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了解
?“巧克力酒還是熱可可?”
穆原帶着袁茉回到清歡,袁茉的情緒激動,他不敢讓她一個人呆着。
袁茉抽抽鼻子,随意指了一下:“酒吧。”
穆原倒了半杯巧克力酒,在上面撒了一點肉豆蔻,然後放上舒緩的音樂,點上香薰蠟燭,屋裏飄起淡淡的杜松和薰衣草的味道。
音樂像是流淌的河水,耳朵連通着眼睛,袁茉喝了一口酒,眼前浮現小時候過生日的場景,父母圍坐在她旁邊,家裏一群小朋友,大家一起為她唱生日歌祝她生日快樂,那時她真覺得自己是小公主。
袁茉喝完最後一點酒,晃了晃杯子,嘆了口氣,對穆原說:“今天……謝謝你啊,蹲在街上哭什麽的我這還是第一次,真不好意思,失态了,天快黑了,我就先走了。”她放下杯子,拿起包準備走。
穆原叫住她:“你想不想聊一聊。”
袁茉回頭:“聊……什麽?”
“随便,什麽都可以。”
袁茉本想說不必了,但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頭,跟着穆原走進後院。
“對了,我這裏還有一點伊比利亞的火腿。”袁茉把袋子遞給穆原,“是別人送我的,我借花獻佛,送你吧,挺不錯的。你別介意就好。”
穆原接過,轉身又進了廚房,然後拿着一瓶紅酒出來,用酒杯敲敲紅酒,“西班牙的火腿配西班牙的紅酒。”
快到十二月了,Y市提前入冬,坐在院子裏小風一過,袁茉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穆原又進了屋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兩分鐘後遞給她一條羊毛毯。
袁茉突然想起劉可可說他很細心,看來真是很細心。
“謝謝。”袁茉将毯子搭在膝蓋上,搖了幾下酒杯,透過搖晃的紅酒穆原的臉被拉得奇奇怪怪的,袁茉一下子笑了。
穆原問:“你笑什麽?”
“沒什麽。”袁茉頓了一下,“你說我要是直接把那麽資料交給媒體會怎麽樣?”
穆原看着她,兩人四目相對,他很快挪開目光:“你不會的。”
“嗯?你怎麽知道我不會的。”
他夾了一片火腿,鹹香可口,幾乎入口即化,買一點放在店裏也不錯,扭過頭撞上袁茉直直的眼睛,穆原笑了一下:“如果你能做出這樣的事,你早就沖上你父親的辦公室了,鬧得人盡皆知不是更好嗎?就是因為你做不出這樣的事所以才單獨去找你繼…..那位喬女士。你對你父親的情感太複雜,所以才下不了手。”
袁茉苦笑:“你挺可怕的,好像誰的心思都被你看透了,沒有秘密能瞞過你。”
穆原搖搖頭:“你太看得起我了,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只是恰好推斷出你的想法。”
袁茉靠坐在椅背上,猛地灌了一口酒,往外吐了長長的一口氣:“我小時候很調皮,上竄下跳的,我媽是畫家,有點藝術家的脾氣,很煩我,從來不允許我進她的畫室,但是我就是要進,有一次偷偷跑進去,不小心把她剛畫好的一幅畫給弄壞了,我當時就吓哭了,因為我媽實在太兇,打我從來不手軟,袁……我、爸正好在家,聽到我哭跑到畫室來,安慰我說如果媽媽問起,這件事情就說是他做的。我媽回來後看見畫被毀了大發脾氣,我爸說是他弄壞的,我媽就指着他破口大罵,罵得可難聽了,我又吓哭了,說‘不是爸爸做的,是我’。”
袁茉頓了一下,扭頭撇掉眼角的淚,穆原問:“然後呢?”
