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激怒

?“啊——,爸爸,別打我。”

“疼!”

“嗯——,疼。”

“好了好了,病人有意識了。”

“可可,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可可。”

“袁……袁。”劉可可感覺到有人在撥弄她的眼皮,很快,一束強烈刺眼的白光射向她,拿走,把光拿走!快!

“有反應了,沒事了。”醫生把小電筒放回到兜裏,帶着一群護士和醫生走了。

劉可可掙紮着想要睜開眼,但眼皮子卻像被什麽東西壓住了,怎麽也睜不開,一只微涼的手握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沒關系,別着急,慢慢來。”

努力、努力!

劉可可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隐隐約約看見幾個人,然後模糊感慢慢消失,她逐漸看清楚了病房裏站着的人,“你們……你們…….”

“是,我們都在,你是不是覺得喉嚨幹,先別說話,醫生說暫時不能喝水,你要是覺得嘴唇幹的話,我用棉簽蘸水給你潤潤,好嗎?”

“好。”

幾分鐘後,劉可可再次睡去,袁茉一行人輕手輕腳地退到病房外,唐桑氣得發抖。

袁茉接到醫院的電話,他們趕來的時候,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劉可可吓得心髒驟然一停,她的臉、脖子、胸、肚子、小腹、背、手臂、大腿、小腿上全都有傷,連醫生都說她被送來急診的時候把接床的護士都吓了一跳,血流到深藍色的外套上浸染成了黑色,臉上鼻青臉腫,幾乎連樣子都認不出來了。

“哪個畜生對一個姑娘家下這種狠手。”唐桑咬着唇一拳錘在牆上,忍不住哭起來。

袁茉遞給她紙巾拍拍她的背,她心裏大概知道是誰幹的。

呵呵,袁芙,出息了啊。

馮達緊皺着眉罵道:“畜生!把一個女孩子打成這樣。”

張魯澤全身緊繃着,緊咬牙關,紅着眼像是要和誰拼命。

“現在她還沒完全清醒,應該也問不出來,我們先等等吧,等明天再說。”穆原冷靜地安排,“馮哥,麻煩你去咨詢一下醫生她現在能吃什麽,今晚你先回去,明早就按照醫生的囑咐買菜做好了再送來,袁茉,唐桑,麻煩你們倆去買洗漱用品,小張,你和我守在這裏,現在不是傷心生氣的時候,抓緊時間,大家這幾天就辛苦一點。”

袁茉和唐桑從醫院外的小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往回走的時候,唐桑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袁茉打開房門看見被打得滿臉青腫的劉可可,她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你們在看什麽?”

“袁主編,你看這篇新聞。”

“什麽新聞讓你們這麽大驚小怪的,喲,這誰啊,怎麽……‘嫩模裸死街頭疑似吸毒’,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模特吸毒的又不是什麽稀罕事。”

“我的主編大人,你再看看這人是誰?給咱們拍過內頁的。”

“劉、可、可。”

劉可可,吸毒,裸死街頭……

“袁茉,想什麽呢?進去啊。”唐桑推了推袁茉的肩膀。

袁茉倒吸了口冷氣,難怪她會覺得劉可可眼熟,她們真的見過……她坐到病床對面的小沙發上,盯着劉可可,她現在的樣子和那時在新聞報道上的樣子幾乎是一模一樣,當時雜志社的同事還批評記者缺德不給死者打碼,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記住了。

裸死街頭,劉可可,天哪……

居然會是劉可可。

劉可可不像是會吸毒的人啊,在袁茉的印象裏劉可可開朗、大方、自來熟,是個很活潑的姑娘,怎麽會和吸毒聯系在一起?她對自己的未來規劃很完整,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完美。

現在她重生了,劉可可還會按照原來的軌跡發展嗎?她要怎麽樣才能阻止這種事情發生?難道就是因為她對自己太自信,期望太高?

