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清歡
?就在袁茉她們三人走後不久,旅館老板抱着新生女兒回來了,穆原、馮達和張魯澤圓滿完成任務,駕車回到Y市。
穆原回到家,還沒關上門,身後一只手上将門扒拉住,“你知道我在後面你還關門,臭小子,故意的吧!”
穆原往後瞥了一眼,笑笑不說話。
穆松關上門,把背包放在進門處的軟椅上:“你這次出去了多久?有沒有帶特産回來?昨天我還遇到薛珺了。”
穆原坐在沙發上喝了口水,頓了一下說:“薛珺找你做什麽?”
穆松坐在他對面,笑了笑說:“你這個小學妹問我你什麽時候回來,我說不知道,然後就沒問什麽了,除了跟你有關的,她還能找我做什麽。薛珺不錯啊,一直喜歡你,從中國追到德國,再從德國追到中國,現在這麽癡心的女孩子不多了,再說人家性格樣貌家世哪一點配你都是綽綽有餘的,你怎麽就不喜歡她?”
穆原從背包裏拿出書,一本一本地放在桌上:“如果我對她有感覺我早就跟她在一起了,你不要試圖充當說客,我跟她說得很清楚了。我只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能控制她的。”
“啧啧,你真是鐵石心腸。”
穆松、穆原兩兄弟從小是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父母一直在外做生意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回來,兩兄弟的性格都跟父母不一樣,穆松的性格像奶奶,是溫柔性子,穆原像爺爺,硬梆梆的,軟硬不吃,穆松這個做大哥的時常被穆原氣得頭暈,偏偏還想不出辦法治他。
“穆大廚,今晚吃什麽?”穆原回來宣告穆松的外賣生涯結束了,謝天謝地。
“海南雞飯。”
—— ——
“小優,咱們家的喵好像是……順拐。”
袁茉蹲在客廳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還沒取名的小貓東跑西跑,她發現一件很好玩的事,這只喵是順拐。
“順拐?”李優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頭發還滴着水,“哎喲,小可憐,你不會因為這個才被丢了吧,可憐見兒的,這也不算殘疾啊。”李優摸摸喵的小腦袋,小貓舒服地閉着眼,讓鏟屎官李繼續摸不要停。
“就算它殘疾也不能随便扔了吧,多沒公德心。”鏟屎官袁把喵抱起來,按摩停止,小喵很不滿地沖着袁茉叫,袁茉捏了捏它的下巴,說:“要不,取名叫順拐?”說完自己都被逗笑了。
李優無語地白了她一眼:“如果你是貓,我給你取名叫順拐,你還笑得出來嗎?”
“那你說叫什麽?”
李優一邊吹頭發一邊想:“要不叫……小順子?”
袁茉回以無語的眼神:“怎麽不叫小拐子。”
“聽着像人販子,不好。”李優嘿嘿地笑,“好了,不拿我們家喵開玩笑了,我覺得它通人性,說不定能聽懂我們說什麽。”
袁茉低頭看了一眼這只通人性的喵,才一兩分鐘它就趴在她的臂彎裏呼呼大睡,傻兮兮的,哪裏看出通人性了!
經過兩人一晚上的商量,最終決定叫它順順,希望它此後的喵生能一帆風順。
—— ——
袁茉做的高原專題出刊後受到了廣泛好評,不少讀者寄信給她,說喜歡她的文風和攝影風格,希望她能繼續加油。
上一次接到讀者來信,在袁茉的記憶裏還是在星光做正式編輯的第一年,她跟着主編去紐約看秀,那一篇原本是因為約不到名作家的稿才讓她寫的,沒想到卻有奇效,不過和中國旅途不同的是星光根本不在乎讀者來信,因此袁茉也沒有上心,但這次她是真的很開心。
“小袁啊,這次的高原專題做得非常不錯。”王晖盛和善地看着袁茉,“我和主編都希望你能再接再厲,不要驕傲自滿,俗話說得好,滿招損,謙受益,你正是事業的上升期千萬不能退步啊。”
袁茉保持着職業微笑:“是,我會繼續加油的,謝謝社長和主編對我的信任。”
王晖盛哈哈笑:“小袁你不要這麽拘謹。我和主編商量過了,計劃開設一個專題,目前暫定為城市美食地圖,你說說你的想法。”
城市美食地圖……
既然老王和主編都已經商量好了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她的意見有用嗎?袁茉想了一下,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看法,看王晖盛滿意的樣子,她知道自己說到他心坎上了。
随後,王晖盛又發表了一番關于年輕人要不斷進取的小演講,那臺詞妥妥的新聞聯播風味,袁茉聽得腦門兒一突一突的,她正飛神,哐當,任務砸下來!
