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昭樂寺齊聚

日子過的平靜,唯一讓衛瑜興奮的是收到了好友杜珂的來信,相約十月十四佛誕日一同去昭樂寺頌福。

到了約定的日子,一大早衛瑜就起來收拾,一身白衣素雅裝扮,帶上貢品和小團子一同上了馬車。

多日未見的沁華公主今日也提出要去為太後祈福,單獨乘坐了一輛馬車随着衛瑜一同出了宮。

車行至南山,見到許多世家的家眷都來了,馬車熙熙攘攘。衛瑜把窗簾撩開一個小角,有些懷念地看着,從前她随着長公主出門,總能有機會與三兩好友找個地方說上幾句話,少女時的天真爛漫,何時變成了如今步步都需細細斟酌,如履薄冰。

沾了沁華公主皇室馬車的光,路上馬車紛紛讓行,衛瑜一行幾乎不受阻撓地上了山,停在了昭樂寺門口。

住持親自來迎,沁華公主與衛瑜戴上遮帽一前一後地走進寶相莊嚴的法殿,跪下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靜靜地傾聽師父們的誦讀。

低沉細密的經文滌蕩在耳畔,心靈得到了寧靜。

殿外的浮華世界仿佛都已遠去,也帶走了過往的不幸與如今的憂思。一切衆生心清淨,從本無生無可滅,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無罪福…

誦讀結束,衛瑜深深地叩拜三下,心裏默默念道:“信女衛瑜今生唯有三願:一願我所愛與愛我之人平安如意,福壽長泰;二願眼明心澈,不再困入心魔執念;三願歲月安穩,能在這天地間尋到一地容衛瑜安身,思我所想、行我所願,自由地過好餘晌。”

出了法殿,沁華公主側身問到:“瑜表姐可去齋心殿抄錄經文?”

“不了,好不容易出來,我想先四處走走透透風。”

沁華公主不再多言,在麗珠麗珍的陪同下随着小師父朝後院去了。

兩人關系經過一段時間不見表面緩和了不少,但仍感覺有層隔膜未捅開說清。

另一邊,衛瑜帶着小團子向着齋房方向走去。為了接待各府女眷,昭樂寺特意設了男客謝絕入內的專門區域,女眷可随意行走,不必擔心被沖撞。

在一處偏僻的院落門口,有個婢女不時張望着,見到衛瑜一行來了,有些激動地迎上來:“郡主可來了,我家小姐都催問過好幾回了!”

衛瑜笑意盈盈走了進去,見一位黃衫少女坐在桌邊看着書,神态溫柔靜谧,讓人不舍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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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瑜比了比手制止了婢女的通報,就這麽靜靜地在門邊看着她。

仿佛感應到了目光,黃衫少女擡頭看了過來,立刻驚喜地站起叫道:“阿瑜!什麽時候來的,也不吭聲…”

“剛來。”衛瑜上前擁抱住她,玩笑道,“一不小心看美人入了迷,勿怪,勿怪…”

“呸,你這丫頭什麽時候學的油嘴滑舌!”杜珂也回抱住她,輕聲道,“瘦了…”

“你這麽瘦,我若胖了還怎麽好意思站在你身邊啊?”

“胡說,明明是我一直以來抵住壓力敢和盛京明珠站在一起。”杜珂嗔了她一眼,“不離不棄的,你就知足吧!”

“謝謝我的好姑娘不嫌棄!”衛瑜求饒道。

兩個姑娘笑做了一團。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一點消息都不透露給我?那天太後壽宴陛下突然就下了旨,可把我們都吓住了…”

“我本以為…不會走到這一步的。”衛瑜嘆了口氣,無辜地看着杜珂,“後來一下子就死了心,然後就被帶進了宮,沒有機會說嘛。”

杜珂氣極反笑:“你總是覺得什麽事自己一個人都能做成,那還要我們這些朋友做什麽?本以為本以為…這回以為瞎了吧!”