“你是不是累了?”袁茉正天人交戰,穆原打斷她。

袁茉擡起頭,嗓子發幹:“沒有,你和小張就先回去吧,我和唐桑守在這裏好了。”

“不用,你們倆回去吧。”

“你們開了一天店應該也累了,你們回去吧,再說了,她一個女孩子家,你們照顧也不方便。”

穆原極不自然地咳了一聲,看了一眼劉可可,說:“那好吧,我和小張就先走了,明天一早來接替你們。”

“明天不開店嗎?”

“嗯。明天見。”

在小沙發上窩了一晚上,袁茉頭暈腦脹,腰酸背疼,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在上班的路上看見劉可可渾身是血地躺在街上,鼓着大眼睛瞪着她,好像在說‘為什麽不救我’。

袁茉讓李優幫她請假,昨晚正是因為聯系不上劉可可的家人才聯系她的,劉可可的電話裏存了家裏的電話,打了十多次都沒人接,她的經紀人也恰好出差要下周三才回來。

唐桑一早還有課,急急忙忙地回家換衣服趕去學校。袁茉一個人陪在劉可可身邊,她心裏很不是滋味,總覺得這件事情跟她脫不了幹系,到底是不是袁芙幹的?

袁茉走到病房外吹吹冷風醒神,樓下是市醫院新修的花園,有不少病人在花園裏散步,她看着窗外腦子一刻不停地轉動着,袁芙這個人占有欲很強,争強好勝,又喜歡出風頭,很有可能因為劉可可不服軟,她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鄙視才找人教訓她,但是現在沒有拿到切實的證據,什麽都不好說。

袁茉一轉身,碰到身後人,吓得她一抖,輕叫了一下:“人吓人是會吓死人的,你走路都沒聲的嗎?”

“抱歉。”穆原笑了笑,揚了揚手裏的保溫壺,“雞湯抄手,要吃嗎?”

“你自己做的?”她還真是餓了。

“不是,楊抄手。”

啊——,楊抄手,Y市最出名的抄手,老字號了,現在的老板是第四代傳人了,只有在人民路那一家總店,別無分店,每天早上排隊的人能從店門口往外排出去二十多米長。

袁茉母親在世的時候最喜歡楊抄手了,只有在吃抄手的時候她的情緒才會穩定下來。

袁文和的集團曾經想收購楊抄手,被老板不留情面地拒絕。

……

“果然是楊抄手,湯頭鮮,抄手皮薄肉多,好棒好棒。”一碗抄手下肚,蜷縮一晚的疲憊感全都沒了,只有雞湯抄手留在唇齒間的香味。

穆原說:“楊抄手家的雞用的是三黃雞,炖湯最好,我聽說雞湯要炖上三天才能做湯底,除了姜塊、蔥段和花椒,湯裏什麽都不許加,這樣炖出來的才鮮。”

袁茉問:“那抄手呢?”

穆原說:“楊抄手的面皮一定是要手擀的,皮薄不破,拿一本書透過皮看見字就算成了,不過餡料嘛,是人家的秘方,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肉餡裏肯定加了肥肉,用肥肉自身的油脂把肉餡的湯汁封住,下鍋一煮,冷熱相觸,湯汁就包在了皮裏。”

“喂,你們夠了啊。”劉可可有氣無力地說,她現在感覺好多了,只是全身疼得厲害,說話都牽扯着疼,“知道我吃不了,別說了。”

袁茉抿着嘴笑:“既然想吃就快點康複啊。”

劉可可笑着點點頭。

哎喲,脖子疼。

她剛出道的時候沒名氣很難才接到工作,賺的錢公司還要抽走一半,除開家用,幾乎剩不了什麽錢,每天最大的安慰就是去楊抄手家吃一碗雞湯抄手,老板娘和她家是舊相識,知道她出來工作養家不容易,每次都會多添一些抄手,多放幾塊雞肉好讓她吃飽。

