見過我……”

靜兒邊說邊摟起裙擺,拉着修言就要往小側門奔去,修言依舊一動不動地靜坐于竹團之上,“步施主難得撒謊開玩笑,為何不說得真切些,手指尖不要總繞來繞去。”

“诶?撒謊?開玩笑?”靜兒猛地回過頭,見步珩微已經憋不住笑出了聲,“靜兒,你若要藏在了修言知藏的房間,被你哥哥抓着,可不只是被禁足了。”

靜兒小臉一紅,也不敢偷瞥修言,只小嘴撅得老高對步珩微一陣哼哼,“步中丞,你這樣會遭天譴的!我連早飯都沒吃就出來了,跑出去是很費力氣的!……”

正說話間,僧值已敲門端着熱騰騰的飯菜送了進來,步珩微随意地坐在修言旁側,打眼瞅着那些素菜,挑眉笑道:“靜兒,沒想到你面子還挺大,我來過這許多年,從沒見着誰能吃上修言知藏的飯。”

“诶?真的嗎?”靜兒閃着晶亮亮的眼珠,小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愉悅,“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嗎?”

“嗯。”步珩微抿嘴笑着,本想再打趣修言幾句,卻見修言合上了經書,擡眸望着她,“步施主若是餓了,也可以讓僧值再去取些飯菜來。”

靜兒一聽又撅了嘴,步珩微忙擺手,眼含笑意,“步某可不能與小姑娘搶飯啊。”

‘搶’字的音調着重被拉長了,好似搶的不是飯,倒像是人,被她這般連話語帶表情的一番揶揄,靜兒有些面紅,忙低了頭去吃飯,小眼神還是時不時地往修言方向偷瞄。步珩微自是瞧出了靜兒再明顯不過的小女兒情态,她便随意抽了本經書,佯裝問經,從旁側細細觀察着修言的反應,修言似是感受不到那越來越頻繁的偷瞄。

步珩微掩着唇角,低聲笑道:“本以為你是萬年空巢老仙,沒承想倒随了世人沾染上了花香。”

修言依舊盯着那本經書,淡淡回道:“本以為步施主從不問外事,沒承想倒随了管事者的心性。”

“哎!”竟然說自己多管閑事!步珩微還想趁此機會多譏诮他幾句,那廂靜兒卻插了話進來,“修言,你最喜歡什麽花?”

修言略擡了擡眸,顯是沒有意識到她會問如此的問題,沉默了許久才輕輕答道:“合歡花。”

合歡花?步珩微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修言知藏乃處于紅塵之外,怎麽會衷情于合歡花?”

“紅塵之外怎麽就不能喜歡合歡花了,那步中丞最喜歡什麽花?”靜兒端着茶水,一臉好奇地等着步珩微的回答。

步珩微回味那三個字回味了許久,才從嗓子眼裏擠出同樣的三個字,“合歡花。”

“步中丞你怎麽能跟修言喜歡一樣的花呢?”靜兒又不情願的嘟起了嘴,修言終于完全擡起了眼眸,清瘦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但步珩微能感受到他同樣的震驚,天下間喜歡合歡花的多了去了,或許只是巧合罷。

步珩微張口想問修言,紅唇翕合了下,終究沒有問出口,只是偏頭轉向靜兒,安撫性的笑問道:“那靜兒最喜歡什麽花?”

“我喜歡蜀葵花。”靜兒昂着下巴,小臉上滿溢着驕傲,“就是那種最常見的蜀葵花,又名一丈紅。有一年,我患了魇症,六哥每日清晨都會采蜀葵花放在我的床頭,我從沒有覺得原來還有花能開得如此燦爛瑰麗。”

“蜀葵花?”修言少有的重複了句,眉頭蹙了又蹙,清明的眼眸裏似是有暗雲席卷籠罩,愈發看不出那萬千的情緒。

步珩微發覺了修言微變的面色,有些好奇,“蜀葵花有何異常嗎?”

“無異常。”修言慣常地輕輕合上經書,眸光卻已轉向靜兒,“你說你的魇症是在什麽時候得的?”

靜兒何時見得修言注視着她親自問話,小心髒噗噗亂跳着,嘴角不禁漾起甜甜的笑容,乖巧答道:“七年前,那時我八歲。”

修言沒再接話,恢複了以往的沉默,靜兒忽而意識到了什麽,摟着裙擺奔到他身前往上貼去,“修言,你是不是記起我了?”

步珩微在旁側驀地有些怔愣,那流光溢彩的眼眸不若萬象星辰,這小姑娘莫不是真動情了罷?本以為只是小姑娘的一時興起,現在看來……

修言她是曉得的,以後只怕靜兒要生生承受着這情傷,可還能阻止嗎?待她移轉目光時,修言在那廂已輕搖起了頭,“衲子一尋常僧人,過往事跡并非全記得,靜施主還是莫要認錯了救命恩人。”

“我沒認錯。”靜兒仰着小臉,一屁股坐在了緊挨修言的竹團之上,“我認定你是你就是。”

修言依舊沒有過多的言語,步珩微因傷口上藥,提前離開了法玄寺,回府的路上,她總在琢磨着修言或許隐瞞了什麽,又總覺得這隐瞞的事情與靜兒有關。

得空與李綏說一聲罷,步珩微正想着,擡頭卻見陸府管家候在了她步府門外,多金噠噠地停了下來,步珩微側頭,面無表情,“何事?”

“我家大人有樣東西須得步中丞親自過目。”陸府管家邊說邊躬身将一檀木小盒奉上,步珩微瞥了眼,“進府再說罷。”

這只刺猬還真是煩人!怎麽就不知道消停消停!禦史臺裏難道就沒案子了嗎?步珩微暗自咒罵着進了前堂,小檀木盒遞上,她翹着指尖挑開了盒蓋,素白的顏色跳進了眼簾,步珩微斜睨的眼眸漸漸正了過來,這厮是要幹什麽?送白绫勒死本官嗎?

“我家大人說白絹上的紋樣,請步中丞親自過目。”陸府管家也不懼怕步珩微漸變的臉色,候在幾步開外再次提醒道。

步珩微皺着眉,紋樣?什麽紋樣?她也懶得再問,索性抽出短刀挑起了盒裏的白絹,她倒不是怕這白絹髒了自己的手,只是生怕陸璟蘊在這上面抹了什麽毒.藥。

看着她這極不禮貌的一連串動作,陸府管家翹了翹胡子。那抖落開的白絹上繪着繁複的花紋與圖樣,步珩微只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是她手上這把鴦刀的紋樣。

原來昨晚上的話,他聽進了心裏,若不是這只刺猬記憶力極佳,那便是他的故人當真有一把鴦刀,而且跟自己的一模一樣。

“我家大人還讓捎帶一句話。”

“說罷,我洗耳恭聽。”步珩微撂下白絹,端起茶杯吹着水面的茶末子,悠閑之下的內心已泛起滔天的波浪。

陸府管家清了清嗓子,“步中丞晚上不用鎖門,我家大人會随時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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