“然後——”她的嗓子發幹,“然後我媽拿藤條要打我,我爸護着她不讓她打,我媽氣急了根本不管別人說什麽,就把我爸打了,三條印子,後背上三條印子。”
那時她五歲,三年後,袁芙出生了,她一直在想父母之間鬧不和是不是因為她,是不是因為這樣袁文和才出軌的。
“你媽媽的脾氣也挺爆的。”穆原說。
袁茉點點頭:“嗯,她只有畫畫的時候才顯得很平和,她把自己都奉獻給了藝術,對我們什麽都沒留下。”
以至于在自殺之前只言片語都沒留下,只留着下了前一晚母女倆的争吵,讓袁茉對此抱憾終生,始終覺得如果她不跟母親吵架,母親就不會自殺,雖然她明白當時母親已經陷入瘋癫了。
穆原往她的杯子裏又倒了些紅酒,袁茉扯出一個笑臉兒,說:“我說了這麽多關于我的事,你呢?我感覺你好像全身都謎。”
“我?”他放下酒瓶,揚了下眉毛,“我沒什麽好說的,我也沒有全身都是謎。”
袁茉凝視着他。
這是非說不可了。
穆原清了清嗓:“好吧,其實我的前三十年很簡單,Y市生,Y市長,父母做生意,家境還不錯,後來父母帶着我大哥先去了德國,我十五歲那年也去了德國,然後就一直留在德國,本科畢業後去了瑞士念研究生,本來可以念博士的,我覺得一直呆在學校沒意思,就去了梅奔車隊工作,跟着車隊滿世界跑,F1曾經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因為一次事故主動辭職,我大哥建議我回國換一個環境,然後我就回來了。跟車打了十多年交道,突然某天發現自己……不能開車了,就是對車有恐懼,你看,我也沒有那麽可怕。”
袁茉笑。
穆原繼續說:“回國後提不起興致工作,有朋友邀請我進Y大數學系任教,我很清楚自己不是教書育人的料,對于那些好不容易淌過高考,考上Y大的學生,遇上我這樣的老師就是死路一條。後來成了背包客,走南闖北,突然有一天我發現對學廚很感興趣,就跟着不同的師傅學廚,然後就開了這家店,一瞬間就感覺……踏實了。”
“為什麽不能開車了?”袁茉問,“心理恐懼?”
穆原笑:“不知道,應該是吧,我沒有探究過,不能開車也沒有影響我對車的喜歡,只是不能開而已,減少了很多樂趣。我的事情就是這樣,很簡單。”
袁茉問:“那你還要回德國嗎?”
穆原搖頭:“就算呆了十多年,他鄉依舊是他鄉,我還是喜歡在這裏的生活。”
“那你大哥呢?他會回去嗎?”
“不會,他比我還早回來幾年,已經在這裏安家了。”
“那只有你們父母還在德國了?”
“嗯,倒是不用擔心他們,他們現在比我們兄弟還會玩。”
袁茉揉了下凍涼的鼻尖兒:“我突然有點後悔了。”
穆原問:“什麽?”
“我不應該動手打她們,我現在想動了手就落了下風,還顯得我自己特別潑婦。”袁茉越想越覺得挫敗,好似她才是那個被打的人一樣。
穆原說:“那你覺得應該怎麽做?”
怎麽做……袁茉仔細想了想,那顆想出過無數好策劃的腦袋瓜突然短路了:“想不出來。”
“那不就得了。”
“嗯?什麽意思?”
穆原:“既然想不出來就說明你已經用了最好的方法,對你來說最好的方法。處在你這個位子上确實很難做,而且就算我們想要告他們也很難辦,且不說劉可可本人沒有這個意願,就算她有意願,證據呢?根本就沒有十足的證據,要打官司的話這官司就有得打了。再說了,是他們先動手打人的,我們充其量是以暴制暴,不值得提倡,但也不是完全沒用。老虎不發威,他們就當我們好欺負。這樣威懾一下,或許還能打消他們繼續找劉可可麻煩的念頭。我覺得你沒有做錯。”
袁茉忽然有些眼熱,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把淚水憋回去,抽抽鼻子,抿着嘴笑了。
靜谧的夜裏,不知從何處發出“咕咕”兩聲,仿佛是一注水往上冒,到達水面最後發出一聲清脆的“啪”。
袁茉用手擋住臉,臉頰唰地紅了。
丢人了!
穆原低低地笑:“我餓了,你想吃點什麽嗎?”