馮達按照醫生的囑咐炖了黃芪牛肉湯,說是補氣的,劉可可一天沒吃東西,餓得前胸貼後背,按照她自己的話說,胸都餓沒了。

“你慢着點,燙。”劉可可的雙手還擡不起來,只能由袁茉一口一口地喂她,袁茉投食的速度跟不上她喝湯的速度。

“太好喝了。”劉可可含糊不清地說,“馮哥,你的手藝也這麽好。”

馮達嘿嘿地笑,如果他的手藝真的這麽好就好了。

喝完湯,警察來了,昨晚警察就來過一次,但由于劉可可一直處于昏迷狀态,袁茉等人什麽都不知道,警察只好先打道回府。

警察仔細詢問了她關于昨晚發生的事,劉可可一問三不知,說對方往她頭上套了麻袋,她什麽都沒看見,再醒過來的時候就是在醫院了,警察又問她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劉可可愣了一下,搖頭。

“劉女士,請你再仔細想一想,最近有沒有和誰結仇,和什麽人起争執,因為你家所在的那一片沒有監控,打電話叫救護車的目擊者說對方帶着黑色頭套,看不見樣子,請你配合我們,不然這個案子難度就……”

“我……真的沒和誰結仇,警察先生,你看我的樣子也不像會和人結仇的啊。”

警察哭笑不得,結仇還得分樣子嗎?

警察離開後,袁茉坐到劉可可病床旁,直直地盯着她,說:“你知道是誰幹的對不對?”

劉可可垂下眼睛不看她:“不知道。”

“是不是她?”

劉可可低着頭手指攪在一起不說話。

“是不是?”

“你別問了。”劉可可擡起頭,淚水從青腫的眼睛裏流出來,“你沒聽警察說嗎?監控也沒有,目擊證人也沒看到他們的樣子,就算我知道又怎麽樣?我只是個無名小卒,沒有背景沒有關系,她想捏死我比踩死一只螞蟻還簡單,我知道她是不服氣想整我,我現在躺在醫院了,她應該氣消了,我也拿到了跟周慶的合作,這不是皆大歡喜嗎?我很滿意了,不想再生是非了。”

“皆大歡喜?”袁茉冷笑,“這是哪門子的皆大歡喜?可可……”

“別說了,我想休息,謝謝你們照顧我,等我出院了再跟大家道謝,麻煩你們了。”

……

袁茉坐在出租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劉可可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樣子,哭着說自己是“無名小卒”的樣子,畫面突然跳到喬卉枝帶着袁芙上門,趾高氣揚的樣子,又想到上大學的第一天袁芙帶着一群小太妹搶她的箱子,把她的內衣內褲随處亂扔……

真是夠了!

“姑娘,我只能開到這裏了,再裏面我就不去了,裏面太亂了。”司機載着袁茉來到城西的酒吧一條街,還沒開到路口就不再進去了,袁茉對此很理解,這裏可不止是酒吧一條街。

走到路口,滿地的垃圾、酒瓶和用過的、沒用過的避孕套,還有一些不明液體,空氣裏飄散着令人不悅的氣味,髒污得讓她無處下腳。袁茉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忽然,身後一只手拉住她。

“啊!”袁茉吓得渾身一抖,“你?”

穆原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你來這裏做什麽?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袁茉拍了拍狂跳的心髒,說:“我倒是要問你來這裏做什麽?你跟我來的?”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跟你有關系嗎?”袁茉把頭扭向一邊,“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穆原叫住她,“如果你是為了劉可可的事情來的,不用這麽麻煩,我有辦法。”

袁茉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不回應他。

穆原又說:“我知道袁文和是你父親,劉可可被打跟袁文和脫不了關系吧。”

袁茉身形一僵,停下腳步,穆原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語氣依舊平淡地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走吧。”

袁茉跟着他來到上車來到離醫院不遠的一家咖啡館,一路上她都在想穆原是怎麽發現這些事的?她知道穆原的觀察力很強,但是能強到這個份兒上?

