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桃花酒頭客

“四公子來了!”婢女通報道。

衛瑜随着衆人的目光向外看去,卻被他身旁的一個身影吸引住了。

那人身披黑色的大氅,肩部紋有絨羽,更顯的身姿挺拔寬闊。明明公子如玉,卻清冷的好似一塊不可靠近的寒冰。

東陵殊的一照面,引起了在場姑娘們的竊竊私語,心裏暗暗慶幸着今日情況特殊沒有來得及設屏風,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面容。

“孫兒見過祖母,見過各位夫人。”餘平侯府四公子行禮道。東陵殊簡單地跟着他随了禮。

“拓哥兒不必多禮。”老夫人崔岳氏對這位孫兒很是溺愛,面容難得地柔和的不少,“身體可好些了?”

這位餘平侯府的四公子單名一個拓,生的也是玉樹俊朗。雖是家中在辦壽宴,他仍是一身白衣儒裝,素淨的看不見一絲喜慶,倒像是一個溫潤安靜的讀書人。

“已覺好了許多,祖母不必挂懷。不知祖母喚孫兒前來有何事吩咐?”

崔岳氏設座讓兩人坐下,溫聲開口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方才在你常休憩的桃林木屋內,發現了瞳姐兒的婢女,叫你過來問問。”

“瞳姐兒的婢女?”崔拓俊眉皺起,微怒道,“我并不曉得什麽婢女,她為何會随意進入我的桃林?”

崔岳氏将事情與他說後,崔拓臉色黑了下來,冷聲道:“孫兒原本是在桃林木屋中休息,後小厮通報道容廷來了,我便去書房尋他,之後未曾離開過!那婢女為所做之事,孫兒全然不知,這點容廷可為我作證。”

“的确。今日離朝早了些來接家母,恐打擾到衆夫人小姐,便先去尋了阿拓,他一直與我在書房閑談,不曾去過別處。”東陵殊淡淡道。

崔岳氏點頭,安撫道:“祖母知道,那婢女已被杖斃,你不要往心裏去。今日是你幾個妹妹不曾知曉你在桃林,你也不要怪罪她們。”

“是啊四哥哥,都是瞳表姐剛來的時候說見你出府了,我們才…還有帶郡主去你那木屋的,也是瞳表姐!”崔孝芙極怕這位脾氣不定的兄長變臉,急忙道。

衛瑜聽見又扯到了自己,心裏不由嘆氣,只得出聲道:“只怪衛瑜酒量淺又貪了嘴,一杯桃花釀就有些頭暈了,不巧身上被灑到茶水,阿瞳便扶我去那木屋避風。後來公主尋來叫醒了我,只覺房中氣悶,便一同出去走走透透氣,至于阿瞳去了哪裏,我也不得而知。衛瑜并不知那木屋是四公子私地,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崔孝芙聽衛瑜未說出是她出言逼她喝的酒,有些驚訝地擡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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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拓向那說話的姑娘看去,見她容貌嬌好,因飲酒的關系,腮上更添暈紅,看的人心神一蕩,心火降了不少,點頭道:“不關姑娘的事,勿放在心上。”

見周圍姑娘們都醉态未消,不由奇道:“不知姑娘飲的喝酒?桃花釀本是花酒,度數比尋常果酒還要淡,不應如此啊?”

衛瑜也不懂,搖了搖頭。

崔孝芙喏喏地接話道:“是瞳表姐先發現的,找了兩個婆子從地裏給挖出來的…”

崔拓心裏一緊,感到有些不妙,皺眉道:“可還有剩下?”

“有有有!…”崔孝芙點頭如搗蒜,立馬讓自己的婢女去把酒壇子取了來。

從遠遠看見那個壇子時,崔拓面色就不好看了,等到了近前,輕輕聞了聞,又點了兩滴一嘗,氣的背過了身去,兩手直抖。

東陵殊上前一把穩住他的胳膊,沉聲道:“阿拓,冷靜。”

“來人啊!叫大夫,快叫大夫!”老夫人崔岳氏慌張地起身,焦急地喊道。

她這個寶貝孫兒是早産,還患有喘喝之症,一直被全家捧在手裏,不敢不順着。

餘平侯夫人也過來擦着兒子額際的冷汗,眼眶都紅了,不停喃喃道:“拓兒…拓兒你怎麽樣?別吓娘啊…”

深吸了幾口氣,崔拓才冷靜了下來,呼吸逐漸平緩。他推開餘平侯夫人,憤憤轉身,指着崔孝芙張了張嘴,想說什麽,被東陵殊一把按住了。

“容廷!這哪裏是尋常的桃花釀,這是你離京那年,我專門埋下的桃花酒頭!”崔拓原地轉了兩圈,不忍再去看那所剩無幾的酒壇,“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今日竟…”

“阿拓,酒還有很多,改日我們去塘栌不醉不歸。”

“不一樣!那怎麽能一樣?!”

