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郎從窗際來

醜時,萬籁俱寂,衛瑜被幾聲有節奏的敲擊聲吵醒。

“…百合?什麽聲音…”

沒有回應。

“百合…百合?”衛瑜不悅地睜開眼,困倦地起了身。

“咚—咚咚——”

敲窗戶的聲音!

“百合!”衛瑜有些害怕,睡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還是沒有人進來。

“咚咚咚——”仿佛聽到她的喊聲,敲窗的聲音更急促了些。

衛瑜為自己打了打氣,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扇。

“唔!——”嘴巴立馬被堵住,驚魂未定,揮舞的雙手也被有力地禁锢住,衛瑜感到自己整個人都被圈在了那人懷裏。

“噓,別出聲。”低低的聲音從耳邊清晰傳來,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醇厚好聽。

衛瑜覺得有些耳熟,努力側頭看去,如玉雕琢般俊致的臉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見他長長顫抖的睫毛。

“唔…唔唔…”

“不叫人?”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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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瑜被松了開,立馬往屋裏倒退跑了好幾步,壓着聲音驚怒道:“東陵殊!”

輕松地橫坐在窗欄上,挑眉:“是我。”

“你為何深夜闖我鎮國公府,不怕被發現嗎!還有…你把我的婢女怎麽了?”

東陵殊老實的一一回答:“我找你有幾件急事要問,夜闖打擾實屬無奈,還請衛姑娘包涵。”

“當然怕被發現,不然為何會堵住你的嘴?”

“至于你的婢女,只是被武子暫時迷暈了,明早自會醒來。”

衛瑜看着他淡定自若的模樣,不禁産生了一種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的感覺…

“不用緊張,我不會進你房間的,問過幾句話就走。”

“我不緊張…”衛瑜又退後幾步。

“哦?那我…”

“你也不許進來!”衛瑜怒。

東陵殊失笑,頓時窗口生蓮,滿夜璨華奪目耀眼。

時間緊迫,東陵殊也不再逗她,開口問道:“那日你們為何會走那條後山小路從昭樂寺離開,而不和其他府上一樣走往常的大路?”

衛瑜眨了眨被閃瞎的眼,見他果真在問正事,也不隐瞞:“是接待我們的小師父說,後山正花開,因人少長的格外茂盛,值得一看。後來我和公主無事,就想順路看看,從後門出去時還有兩位小師父為我們指了路。”

擡頭,見東陵殊正像看傻子一般看着自己,不禁臉一紅,如今細想來也覺得太放松警惕了…

“佛誕日那麽多家來頌福,見後山就你們兩輛馬車,也不覺得奇怪?路不對不知道返回去?”

“當時…當時注意力不在外面,并未發現路上沒人…”

“不看花,那還去什麽小路!”東陵殊口氣有些冷硬。衛瑜感覺自己像個犯了錯被教訓的孩子,無精打采地垂着頭,潑墨般的長發未束,直直地散在身側,在夜光下看着乖巧寧靜。

東陵殊還沒有教訓夠,衛瑜卻突然反應了過來,明明是那人無理私闖入府,自己為何要巴巴地站在這裏挨訓?

立馬氣勢就足了,仰着脖子回嘴道:“那刺客既是有準備而來,必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就算我們不從後山走,想必他還有別的安排!”

“咦?還不算很蠢啊…”

“東陵殊!”

“嗯。”東陵殊已把想知道的事情理清,“看來我想的沒錯,昭樂寺的那幫和尚已不幹淨,這網鋪的…還真是大…”

“你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了?”衛瑜怒氣還沒發出來,就成功地被轉移了注意力,憋的有些內傷。

“還不能最終确定,但十之八九是晉國派來的。”東陵殊輕哼一聲,星眸中閃着不屑,“仗打輸了,打着受降的旗號偷偷帶進來了一串見不得人的尾巴,也就這點本事。”

“晉國?!”衛瑜吃了一驚,沒想到竟然上升到了兩國層面上,不由擔心,“那是奔着阿秀去的?對了她可平安?”

“她沒事。你還是好好擔心下自己吧!”東陵殊看着衛瑜意味深長。

“怎麽?”衛瑜疑惑,“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真覺得自己是湊巧受了無妄之災?”

“不然呢!”衛瑜氣他說話不說全,總讓人摸不到頭緒,“那日阿秀出了馬車後,刺客并未再追着過來,這不是說明目标不在我?”

“你以為那日我若趕不到,你還能留着命?”