“你知道什麽?”

穆原拿起小勺攪拌了一下清咖啡:“我知道的不多,你是袁文和的女兒,劉可可是惹到了跟袁文和有關的人才躲去梳闊勒的,或許是他的二女兒,你幫她也是跟袁文和有關,或者跟你同父異母的妹妹有關。”

“我沒有妹妹。”袁茉硬聲硬氣地說道,她沒想到身邊居然有這麽一個人在暗處觀察她們。

穆原喝了一口咖啡笑了笑:“你別多心,我不是變态,沒有在觀察你們,我是無意中聽到你們聊天,再聯想起一些散落的信息才推斷出來的。看你的表情,我的推斷是正确的。”

袁茉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或許是我的職業病吧。”

“怎麽說?”

穆原:“我以前是在梅奔車隊做策略師的,賽車場上一點策略失誤都會導致整場比賽失敗或者有更嚴重的事情,所以比賽各方面都要做好準備,幫車手做出賽季和每一場的策略規劃,在賽場上還要根據賽況随機應變,時間久了,就形成了觀察和推理的習慣,如果對你有困擾,我很抱歉,但我必須要澄清一點,我不是刻意的。”

袁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

“我不會說出去。”穆原接過話,“我對任何八卦都沒興趣,但是如果你要幫劉可可,或者為你自己,去酒吧街不是好辦法,我想你應該知道酒吧街的規矩,一條信息兩萬塊錢起價,你能拿得出這麽多錢嗎?”

袁茉一下子囧了,現在她還真拿不出。

穆原又說:“而且招惹上酒吧街那些人,對你來說也不太好。”

“這個我不擔心。”

“跟那個教你調酒又給你煲湯的男朋友有關?”

袁茉蹭地站起來,驚恐地看着他,這人太恐怖了……

穆原翹了一下腿,指了下椅子:“坐,不要這麽激動,我說了,職業病。”

“你……”袁茉坐下,兩只手緊捏着桌子邊緣,“你說……你說你有辦法,什麽辦法?”

“我有個朋友是個技術宅,對查找信息線索最在行,你先說你知道些什麽?”

袁茉喝了一口咖啡,穩住心神,打消現在就跑的念頭,仔細想了想她知道的信息——喬卉枝的大哥以前是道上混的。

這個消息是她死的前一年也就是重生的前一年媒體爆出來的,當時給袁文和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他旗下的那些酒樓餐館生意一夜之間流失了大半的客人。她剛剛在出租車上查過了,現在這個消息還沒爆出來,如果她沒重生,自然也就不知道。

看來重生還是有好處的。

“你為什麽要幫我?”

穆原擡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悠悠地說:“大家是朋友,朋友間幫忙難道有問題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袁茉覺得還是有點不對勁。

“你……不需要報酬什麽的?”

穆原揚了揚眉毛,一寸一寸地打量她,把袁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說:“以身相許就算了。”

“……”誰要以身相許了!

這麽插科打诨一下,袁茉心情好了許多。

她把知道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講給穆原,穆原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喬、正,好,我現在就發給我朋友。”

十分鐘後,穆原的手機響了,對方發了一大串信息過來——

喬正:37歲,水華宮大老板,東方美食集團董事袁文和老婆喬卉枝的大哥,十五年前加入中英幫,後來退出……十年前強。奸未遂,殺害了一個女大學生,在袁文和和喬卉枝的打點下,由謀殺改成過失殺人判刑七年,又因坐牢期間表現良好獲得減刑……

袁茉看完這一整段,對喬卉枝和袁文和佩服得五體投地,真是臭味相投,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現在你想怎麽做?”穆原問。

袁茉想了想,說:“還不能斷定是不是袁芙找人幹的,我不是他們,不想做缺德事,所以需要你和你的朋友幫忙。如果真的是她,我不會放過她的。”

穆原屈指輕敲了兩下手指:“你想好了?”

“嗯。”

為了她自己,也為了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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