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家常豆腐打頭陣

敬賓樓位于松陽縣兩條主幹大道的交界處,與迎客來臨街而望,這一帶是整個松陽縣最為熱鬧繁華的地段,四周除了飯樓酒樓茶樓外,還有各種胭脂鋪子、米面鋪子,絲綢鋪子、點心鋪子等等,熱鬧得很。

朱福幫着沈玉珠一起将板車從側面一個小門推進去後,就不知道往哪裏走了,于是停了下來,一邊等那全二富進來領路,一邊打量起敬賓樓的格局來。

敬賓樓共有兩層,一樓一眼望去,擺着的全是桌椅,桌椅擺放得倒是規規矩矩的,可是朱福瞧着就是覺得不舒服。倒也不是不幹淨,總覺得桌椅擺放的位置不好,這樣一排排地放着,像是小學課堂擺放的桌椅似的,沒有一點新鮮勁兒。

一樓大堂裏還有一個小跑堂在灑水擦桌子,此時還不是吃飯的點兒,所以大堂裏一個客人都沒有。

見全二富走了進來,朱福樂呵呵地笑着道:“請問廚房在哪兒?這兩大桶豆腐放在這裏也礙事,不若小哥給我們帶個路,我跟玉珠先将板車推到廚房去,再順便做幾道菜。”她伸手指了指外面,豔陽高照,不少客人已經進了迎客來,朱福自信道,“不出一個月,我一定讓對門一半以上的客人再次踏進敬賓樓的大門,并且從此以後,保證敬賓樓生意不比對門的差。”

“你是誰家的小丫頭?真是好大的口氣!”雖然全二富覺得眼前小姑娘身上有一股子特殊的氣質,可再怎麽特殊,她瞧着也就是個十二三歲的黃毛丫頭,就算五歲開始學廚,也不過只才學了七八年而已,哪裏能跟對門迎客來特意請來的名廚相比?

那李大胖雖然人品太差,但是好歹也當了二十年廚子了,一個當了二十年廚子的人去了迎客來也只能當跑堂的,她一個才十二三歲的丫頭能做什麽?

原本是可憐她們,才勉強答應讓她們在門口擺攤子的,沒想到,竟是瘋子。

“兩位姑娘,可別為難我了,我也是替東家打工的,你來當廚子這樣的事情,我可做不得主。”全二富一臉無奈的樣子,一邊說着,一邊吩咐那邊灑水的小跑堂道,“好了,別灑了,差不多就得了。你去後廚瞧瞧去,也幫着打打下手,這差不多就要來客人了。”

那小跑堂蹬蹬幾步跑了過來,一臉為難地道:“全哥,咱們如今哪裏還有大廚啊?僅剩下來的最後一個廚子,昨天晚上也走了。你昨天沒來,許是不知道,東家已經給他結了工錢了。”

“什麽?最後一個也走了?”全二富捶胸頓足,嘆息道,“看來咱們也呆不長了,這樣下去,咱們敬賓樓遲早得要關門。”

那小跑堂望了全二富一眼,吞吞吐吐道:“全哥,我怕是……怕是今天也是最後一天了。”他偷偷瞄了全二富一眼,似乎怕他打自己似的,忽然跳離得遠了些,才繼續道,“你可別怪我,我也是不想的,不過這生意總是不好,也不是長久之計啊。對門迎客來裏的掌櫃說缺個洗碗的,要聘我洗碗去,一個月倒也有一兩銀子呢。”

全二富倒是沒有說髒話,只是沉沉嘆息一聲,對那小跑堂道:“你比那李大胖仁義多了,能堅持到最後一刻,也算是對得起敬賓樓了。只是,如今咱們敬賓樓人全都走光了,還怎麽開門做生意!”說着便咬牙切齒起來,惡狠狠道,“真是夠狠的,竟然将人逼到了這番田地!”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該走的留不住,該留的自然也趕不走。”門口走進來一個約摸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褐色圓領袍子,頭上紮着一塊布巾,中等個頭,微微有些胖,卻是一臉和藹的樣子。

此中年男子正是敬賓樓的東家,姓蕭,名喚敬賓。

蕭敬賓穩穩幾步走了進來,目光落在朱福身上,笑呵呵問道:“小姑娘,你為何一定要來咱們敬賓樓當廚子呢?你該是知道,敬賓樓如今生意一落千丈,你若是手藝有你說的那麽好,也該是謀個更好的去處啊。”

其實他一早就從家裏趕了來,昨天晚上連最後一個廚子都走了,他若是不來,怕是穩定不了人心。雖然如今留下來的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可敬賓樓是他的心血,他不能就此輕易放棄了。

朱福望着眼前敦厚的中年男子,心裏已經猜得,怕他就是敬賓樓的東家了。

瞧着面相,挺忠厚老實的一個人,往後她若是能夠撐起敬賓樓來,眼前這位大叔肯定不會虧待自己的。

這樣一想,朱福心裏更開心了,她笑眯眯道:“我向來喜歡做有挑戰性的事情,正是因為那迎客來如今鴻運當頭,而敬賓樓門庭冷落,所以我才選擇來敬賓樓的。錦上添花固然好,可又如何比得上雪中送炭來得珍貴呢?老板您能給那李大胖開五兩銀子一個月的工錢,若是我有幸能夠留得下來,老板一定不會虧待我的。”

