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真相與贖罪

李言這麽問，倒讓程曦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見程曦沒有說話，李言便垂下眼眸，恢複了沉默。

“你別想這麽多，你既然這麽說，就說明你确實不知道他們做的事啊。”

“可我從小的吃穿用度，我享受的一切，都是淩駕于這些被騙的爺爺奶奶的痛苦之上的，就算我不知道，也不影響我和我的父母承擔一樣的罪惡。”

程曦被李言這番話震驚了。

她沒想到李言雖然沒有進入社會，卻有如此通透的邏輯思維和覺悟。

“你有這樣的想法，已經勝過這世上大部分人了，你可以再等等，等你父母剩餘的資産清點完畢，依然可以把他們的欠債還清的。”

李言又沉默了。

他開始回憶起自己的童年。

從他記事起，他就從來沒有在家裏和自己的父母完整的吃過一頓飯。

雖然他住着豪宅，卻永遠只有保姆照顧，從小保姆換了無數個。

和一個保姆混熟了，就交給另一個帶。

他印象裏的父母，一直是西裝革履，珠光寶氣，渾身名牌，每日參加各種會議，慈善活動，朋友很多，幾乎每天都有應酬。

他的媽媽張靜，是一個很标準的商場女強人形象。

而他爸爸李雙陽，年輕的時候因為一次成功的投資而名震商界，被譽為x城小超人，二十多歲的年紀，有錢有顏。

這對夫妻的結合實實在在的是強強聯合，是x城的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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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李言，也是帶着衆人的期待來到這個世上的。

他擡頭，看着不遠處程曦的家。

這幢老式單元樓，矮矮的，外面的電線雜亂無章，外牆斑駁，棕褐色的外立面，在冬日的朝陽下，顯得清冷，卻溫暖。

他看着這幢建築物，覺得胸口滞悶難言。

人生一團亂麻，他覺得眼前這溫馨，和睦，平淡的生活，似乎都離自己很遙遠。

遙遠得讓他覺得怨恨，讓他覺得惱火。

為什麽，為什麽明明可以好好的生活。

卻要讓他知道自己如此不堪且罪惡的過去，和注定艱辛和動蕩的未來。

李言走到了單元樓的樓下，看着停在門口的這輛車子。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不用和我一起，我真的不想連累你。”

李言停下腳步，對程曦珍重的說道。

“可是……”程曦看着李言這副樣子，有些不安。

“你不用擔心的，你就在家裏等着，昨天的年夜飯沒有做成，咱們可以吃大年初一的飯。”李言擠出一個笑容，對着程曦說道。

程曦放棄了。

她知道，李言的尊嚴已經不允許她再介入他的選擇。

“那你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好嗎？”

“嗯，放心吧。”

李言說罷，拿出車鑰匙，打開車門，駛離了小區。

程曦看着這輛車離開，在原處站着，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最終她還是上樓了。

總不能一直在下面吹冷風吧，她又不是偶像劇裏的女主角。

既然李言有這個想法，她就該相信他已經做好了承擔一切後果的決定。

回到家，程曦發現有一些蔬菜類和水果類的年貨都還擺在餐桌上沒有收拾。

她打開冰箱，發現上層塞滿了各種飲料，而下層則嚴嚴實實的塞滿了雞鴨魚，蝦，各種豬肉牛肉。

“這李言是打算做滿漢全席嗎！兩個人，有必要買這麽多菜？”

程曦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收拾着菜和廚房。

直到做了半個小時家務以後，程曦才發現，自己做家務的能力已經幾乎于喪失了。

她拿着手裏的蔬菜，看着塞得滿滿的冰箱發呆，不知道該怎麽放，還是說今天要燒一些菜，免得冰箱裏放不下。

折騰了許久，她才做了一個炒青菜，一個番茄炒蛋。

昨天家裏還留着一點冷飯，她就沒煮飯，就着菜吃了一碗米飯就吃好了。

吃好飯，程曦洗好碗，收拾好廚房和桌椅，便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随意的看起了電視。

調到第二個頻道，她就被電視裏的新聞吸引了目光。

新聞裏的畫面是市公安局門口的廣場上，一群人們正在拉着橫幅。

“據本臺記者消息，一二二零特大詐騙案件正在審訊中，而受害者則集合在市局門口，如今市局有關領導指出，會妥善安排相關群衆，并優先滿足受害困難群衆的要求。”

電視畫面切到了審訊室，一個男子穿着審訊服，臉上打着厚厚的碼，正在接受記者采訪。

而這個人的名字叫犯罪嫌疑人羅某，并不是李言的父母親李雙陽和張靜。

“我當時是把他們向陽集團的這800萬股份去做宣傳嘛，和花園村的老人們說，這是年化收益有20%，投資5萬起，每月返還，有向陽集團這個全國500強企業做擔保和背書。”

聽着這個羅某變聲後的聲音，程曦這才明白為何這次的僅僅面向投資人的集資案，會牽涉到x市的這麽多中老年人受害者。

這個新聞很長，由于是在本地新聞臺播的，而且也是本地這段時間比較大的新聞了，所以占了很大的篇幅。

新聞播到後面，程曦也沒有了興致。

于是她便關掉了電視，屋子裏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這屋子安靜得她都能聽到耳朵裏血管的血流聲，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枕着這份安靜，程曦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程曦在沙發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昨天的大年初一，就在她百無聊賴，渾渾噩噩中度過了。

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

自己店鋪也放假了，自己的員工也遠在故鄉。

程曦覺得有些煩躁，她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卻也不知道如何發洩這種煩躁。

她看了看窗外。

天氣很好，萬裏無雲。

程曦想到了帶着李言去隔壁小學操場上跑步的那個夜晚。

那天，她心情不錯，李言情緒低迷。

今天就換她心情不佳了。

既然心情不好，那就去跑步吧。

程曦換好了運動服，帶了一瓶礦泉水，穿上自己最喜歡的運動鞋，出門了。

今天是大年初二，馬路上人車都很稀少。

她去小學的操場上，跑了五六圈。

由于天氣很冷，程曦跑到五六圈才開始出汗，考慮到可能會感冒，她便停了下來。

日子無聊，她打算随便走走。

于是她離開了小學，漫無目的的在這個城市裏逛着。

半個小時後，她擡頭，發現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來到了市警察局門口。

她定睛看了看廣場上，發現前幾天一直呆在這裏的靜坐人群竟然消失了，只剩下三兩個人還繼續堅持着。

她覺得有些震驚，于是走近想看看發生了什麽。

她看到一個中年男性還在拉着橫幅坐着，便問道：“你好大哥，我想問下，前幾天這裏人還很多的，今天怎麽沒有幾個了？”

這個大哥沒好氣的撇了她一眼道：“今天早上，警察局的人來跟我說，那個李雙陽的兒子拿了三百萬，說是可以優先還花園村老年人的欠款，所以今天他們都走了，這幫沒骨氣的家夥，拿到點錢就走了，當初說好的要讓李雙陽把所有的錢都退回來呢？”

程曦震了震，三百萬！

李言哪裏來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