“好妹妹…我知錯了,知錯了…”衛瑜簡直要跪了下去,順着杜珂的後背道,“別氣着自己,來消消氣,消消氣…”

杜珂先天心髒不好,不能做劇烈的活動,情緒也是盡量要控制着。

拍掉衛瑜的爪子,杜珂恨恨道:“早晚要為你操碎了心,若我有個什麽不好,定是栽在你個沒良心的身上!”

“呸呸呸——”衛瑜打斷她,瞪圓了眼睛,“說什麽混話呢!阿彌陀福,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好了好了,我開玩笑呢…”

“你不生我氣啦?”小心翼翼讨好道。

“哼,生你的氣還會頭天晚上就上山巴巴地趕來等你哦?”

“阿珂~~”

兩人正膩歪着,門外婢女來報說綏遠侯府秦小姐、昌文侯府沈家姐妹、永陽侯府常小姐和昌寧侯府岳小姐來了。

“她怎麽來了?”杜珂皺皺眉,不安地看向衛瑜。

衛瑜無所謂地說到:“或許是來看熱鬧?沒關系,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杜珂還想說什麽,就見一位身着姜紅色紋錦長衣的姑娘緩緩走來,她的身量比普通女子都要高,修長幹練,竟有種英姿飒爽的感覺,把身後的其他姑娘們襯的格外嬌小。

她就是杜珂剛剛提到的人,綏遠侯府嫡女秦楚歌。

綏遠侯府祖上也是靠軍功封的侯,子弟多從軍行武,難得在文職上有多大的成就。

不料這一代卻出了一個文武全才——只可惜是個女子。

秦楚歌三歲背詩、五歲出口成章,是名揚盛京的神童,被侯府看中開始進行重點栽培。但随着年齡的長大,當年的神童仿佛江郎才盡,再也沒有做出什麽令人驚豔之事,反而是衛瑜越長越好,轉移了衆人的注意。

即使不再是神童,秦楚歌的學問在同輩女學生中也是拔尖的,同時也繼承了綏遠侯府的将門傳統,有着一身不錯的功夫。

本是文武雙全,卻似乎總與衛瑜相觸。

兩人年歲相當,秦楚歌虛長一歲,經常被人放在一起提起。穿衣打扮相互比較、上女學時的功課成績相互比較、“拉幫結派”雙方的人數相互比較…總之,能比的兩人都要分出個高下。

戰績互有勝敗,可以說,衛瑜做姑娘時的最大對手就是這位秦家大小姐了。至于一直把衛瑜當成假想敵的沁華公主,衛瑜根本就沒把她排上號過。

如今看着昔日的老對手走到面前,衛瑜也有些熱血澎湃了。

“難得來見我,坐啊。”衛瑜親自倒上茶,并招呼其他人都在桌邊圍坐下來。

昌文侯府的沈家姐妹為沈畫書和沈畫衣,姐姐與衛瑜同歲,是“瑜黨”的核心成員,太後壽宴衛瑜獻舞時就曾主動請纓奏琵琶。妹妹沈畫衣才十三歲,平時腼腆話不多,只是跟在姐姐身邊。

永陽侯府的常小姐常沫行四,芳齡十五,上面有三位已出嫁的姐姐,人長的嬌美,性格也活潑熱情,人緣極好。雖屬于“楚派”,但與衛瑜她們的交情也不錯。

剩下的一位岳家小姐衛瑜就眼生了,不由看向杜珂。

“這位是昌寧侯府的二小姐岳瞳,與我同歲。”杜珂介紹道,“你可還記得太後壽宴上奏琵琶的兩位姑娘?一位是畫書,另一位就是這位岳姑娘了。”

衛瑜恍然大悟,對岳瞳友好地點點頭:“那日多謝岳姑娘仗義相助了。”

不是衛瑜忘性大,而是這位岳二姑娘實在是…長的太過普通。五官雖清秀端正,卻沒有什麽特點,屬于站進人堆就找不見的那種。再加上文文弱弱的,氣場顯的比較薄弱,也難怪衛瑜對她沒有什麽印象。

“郡主客氣,那曲以舞作畫讓瞳回味至今,能夠親身參與真是再幸運不過的了!”岳瞳擺擺手笑着道,“郡主若不嫌棄,我喚你一聲瑜姐姐,你就叫我阿瞳可好?”

