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是福還是禍

? 慕思思終于回到家裏，心還是劇烈得跳着。且不說這事來得蹊跷，老太太的警告固然可怕，再可怕也可怕不過這手背上的熱痛，以及分明一步步去到的地方，卻又好端端變成夢一場。

忽然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換了衣服出門卻發現是在家俯睡着，不知道自己此刻是醒着還是睡着……有誰能不害怕？此刻的自己，以及自己所處的世界，都是真實的麽？

慕思思開始有些恍惚，人家都說夢裏是沒有痛覺的，可仔細想想，那所謂的每一次“造夢”，包括剛才被開水燙的那一下，都是真真切切得疼了。

她擡頭看了看自己的房間，以及面前的電腦。人一旦落入虛幻和現實的夾縫難以分辨，還真是很恐怖的事。

這以後一連兩天，慕思思都不敢睡覺，喝很濃的咖啡和綠茶使自己保持清醒，實在困了就掐自己，弄得面容憔悴精神不濟，神思恍惚間，她的小說也幾乎沒有進展。

那個算是賞她一口飯吃的“姐夫”來了電話，問她進展如何，她含糊其辭答不上話來。

整整四十八小時之後，慕思思終于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她得出去走走。可想到出去走走，卻又害怕起來。這所謂的“出去”，會不會又是睡夢一場？

她尋思良久，終于摸出手機撥號，屏幕上顯示的保存姓名是“蒸籠“。此人本名甄融，是慕思思從小學到高中的好哥們兒，倆人從情窦未開的青青年幼時起便一見如故，從此便一路共度了小荷尖尖的少年、以及桀骜輕狂的青年，即便高考之後兩人考分懸殊分道揚镳，倒是延續了那份情誼。眼下大家都已畢業各奔東西，很多朋友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抽不出時間來相聚，唯有他，還是可以随傳随到。

甄融長相俊朗蓬勃，像極了青春小說中的男主角，仿佛總有一身暖融的陽□□味，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眉眼略彎卻如墜星辰。他的嘴很大，咧開笑的時候卻絲毫不加遮掩，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也帶出臉頰邊深深的酒窩。一轉經年，褪去稚嫩的臉頰倒也只是略顯蒼勁，仍帶有幾分柔和。從小到大，不知多少女孩為他傾倒。

當然，憑慕思思的長相，也不是沒人追的。她和甄融自然也不止一次被指認為金童玉女，怎知兩人卻偏不來電，以着“哥們“的身份相處長久，胡天海地無話不談。兩人知曉彼此的每一次戀愛、每一個秘密，甚至是青春期的所有感觸，實為知己。

慕思思在電話裏約了甄融吃飯，本想出去，想着卻又怕極了自己身上的怪毛病，幹脆讓他到家裏來接她一起出去。

剛入夜，甄融就急匆匆得按響了門鈴，想來是剛下班就一路沖将而來。

一進門，仍是那那張喜慶暖融的臉，剛咧開笑容，卻在見到慕思思的一刻僵滞在面上。

“你怎麽了？怎麽這麽憔悴？”

慕思思匆忙穿戴，又在門口拉起甄融的手，神色緊張：“你真的來了嗎？是我在做夢嗎？”

甄融愣了愣：“當然不是，你到底怎麽了？”

慕思思搖了搖頭：“先走吧，出門再說。”

兩人找了家小餐館坐下開始吃飯，慕思思夾起一塊肉來放進嘴裏咬了一口細細品嚼，又仔細得看了看，看得簡直出了神。

甄融也是一瞬不瞬得看着她，仿佛小心翼翼得不敢打擾她的神游。直到她擡起頭來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樣，他才把疑惑說出了口。

“你中什麽邪了？”

慕思思拿筷子的手一抖，剩下一半的紅燒肉掉回碗裏，又從碗裏打了個圈彈出來，沾了她一身油。她又低頭研究身上那一團醬油色，專心致志得看着。

良久，她如夢初醒一般猛地擡起頭來，熬得血紅的雙眼瞪得老大滿是驚恐得看着甄融。

“你也看出來我中邪了？怎麽看出來的？我和平時有什麽不一樣麽？這是在夢裏麽？這塊肉是真的麽？！”

這回甄融是真的被吓到了，他從沒見過大咧咧的慕思思露出這種驚懼無常的表情。

“你到底怎麽了你？！從今天一見到我就不斷的問我是不是做夢，這會兒吃個飯又恍恍惚惚的，再看看你這張隔夜臉，多久沒睡覺了？“

慕思思渾身一震，打着冷戰，雙目幽幽空洞得往前看着，像是要從空氣裏找出什麽肉眼不可見的東西來。

良久，她問：“你喝過芝麻桂花羹麽？你聽說過造夢麽？”

“什麽跟什麽呀，鬼故事看多了？”

甄融一聽這話反倒松了口氣，對慕思思的性格他再清楚不過，愛咬文嚼字，不寫的時候就看，什麽類型的故事都不放過，尤其愛看鬼故事。偏又容易被吓着，每次看得半夜睡不着覺，都逼着他電話裏哄到她先睡着為止。想來這一次，也不外乎如此，不過看來，這回她可吓得不輕。

他揚起他标志性的溫暖笑容坐到慕思思身邊，攬着她得肩輕輕哄着：“小傻瓜，不怕不怕，有我在呢。怎麽這次睡不着也不打電話騷擾我？”

慕思思往他身上靠了靠，依然覺得渾身陰瑟瑟得發冷。

“我沒有看鬼故事，蒸籠，這次真的撞邪了！”

“怎麽回事，說來聽聽？”

甄融一臉好笑得看着懷裏如同一只受了驚吓的小兔子一般的慕思思，平時不拘慣了的她也只有這時才顯得尤為惹人憐愛。

慕思思縮了縮身子，開始了她的陳述，從七寶古鎮的奇遇開始，到每天晚上夢境中的小說情節，一直到兩天前的那個夢。老太太的餘音在腦中回旋不止——記住我的話，記住我的話……

她猛烈得打了個顫，發瘋一般看着甄融的眼睛：“蒸籠，你看着我，告訴我現在這些到底是真的麽？會不會我又突然從房間裏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到底該怎麽辦？！“

甄融安靜得聽着，眼神停留在慕思思的臉上，從猶疑和憐惜，漸漸轉為凝重。

“別寫了。“他擰起眉來嘆了口氣：”思思，賺不到錢沒關系，別再寫小說了。等你有時間，我幫你聯系個心理醫生聊聊吧。“

“你覺得是我瘋了？！”

“只是随便聊聊而已，看心理醫生的未必都是瘋子，不過……你這樣不敢睡覺總也不是辦法。”

慕思思有些失落得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坐直了身子，低頭：“我以為只有你會相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

“算了。我自己會解決。”

說罷，慕思思起身頭也不回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