衛瑜回想起颠簸的馬車和狹窄的路面,兩邊粗壯的樹木之間離的極近,若就這麽跳下去,就算不掃進馬車輪下,也會憑着慣性撞在樹上頭破血流…

神色露出了一陣後怕…

“那…那也說不定是沖着你去的!畢竟是東陵家的西北軍大敗晉國,拿着你的弟弟出氣也是有可能的…”衛瑜腦洞大開,自顧自地分析着,擡頭又見東陵殊面上出現和方才一樣看傻子的表情,漸漸地住了嘴…

“你放心,不管目标是誰,我會查出真相給你個交代。”牆外武子信號傳來,東陵殊不再多言,輕巧地躍下窗臺。

衛瑜見他說走就走,一時沒多想地追到了窗臺邊,雙手扒在上面叫住他:“哎!你等下…”

東陵殊回頭。

“那天多虧你救了我,還不曾好好道謝…刺客之事,若有能幫到忙的,可以随時來問我。”

“無妨,幸好出了手,不然倒搭進去了個弟弟。”

“……”

“對了,你若有時間可以去探探公主的口信,宮裏防備太嚴,我摸不進去。”

“……”

衛瑜突然就什麽都不想做了。

“啪——”花盆摔碎在地的聲音,在夜裏十分的清脆響亮,不遠處傳來巡邏的腳步聲。

“哎呀,真不好意思,不小心碰掉了花盆,護衛或許該來了吧!”

“……”

腳步聲逐漸清晰,越來越近。

東陵殊最後看了一眼拄着胳膊笑的滿臉真誠的衛瑜,唇角勾出了個不明的弧度。

“走。”

有些倉促地躍上牆頭,墨衣一閃而過,跟放信的武子急步躲了開。

第二日清早,百合匆匆進來時,衛瑜已經穿着裏衣坐在梳妝鏡前發了好一會兒呆了。

“郡主!奴婢昨日也不知怎的,睡的特別沉,這下來遲了…”

衛瑜不願多提這件事的原因,擺了擺手:“無礙,是我睡不着就起來了。你昨日也受了驚,難免覺得身子累。”

洗漱完畢,随便用了些早點,衛瑜就收拾着去了父母的院子。

鎮國公和衛珩都去上朝未歸,衛瑢聽從師父意見歷練剛回來,準備參加來年開春的武舉,此時并無公事在身竟也不在。

“娘親,我二哥呢?”

“一早就出去了,比上朝的走的都早。”朝容長公主笑着道。

衛瑜心知二哥定是去查昨日遇刺之事了,十分的感動。別看他平時馬馬虎虎,沒有當哥哥的樣子,卻向來對自家人的事情很上心。

“你也是,怎麽今日不多休息一下?小時候叫你起床難的很,如今讓你睡反而勤快了。”

“女兒長大了嘛。”衛瑜笑的嬌憨,“人家想早點來陪着娘親。”

“你呀…”朝容長公主愛憐地點了點她的額頭。

“夫人,柳姨娘帶着小公子來請安了。”婢女桃心來報說。

“讓他們進來吧。”朝容長公主坐好,又恢複了以往的雍容端嚴。

柳氏一身打扮幹淨樸素,領着兩歲多的衛瑄走了進來,恭敬地向朝容長公主福了禮。

衛瑄也施禮道:“衛瑄問母親安。”又在柳氏的指導下向衛瑜叫了:“姐姐。”

“這裏沒有別人,你也坐下吧。”朝容長公主喝了口茶,淡淡道。

“奴婢站着伺候您和郡主就好。”柳氏笑着站到了朝容長公主身後,輕柔地為她按摩着肩部,“夫人昨日為郡主吊着心,想必也沒睡好,奴婢給您松快松快。”

朝容長公主覺得舒服,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點頭道:“這麽多年了,還是你貼心。”

“夫人不嫌棄奴婢就好,奴婢能一直待在夫人身邊就滿足了。”

另一邊,衛瑜将衛瑄招到近前,只覺得跟安平公府的小團子一比,自己弟弟簡直就是棵小豆芽菜。

倒不是因為庶出而苛待他,人與人的體質不同,這衛瑄是未足月出來的,先天身子骨就弱一些。

“瑄哥兒,還認得姐姐嗎?”衛瑜摸摸他的頭,他出生後沒多久,衛瑜就嫁去了将軍府,兩年多來見面寥寥,怨不得陌生。

衛瑄有些怯怯地看着眼前的美貌女子,回頭瞅瞅柳氏,見柳氏皺着眉向他遞眼色,又急急地看回來點了點頭。

衛瑜不怪,笑着道:“你還小,不記得姐姐很正常,姐姐可一直記着你呢!”

柳氏接話道:“上回多謝郡主送來的點心,瑄哥兒吃了好些,怕他撐着,都不敢随便拿出來呢。”

“喜歡就好,姐姐還會做好多種點心,改天做給瑄哥兒吃啊!”