衛瑜自然稱好,常沫也湊來說着讨喜話,一時氣氛極為和諧。

姑娘們聊的起勁,小團子一人在一邊跟婢女早就玩兒的厭煩,跑來晃衛瑜的胳膊,嚷嚷道:“阿姐,出去玩兒,出去玩兒!”

衛瑜不好意思地對其他人道:“見到你們太開心,都把這小家夥忘了。”

“這是?…”

“這是安平公府的小公子東陵泱。”衛瑜摸了摸他的腦袋哄道,“羊羊,跟姐姐們問好。”

小團子也不認生,見成功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力,乖巧地在衛瑜指引下将在場的姑娘們叫了個遍。

“誰人不知安平公府的小公子是全府上下的寶貝疙瘩,安平公夫人竟放心讓你帶走了,真是讓人意外。”一直沉默坐着的秦楚歌突然淡淡開口。

衛瑜心裏直嘆果然是冤家!分分鐘都要引起別人的遐想…

“秦姐姐說的哪裏話,他的姑姑與表姐都在宮中,哪裏是對我放心,不過是派我個閑人平時帶帶孩子罷了。”衛瑜幹脆把話頭推給了皇後和沁華公主。

衆人點頭原來是這樣…

秦楚歌撇了撇嘴,也沒有再提別的。

“家母帶着幼弟華宇也來了,就在隔壁齋房,小公子若無趣,不如讓他去同宇哥兒玩一會兒,也算有個伴。”沈畫書提議道。

衛瑜覺得甚好,這裏一幫姑娘,有個孩子在說話也不方便。問過小團子,他也十分興奮急着要走,衛瑜便讓百合帶他過去。

姑娘們許久未見,一聊起來仿佛有着說不完的話。尤其是衛瑜,自嫁人後就幾乎與這些閨中密友斷了聯系,今日見了格外親切,就連對着秦楚歌也是溫言軟語的。

轉眼到了午膳時間,姑娘們都差婢女過去向母親告備說留在這裏用飯。衛瑜想了想,也讓銀杏去齋心殿問下沁華公主是否過來。

不多時,銀杏引着沁華公主出現在人們視線中。衛瑜有些吃驚,以往這種場合沁華是絕對不會出現的,回過神後連忙起身為彼此做介紹。

一來沁華公主年紀小,與衛瑜的這一幹好友話題不多;再來沁華本身性子傲,眼裏只有衛瑜一個對手,對于其他貴女并不能看上眼,以至于她一直都沒有屬于自己的交際圈。

各府小姐們并沒有因為沁華公主的到來而有什麽改變,大方自如地問了好後,依舊回到先前的話題聊了起來。

衛瑜怕沁華公主感到冷落,幾次将話頭抛給她,都被她莫名其妙地躲開了,次數多了衛瑜也是很無奈。

“說了這麽多,差點把正事給忘了!”常沫一拍手,看着衛瑜道,“今日得知瑜姐姐會來,我們還有一事要跟姐姐商量呢。”

“嗯?”衛瑜不解地看去。

“是這樣的,秦姐姐與沈姐姐打算牽頭組個女子文會,每季咱們姑娘家也有機會坐在一起作作詩、賞賞畫什麽的,有了好的作品,還可以文會的名義印成集子。”

“是啊,有這個想法也是因為自從大家女學結業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尤其許多姑娘到了嫁人的年紀,在此之前能再多出來走走,留下些什麽也是對過往的紀念。”沈書畫也笑着補充到。

衛瑜點點頭,覺得十分有意義:“我覺得這個主意極好,從前那幫公子哥就總愛搞個流觞曲水附庸風雅,應當讓他們看看咱們女兒家也不輸任何人!”

“所以說啊,這次瑜姐姐你可一定要參加哦。”常沫笑道,“有了盛京明珠的名號在,不論從質量到聲望,咱們文會都會一舉打響!”