“嗯,好啊。”袁茉摸了摸肚子,下午三點吃的那一餐早就消化掉了。
袁茉斜靠在門框上看着穆原拿出面粉和面,他往面粉裏加了一點鹽,說是可以讓面更勁道爽滑。
面團被他按壓成一個餅狀,然後他再把面餅疊在一起,繼續揉搓,身體的力量通過雙手傳遞到面團裏,這就是手擀面和機器做出來的面的不同之處,一碗手擀面包含了做面人的所有心血,力道很好地包容在面皮裏,能給人帶來口感上的愉悅感。
這是機器制面所無法比拟的。
穆原将面揉成一團,鍋裏的水也燒開了,然後他拿起一把菜刀站在鍋邊,刷刷刷,面片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飛入鍋中。
“你做的刀削面啊?”袁茉問,他會做的還挺多的。
穆原全神貫注地削面皮,直到面團被削去了一大半才點點頭算是回應袁茉的問題。
然後,他從冰箱裏拿出醬牛肉、土豆、胡蘿蔔、紫菜、鹽漬梅子和兩枚雞蛋。
醬牛肉在熱水裏滾過幾遍,切片,土豆,胡蘿蔔切丁,雞蛋煎得兩面金黃,切成小段,蔥姜爆香,土豆和胡蘿蔔丁下鍋,翻炒幾下,加一點醬油,再次翻炒,加入雞蛋,然後加水将将沒過就好,與此同時,穆原開始處理紫菜和梅子。
“這個要怎麽做?”不知不覺地,袁茉走了進來,她心想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等着吃吧。
穆原拿起一片紫菜,說:“這是烤過的紫菜,像這樣捏碎。”咔咔幾聲,一片完好的紫菜在他手裏碎成小片和粉末,紫菜片被放到一個碗裏,袁茉學着他的樣子處理好另外三片,然後穆原取了一把小勺刮梅子肉。
袁茉看着他專注的神情,忽然有些明白了他所說的踏實,他好像把自己都投入到了做菜裏,融為一體,不受外界幹擾。
梅子肉和紫菜碎混合好,穆原撈起鍋裏的面條,在滾水中翻滾了一圈又一圈的面條此時呈現出柔嫩的光澤,面條在漏勺裏輕輕抖了兩下,然後被盛放在大瓷碗裏,白煙緩緩上升。
那邊,哨子已經煮好,穆原加了一些鹽和一點糖提鮮,熱熱的哨子澆在面上,白中帶黃的面片,紅色的胡蘿蔔,黃色的土豆和雞蛋,褐色的鹵牛肉,最後再加上梅子紫菜碎,從面裏飄散出各類原料混合的氣息,袁茉輕輕地一吸,全身都像是被這種誘人的香氣卷裹住了。
“你的手藝為什麽會這麽好?”袁茉吃完半碗面,周身的冷氣被熱湯面化為水勢要從鼻子裏沖出來,她趕緊拿紙擦擦鼻子。
穆原慢條斯理地吃着面,聽到她這個問題,擡頭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我有天賦吧。”
“……你還挺……不驕傲的哈。”
穆原笑了笑:“我确實認為自己有做菜的天賦。”
“就沖你的自信滿分一百,我給一百分,不怕你驕傲。”
吃完面,袁茉要幫穆原洗碗,穆原不讓,說讓她把碗放在水槽裏他來洗,“時間不早了,你回家吧,太晚了,不安全。”
袁茉瞄了一眼手機,九點四十八,對她這種沒什麽夜生活的人來說确實不算早。
“我把碗洗了再走吧。”
“不用。”
“洗了再走。”袁茉不由他多說,挽起袖子,打開水,刷刷地洗起來,她不好意思讓人家做飯又洗碗,總要做點什麽才安心。
袁茉把洗好的碗放在架子上瀝水,一邊轉身一邊問:“有沒有……”話還沒問完,穆原遞給她一張紙,她再次确定這人真的很細心。
“謝謝。”廚房用紙有些硬,摩挲着她的皮膚有些異樣感。
“那……我就先走了。”袁茉放下袖子,“今天麻煩你了,多謝。”
穆原笑得很溫和:“不需要這麽客氣,大家都是朋友,幫忙是應該的。”
走到大門口,穆原幫她開門,卻發現——“這門……你等一下。”說着,他跑到櫃臺後面拿了一張□□片在門縫裏刷來刷去,穆原擡起頭對她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這門有點舊了,有時候就是會出這種問題,很快就好。”
袁茉彎下腰,瞪大了眼看着門鎖,雖然她什麽都看不見,但還是盡力睜大眼去瞧:“是不是沒上油卡住了?”
“不是。”
“要不要我幫忙推一下。”
“好。我數三下,你就推。”
“好。”
“一、二、三。”
袁茉用力一推,門開了,但由于慣性作用,她失去重心往外倒,穆原眼疾手快将她拉住,袁茉撲到他胸膛上,手掌下緊實的肌肉,袁茉晃了下神,迅速回神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穆原看着這個一秒變受驚的兔子的人,不覺好笑,見袁茉鼓圓了眼睛瞪他,把笑收起,“不早了,回家吧。”
店裏沒開燈,店外沒路燈,在夜色的渲染下,穆原的輪廓分外清晰,不知從哪裏來的光将他的臉龐一邊照亮,一邊隐藏在黑暗裏,袁茉忽然有一種想為他拍照的沖動。
穆原真是做模特的好材料。
“傻了?怎麽站着不動?”
袁茉眨了下眼睛,說:“你才傻了,走了,再見。”
還沒走到路口,袁茉聽見身後有人跟上來,她停下來轉身一看,“你跟上來做什麽?”
穆原看着她,忽然笑了:“我也回家,再見。”
可是袁茉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勁,可是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穆原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剛剛居然想吻她,差一點就這麽做了……
喜歡袁茉嗎?
嗯……沒有特別的感覺,但不能否認袁茉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這麽一想,穆原覺得自己有點禽獸,他這不是見色起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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