“小袁,這個版塊就交給你了,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袁茉坐在位子上想着計劃書,手機震動兩下,是唐桑發來的微信,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自從她們在火車站告別後,這一個月唐桑是最積極主動聯系她的,但還沒有一次主動邀約她出來吃飯。
難道是她和她丈夫又出問題了?
袁茉:好啊,晚上幾點?
唐桑:六點半,我在你們公司樓下等。
到了快下班的時候,袁茉正收拾着東西,王晖盛突然找來,讓袁茉和他一起晚上去廣告商的酒會,袁茉只好萬分抱歉地打電話給唐桑,電話那頭唐桑很通情達理直說工作最重要,但是袁茉還是聽出了她的低落。
說是酒會,其實就是飯局,雜志社的生存離不開廣告,袁茉跟着王晖盛和主編前去Y市最上檔次的一家酒樓,菜沒吃幾口,被那群腦滿腸肥的廣告商一杯一杯地灌酒。好在袁茉酒量尚可,喝到最後桌上一大半的人都醉醺醺的,她還保持着一點清醒,王晖盛一舉拿下廣告合同。
袁茉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終于有錢了。
“小袁,你快回去吧,都十一點了,坐輛出租車啊,雜志社報銷。”拿下了廣告,王晖盛壕氣十足,“路上小心,快回去吧。”
袁茉笑着點了點頭,喝了一晚上的酒,肚子裏空空的,這會兒她又暈又餓,在街上站了十多分鐘一輛空車都沒看見,寒風無處不在,袁茉攏了攏衣襟,搓了搓手,繼續往前走,穿了一天的高跟鞋到這會兒她的腳又酸又疼。
袁茉随意地四下觀望,走到一條小巷子口遠遠地看見一家店裏投射出橘黃色的光,看起來很暖和。
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光亮處走去,腳下的石板路有點濕滑,她走得小心翼翼的,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在這深夜裏異常清脆。
“清歡。”袁茉擡頭看了一眼店名,“還挺文藝的。”
店面不大,進門處擺放着各色盆栽,店裏擺放着六張木桌,每一張木桌配有四把椅子,對着大門有一張長長的櫃臺,上面擺放着各種鐵皮玩具,櫃臺後面擺放着各式各樣的杯子,店裏只有右邊還亮着燈,頂上的吊燈外罩是彩色玻璃,很像蒂凡尼的一款臺燈,很漂亮,燈的形狀有一點像……
“是玉蘭花。”穆松走過去,指着吊燈說,“形狀是玉蘭花。”
袁茉被突然的聲音吓了一跳,扭頭看見身邊站着一個個子高大的男人,長得很好看,淺藍色的襯衫搭配的是巴寶莉的毛衣,頭發修剪得幹淨利落,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橘黃色燈光映在他的臉上讓他有些淩厲的五官顯得很柔和。
袁茉覺得自己可能有些醉了,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她竟然有些挪不開眼。
“你喝醉了?我倒杯檸檬蜜水給你吧。”穆松輕輕地拉開椅子,随後端來一杯熱氣升騰的蜜水。
“你們這是餐館嗎?”袁茉還不知道自己來了一個什麽地方,她用殘存的意識想了一下,應該不是咖啡館,都這個時候了,只有餐館吧。
“是,你要不要看看菜單。”穆松遞給她一張菜單,菜單很幹淨,沒有油膩和污痕,上面的菜名是手寫的,“嗯,字還挺好看的。”
穆松很開心她的誇贊:“謝謝,是我弟弟寫的。”他很驕傲。
“哦。”袁茉點點頭,把菜單兩面都看了一遍,不知道點什麽好。
“你晚上喝了酒,我建議用一點粥吧,你看可以嗎?”穆松建議道。
袁茉使勁地閉了下眼睛讓自己清醒,她擡頭看着他:“什麽粥?甜的我不要。”
穆松溫柔地說:“大骨粥,你看可以嗎?”
“什麽骨頭?是筒子骨嗎?不是筒子骨我不要。”
“是筒子骨。”他話裏帶着笑音。
“還有什麽?”袁茉的右手撐着腦袋,左手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還有香菇和幹貝。”
“香菇?”袁茉驚駭地睜大眼,“香菇怎麽能放進大骨粥裏呢!我不要香菇。”
“好。”
“那好吧,我點大骨粥,需要多久?現在好像……”袁茉眯着眼睛四處尋找鐘,眼睛忽然定在右手邊的一面牆上,“那是……鐘?”