“我?”衛瑜愣了下,繼而搖搖頭拒絕,“我的身份不太合适吧,文會面臨的是未嫁的姑娘們,我畢竟已嫁過人,又有和離的名聲在,恐怕會适得其反。”

見衛瑜這樣說自己,杜珂第一個就不幹了:“阿瑜!不論發生了什麽,你的才名都是有目共睹的,試問誰還有創出如勁竹體的功力?我們是朋友,朋友就應當永遠站在一起,一致對外!”

杜珂雖外表柔弱,身體也不好,卻是一副火熱心腸,俠女做派。

“阿珂…”一席話聽的衛瑜鼻子酸酸的,這些日子她待在宮中一片寧靜,卻也不會天真的以為外面都會對她的所言所行表示理解。就拿她大哥來看過她兩次來說,雖掩飾的極好,但眉眼間不經意流露出的疲憊卻瞞不過極熟悉他的衛瑜的眼睛。

她過的越舒服,心裏就有多愧疚難安。

想必她的家人們在外面為她擋風遮雨,不知費了多大的勁,吃了多少委屈。

“阿珂說的對,外面怎麽說咱們管不到,但我們都是支持你的。”沈畫書真摯地說道,“咱們姐妹從小到大一直在一起,這次的難關也定能一起度過去。”

常沫快言快嘴的也不甘示弱:“可不是!誰敢說瑜姐姐壞話,我哥哥就第一個不放過!前幾天他在酒樓聽到戶部劉尚書家的那個纨绔嘴碎,當場就把他給打了個半殘,讓人丢到了街上!”

“呃…你哥哥?常晔他還沒對阿瑜死心啊?”杜珂忍不住咂舌,用胳膊捅捅衛瑜,真是癡情啊!

衛瑜臉紅,不知該怎麽說,拿胳膊捅了回去。

還是沈畫書抿嘴努力壓住笑意出來為她解圍:“好了沫兒,以後這話咱們自己聽聽就過去了,可不敢對外亂說啊,讓別人聽見還不知怎麽曲解呢,常公子只是為人磊落,見不得小人傳謠言罷了!”

“我曉得我曉得…”常沫擺擺手,壓低聲音道,“不過你們還是別擡舉我哥哥了,他就是一直觊觎着瑜姐姐,上女學時他翻牆頭偷看瑜姐姐被院長打出去的事跡我現在都替他丢人吶!還有上回在太後壽宴上聽到陛下和離的旨意,樂的要不是我死死捂住他的嘴,我都懷疑他會沖上去立馬請旨求婚!”

衛瑜吓的一激靈,其他人聽後也都瞪大了眼睛,沒想到竟是執着到了這等地步。

“好沫兒!你可要看住你家哥哥啊,姐姐現在日子不好過,可千萬不敢讓他再添亂了…”衛瑜語重心長地握住常沫的手道。

“我曉得,我曉得…”常沫也是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樣。

衆人又拿着常晔說笑了一陣,憶起了不少上女學時的樂事。

岳瞳一直維持着她薄弱的氣場,安靜地坐在一邊笑着,此時也插嘴道:“看到大家都這麽說,瑜姐姐就把文會之事應下吧。”

“我…”衛瑜遲疑地咬着嘴唇,她雖很想常和這幫姐妹相聚,但她的目标是待風聲過了後就去尋祖父,若是參加了文會難免又要抛頭露面了。

“瑜姐姐快應下吧!我們都盼着你來,對吧秦姐姐?”常沫道。

衛瑜也不禁看向秦楚歌。

“若因這點閑言碎語就藏了起來,你也就不是衛瑜了。”秦楚歌哼了一聲,擡眼直視着她正聲道,“這是我一手策劃的文會,進來的門檻可不容易。衛瑜,你別跟我再矯情!”

雖然知道這是激将法,但看着老對手明亮認真的眼睛,衛瑜的心也跟着重新燃了起來。

船到橋頭自然直,未知的未來,誰也不知道下一秒就會發生什麽,若一直這麽戰戰兢兢地不敢走,豈不是跟從前活的一樣窩囊!

“好,我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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