“好……好一個雪中送炭……”蕭敬賓眼睛亮了亮,看着朱福,仿佛就像看着救世主一般,竟然鼓起掌來,“就沖着你方才說的這番話,我蕭敬賓今天就聘你當敬賓樓的廚子,一個月給你五兩銀子的工錢。”

“表叔,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哪裏能開五兩。”這全二富是蕭敬賓的遠房侄子,年初的時候投奔過來的,來了後一直在敬賓樓做事,雖然常常幹跑堂幹的事情,可就是一個二掌櫃。

如今掌櫃的也走了,大家都認為全二富會頂替上來的,全二富自己也是十分有信心。他是想着跟敬賓樓同甘苦共患難,到時候能謀個叫人無法替代的位置,可如今見着東家随便一個人都能開五兩,他不禁有些抓狂。

他一個月三兩紋銀都覺得十分不錯了,如今一個黃毛丫頭都能拿五兩一個月,怎麽能服氣?

蕭敬賓望了全二富一眼,沒有說話,只對朱福道:“小姑娘,剛好如今敬賓樓沒有廚子,今日的菜,便由你來做吧?”一邊說,一邊伸出一只手來,引着道,“廚房在這裏,你且跟着進來。”

自始至終,沈玉珠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待得見朱福成功做了敬賓樓廚子的時候,她驚訝得都不知道說什麽了。

就像是在做夢一樣,眼前的姑娘,還是她以前認識的那個膽小怯懦的丫頭嗎?她以前若是沒人陪着,根本不會出門的,記得以前,她總是黏在朱喜身邊,朱喜走到哪兒她就走到哪兒,也不愛說話,怎麽就……

“阿福,這是真的嗎?”沈玉珠用手肘碰了碰朱福的,臉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悅之情,她捂臉笑了會兒,又悄悄說,“太好了,簡直太好了,阿福,我真為你高興,小阿福也能賺錢養家了。”

朱福此刻也激動得很,真沒想到,前世做個吃貨,還是有好處的。

五兩銀子啊,若是得了這五兩銀子,就可以立即讓哥哥去接奶奶進城了。到時候在自家街後面賃間屋子,一家人住在一起,互相照應着,多好啊。

敬賓樓的廚房在後院,是臨河而建的一間屋子,廚房裏有四扇窗戶,朱福想着,若是往後天氣熱些的時候做菜,打開窗戶,視野很好呢。廚房菜蔬一應俱全,不過,朱福今兒只打算做一道菜,那就是用沈玉珠的豆腐幹來做一道家常豆腐。

已經有人将沈玉珠的兩桶豆腐擡進來了,擡豆腐的人,正是剛剛說要走的小跑堂阿東。

小跑堂望着朱福,有些愧疚,但也有些讨好的笑意。

“姑娘,你真的會做菜啊?你的廚藝,比那李大廚還要好?”這阿東年歲不大,也就十五六的年紀,個頭也不高,只才跟沈玉珠一般高,他眯眼笑,“我不走了,跟着東家一起吃苦患難,心裏也舒坦。”

朱福讓沈玉珠生了火,在大鍋裏倒了油,先将油煉着,然後彎腰從木桶裏撈出一塊豆腐幹來,将豆腐幹切成菱形的薄片,放在雞蛋清中侵泡一會兒,再撈出來拎到已經熱好的油鍋裏煎。

這才得空跟阿東說話:“既然已經下了決心留下來,就要好好做事,只有将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好了,才能讓東家漲你薪水啊。”說着話的功夫,菱形豆腐幹兩面已經煎成了金黃色,見差不多了,就将豆腐幹用盤子盛起來備用。

配菜是豬肉,胡蘿蔔,黃瓜,跟蔥姜。豬肉、胡蘿蔔、黃瓜切片,蔥姜切絲,再逐一按着順序爆炒配菜,接着放糖放鹽等調味品……前前後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盤子金燦燦的家常豆腐就做好了。

廚房裏香味四溢,那味道想得能讓人酸出口水來,阿東眼巴巴望着朱福托在手上的家常菜,眼睛都望直了。

以前他只知道李大廚做的菜吃到嘴裏算好吃,他還是頭一回只看着一道菜就覺得好吃呢,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覺得自己眼前的不是普普通通的一道家常菜,而是燕窩鮑魚。

朱福端着菜走出了廚房,外頭蕭敬賓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子邊,見朱福端着菜出來了,他笑着道:“端來我嘗嘗。”

朱福将菜端到蕭敬賓跟前去,放在他桌子上,蕭敬賓望着這道菜,眼睛裏流露出一絲驚豔,他擡眸望了朱福一眼,然後執起筷子夾了一片豆腐來吃。豆腐才将入口,他便喜得瞪圓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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