鐘的每一個時間點都是用數學公式代替的,袁茉是數學渣,上大學的時候學高數差點沒把她挂死,看到這個鐘高數期末考試時那種痛苦瞬間想起,腦子更暈乎了。
穆松笑了笑,頗為自豪地說:“那是我弟弟自己做的鐘,有意思吧。現在是十一點三十五分,在十二點之前一定會讓你吃到粥的。”他說完就進了廚房。
廚房幹淨得讓人不敢下腳,生怕把地面弄髒,所有廚具餐具都擺放得整整齊齊,穆松無奈地嘆口氣,他這個弟弟無論做什麽都是這樣,像一臺程序設定好的機器,嚴謹潔癖得過分,廚房裏整齊得連根蔥都不敢亂放。
“原兒,有客人。”穆松站在廚房門口不進去。
穆原正在錄電臺節目,這是他自己做的私人電臺,點擊率一般,不過他也不在意,只是自娛自樂而已。
“要求。”兩個字,簡單利落。
“大骨粥,不要香菇。”
穆原像是不理解“大骨粥不要香菇”這七個字的意思,皺着眉說:“不要香菇?大骨粥裏不放香菇怎麽行!”
穆松靠在門框上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說:“你是顧客還是她是顧客?顧客就是上帝,給你二十分鐘,想辦法掩蓋掉香菇的味道。”
“……”
穆松端着熱氣騰騰的大骨粥出來時,袁茉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穆松想了兩秒還是把她叫醒了。
短短二十分鐘,袁茉做了個夢,夢到了媽媽,媽媽坐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拉着她,嘴唇一動一動的,在跟她說話,可是袁茉一點聲音也聽不到,她大聲喊:“你說什麽?我聽不見。”媽媽不停地說着,她依舊一個字都聽不見,忽然聽見“醒一醒”三個字,袁茉□□一聲,哦,原來她在做夢。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這是大骨粥,趁熱喝吧。”
“謝謝。”
穆松點上Diptyque香薰蠟燭,淡淡的玫瑰香飄散開來。
袁茉捧着微燙的瓷碗,碗裏的粥很濃稠,是她最喜歡的那種,上面零散地撒上了幾粒蔥花,輕輕一吸,骨頭湯的香氣竄入鼻內。
吃上一口,先是淡淡的鹹味和骨頭湯的鮮味,随後是米香和大米的甘甜。第一口粥像是解開了封印,袁茉這才發現她餓得前胸貼後背,一口接着一口,兩三分鐘一碗粥見底。
就在她放下碗的那一瞬間,一只骨節修長如竹,幹幹淨淨的手拿着一個小瓶子伸了過來,“嘗一嘗吧,我們店裏的新品,牛奶牛油果奶昔,牛油果是從廣西空運來的,很新鮮,表皮用噴槍烤制了一下,希望你能喜歡。”
“我沒有點這個呀。”袁茉雖然有些醉了,但是還沒完全喝斷片。
穆松笑說:“免費贈送的。”
“哦,謝謝。”袁茉拿起小勺子輕輕地敲了一下烤炙過的表皮,脆脆的,看起來還不錯。
牛奶牛油果奶昔,她默念一遍,這是要逼死NL不分的人。
她從來沒想過牛奶可以和牛油果混在一起,袁茉嘗了一口,牛奶和牛油果相得益彰,不過她覺得應該冰凍一下,這樣牛奶和牛油果可以結合得更好,不會顯得太稀,或者用酸奶更好,而且作為一道甜品來說,它不夠甜。
穆松站在一旁細心地觀察着她的表情,一開始她顯露出驚訝,後來她皺了下眉頭,這是不太滿意的意思?
袁茉吃完擦幹淨嘴,對着穆松揚了揚手示意買單。
“這道甜品怎麽樣?”比起收錢他更關心這個。
袁茉想了想,說:“不夠好,不過還不錯。”
“怎麽不夠好?哪裏需要改進?”
袁茉看了他一眼,說:“原來你的目的是讓我試吃。”
穆松很淡定地笑:“是,這是店裏的新品,你是它的第一個客人,這是我們的榮幸。”
他還挺會說話的。袁茉笑了笑,沒有多說,她站在大門口拉着門把,在走之前她簡單地點評了一下,用了四個字:“需要改進。”
“……”
穆松被這四個字癢癢得撓心撓肺,需要改進,哪裏需要改進,朋友,你說清楚再走啊!
“甜品怎麽樣?”穆原比穆松更關心自己研制出來的新品。
穆松搖搖頭:“不太好。”
穆原“哦”一聲,臉上沒什麽表情,然後又進了廚房,過了幾分鐘,他背着包出來,“麻煩你關店,我先回去看比賽了。”兩秒鐘後,穆松才反應過來,這小子又把他當免費勞動力,整天就惦記着他的F1!
從清歡出來,袁茉的醉意醒了大半,或許是那碗粥的緣故吧,她很喜歡喝粥,因為袁文和是煮粥的大師,父母離婚後,她再也沒喝過粥了。
已過零點,喧鬧繁華的大街安靜下來,整座城市都入眠了,偶有幾輛車開過,袁茉站在路邊,突然想哭,今天去的大酒樓就是袁文和的美食集團旗下的,大酒樓的店名還是她媽媽生前取的。
袁茉一邊哭一邊往前走,淚眼婆娑間,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唐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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