“阿拓!”東陵殊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道,“我知你心意,但這裏是老夫人的壽宴,不要壞了禮數,嗯?”

“……嗯。”崔拓看了看他,低聲應了下來。

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經此一事,岳瞳不但在餘平侯府中徹底得罪了人,在貴女圈中也算是壞了名聲,被送回府後還不知要如何面對。壽宴沒心思再繼續下去,各府夫人紛紛帶着自家姑娘告別離府。

朝容長公主也準備帶着衛瑜離開,衛瑜在她耳邊道:“母親在馬車上等我就好,我去向安平公夫人道聲謝。”

“嗯?”

“此事一會兒上了馬車,我再細細跟您說…”

“好吧,你快些回來。”朝容長公主遲疑下,點了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安平公夫人,見她似感受到了目光也轉過頭來,沖二人露出笑容。

“放心吧母親。”衛瑜等朝容長公主離開,才向着安平公夫人那裏走去。

安平公夫人笑眯眯地看着那貌美的姑娘走來,等到了近前才開口道:“阿瑜,許久不見了。”

“夫人…”衛瑜不知為何,在她的目光中竟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之事,多謝您了。”

“不礙事,總歸我沒操什麽心。”安平公夫人毫不在意,上下打量着衛瑜,見她微醉時的撩人姿色,不由嘆道,“這般被人盯着的姑娘,今後有人可得看緊了。”

衛瑜臉更紅,明明對方沒說什麽,可她就忍不住亂想。

安平公夫人沒有再揶揄她,兩人慢慢地往外走,轉移話題道:“在別莊住的可好?”

“好極了,尤其是房中的布置,都是我最愛的,真是有勞夫人費心了!”

安平公夫人也像是第一次知道,臉上訝色一閃而過,繼而笑的狡黠:“都說了,總歸我沒操什麽心,你住的慣便是好。”

衛瑜感激地點點頭:“也麻煩依姐姐了。”

安平公夫人笑的更甚。

兩人在餘平侯府外分別,安平公夫人坐上馬車後,掀開車簾對衛瑜道:“泱兒很是想念你,有空常來府中坐坐。”

“一定的,夫人一路慢走。”

那邊,東陵殊待人群散盡,又陪着情緒激動的崔拓在桃林中走了走,來到先前衆姑娘休息的庭院處停下。

崔拓突然道:“今日你不遞消息就來找我,是提前知道了會發生什麽吧?”

東陵殊斜倚在樹幹上,沒有回答。姿态閑适,幾瓣花瓣零落散在了他的大氅上。

“你是為何而來?該不成…是為了救下那個美人兒?”崔拓也沒有在意他是否回答,自顧自道。

“我若不來,你當真跟那婢女共處一室,可就不是杖斃這般利落了。崔拓,你該謝我。”

“哼,我若在桃林,如何能讓她混進來?”

“既是設計于你,必有千種計讓你落套。”

“我看照着劇本來走,就算我落套,也該是與那美人兒套在一起的吧…”

東陵殊眼微眯,不善地看過去。

崔拓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如此,你還是為了救美人兒而來。”

閉着眼點點頭回味道:“嗯,那美人兒的确不錯…”

感受到有疾風沖來,崔拓卻不緊不慢地又咧嘴道:“不過我心疼的還是那一壇桃花酒頭。”

風在鼻前倏然靜止了。

睜眼看去,只見東陵殊閑閑地在面前用手掃了掃肩上的桃花,低着頭道:“酒頭沒了,你那桃花釀給我取兩壇來。”

“怎麽,來我府中上演出英雄救美後還要讨點東西帶走?”

“不服?”挑眉。

“不服又當如何?你還能對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動強不成?”

“少廢話。我還要趕着送母親回府。”

“我看你是急着出去見美人兒最後一面吧!”

“崔拓。”東陵殊活動下手腕,發出骨頭咯吱的響聲,“我倒還沒揍過書生。”

崔拓知安平公夫人還等在府外,也不再開玩笑,轉身去抱了兩壇子回來,沖他晃了晃道:“走吧,送你出去。”

兩人走到府門口時,正看見鎮國公府的馬車起步行遠。

“哎呀,晚了一步。”崔拓有些幸災樂禍。

東陵殊遙目望去,直到馬車消失在視野中,也不曾等到窗簾挑開一下。緩緩收回目光,唇角微彎輕笑道:“無礙,今日逃掉了,來日總要跟她好好算算今日這筆賬。我倒想知道,究竟是誰給了她那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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