“嗯!”講起吃的東西,小孩子都沒什麽抵抗力,說着話也漸漸對衛瑜親近起來。

下午的時候,宮中來了人,送來了好些補品,林太醫也被派了來給衛瑜做檢查。随行的還有王轶之和東陵依依。

衛瑜趁太醫問診的時候偷偷觀察着二人的神色,見氣氛依舊冷冷的,王轶之這個嘴下不留情的人自進來除了向朝容長公主問安後,就皺着眉一聲不吭地站在一旁。東陵依依也不如往常一般去搭話,安靜地站在另一邊。

不對勁…若不是昨晚從東陵殊那裏知道了沁華公主無恙,看着兩人苦大仇深的模樣,衛瑜都怕是會懷疑宮中有個不好了…

“郡主身體并無大礙,但也要好好休息幾日,不要過多運動。”林太醫把完脈,細細叮囑道,“手上和胳膊上的傷口,按時塗抹玉膚膏,是不會留下疤痕的。”

“多謝太醫。”衛瑜點頭記下了,朝容長公主親自将林太醫送出去,讓家仆領去休息。

當屋子裏就剩下衛瑜和東陵依依後,衛瑜把她拉到身邊坐下,關切地問道:“依姐姐,發生什麽事了嗎?是不是二皇子惹你不高興了?”

“哼…我倒想讓他來惹我啊!可人家壓根都避着我走…”東陵依依小聲嘟囔道。

衛瑜嘆了口氣,看來讓東陵依依晾他一段時間,這兩人的關系還是沒有絲毫的進展…

衛瑜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對策,王轶之嘴雖壞,但從小到大也沒發現他有招惹過哪家姑娘,對于他喜歡什麽類型的還真不得而知…

“二表哥脾氣扭,但也沒見他對什麽人上心,估計是心裏還不曾想過這些事,你不要着急。”

“我明白…”東陵依依搖搖頭,也有了些精神,四處看了看,又往衛瑜身邊靠了靠,壓低聲音道,“我不是因為他…有件事,是關于你的…”

“我?”衛瑜又疑惑了,怎麽什麽事都能跟她扯上關系…

“嗯…”東陵依依有些糾結地扭了扭身子,“我也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衛瑜只能坐在一邊看着她天神交戰,默默給她遞去一杯水。

“唉!算了算了,我開都開口了還猶豫什麽…”

末了,東陵依依一口喝幹了那杯水,坐近了些,看着衛瑜小聲道:“沁華公主被送回宮後,受到了驚吓,當晚就發起了燒!皇後娘娘照顧了她一夜,今早清晨的時候我将她勸了回去,代替她守在沁華公主床邊。

“呀,阿秀沒事吧?”衛瑜打斷她問到,心裏埋怨東陵殊不跟她講實話。

“沒事沒事,你就別替她操心了!這次災還不定是沖着誰去呢…”

衛瑜心裏一驚,怎麽東陵依依也說出了同東陵殊一般的話,她又知道些什麽嗎?

“沁華公主醒來吃了藥後,燒退了些,但人又很快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我聽到她在說着什麽,湊近了一聽,竟然一直在重複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什麽‘我不想的…’還叫了好幾聲瑜表姐!”東陵依依一口氣說完,臉色難看地看着衛瑜。

“你的意思是…阿秀設計害我?”衛瑜看起來還很冷靜。

“哎,我掙紮了許久才決定說出來的,你不要一臉不可能的樣子好嗎…”東陵依依有些急了。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阿秀與我無冤無仇,何顧害我?還把自己也設計上,她一個小姑娘,哪裏有能力去找一幫那麽厲害的刺客?也許她只是在自責自己沒能早些跳車,耽誤了搭救我與羊羊的時機而已。”

“你說的有理,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瑜妹妹,沁華公主并不如外表看着天真,她心裏塞的事太多,外人根本不知她在想什麽…”東陵依依認真地對衛瑜道。

“嗯,我明白,我知道依姐姐是為我好。”衛瑜握住她的手,心裏對她今日能告訴她這件事很是感激,“我二哥已經去查了,一定會找到真相的。”

送走東陵依依後,衛瑜的心裏完全不如表面看着平靜。

她不是只會一味地把人往好處想,她也明白每個人都有隐藏着的一面。若當真沁華公主是知情的,那又當如何?她沒有能力去派刺客,那在她背後站着的又是誰?皇後?

可是皇後也是姓東陵的…

從東陵殊的角度來看,自家人如何能跟自家人鬥?

若不是皇後呢?沁華公主又能接觸到誰?

東陵殊指出刺客十有八九是晉國人,這些刺客潛入大瀛後是否有接應?真正目的又是什麽?

衛瑜覺得腦袋有些大,雖然她覺得這些情況很大可能是她和東陵依依多心了,沁華的夢話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但只要有一絲線索,也不應該随便的放過。

衛瑜有些無奈地發現,此刻她竟有些盼着東陵殊能再次出現了。

他還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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