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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懷玉接手了那家店,首先把該修修補補的地方都修修補補好,而後換了個店名。原本的店名叫“富貴酒樓”,實在有些俗氣,梁懷玉大手一揮,改成了“醉月坊”。
原先的老板出手了酒樓,聽說是舉家搬遷去了南淮。
南淮,這兩個字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她心裏,泛起不盡的漣漪。她的父親,她的母親,都在那裏,或許還在為她們死去的女兒傷心。可是卻與她相隔五十年有餘,也不知這思念,能落到何處。
梁清見她神色有異,想起她曾說的弟弟與慘死的家人,上前勸慰道:“姐姐,你不要太傷心了,逝者已逝,自己過得好,你的家人也會在天上為你開心的。”
梁懷玉原本內心傷感,被梁清這一句姐姐沖散了所有的傷感。
折壽啦!她爺爺叫她姐姐!
通過這幾天的接觸,梁懷玉從梁清的喜好,大概确定了,這應該是她爺爺。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爺爺年輕時候在京城發展,不過人生漫長,或許是之後輾轉去的南淮。
梁懷玉嘆了口氣,拍了拍梁清的肩,“你以後別叫我姐姐,就叫掌櫃的就成,叫姐姐顯得我很老似的。”
……
可是他也很小啊。
雖然不懂梁懷玉的邏輯,梁清還是點了點頭,女人嘛,就是很奇怪的。
除了她倆,店裏還招了些人,忙忙碌碌,準備開張。
店裏的第一樁生意,是一個不速之客。
****
陳斟眯着眼睛,看着頭頂的招牌,薛冰低着頭禀報:“主子,就是這裏。”
陳斟輕呵了句,踏進了店門。
梁懷玉正收拾着桌子,并未看見來人,“客官請坐,随便坐,本店還沒正式開業,不過也可以招待。”說完轉過頭,看見了一張熟悉而又可怕的臉,梁懷玉差點沒站穩,扶着桌子賠笑:“陳大人,好久不見。”
表面已經慌如老狗,心裏更是山崩地裂,她借陳斟名號這事可以說是膽大包天。只不過她原本打的算盤是,那些人因着害怕,必然不會真的敢上門去問陳斟,因而不會被發現。
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居然真的找到陳斟府上去了?
梁懷玉站穩腳跟,端出一副和藹的笑容:“陳大人莅臨小店,是小店的榮幸,大人要吃些什麽?”
不止梁懷玉,其他人也是吓了一跳,個個心驚膽戰。
陳斟沒有說話,将店裏打量了一遍,随後才幽幽地開口:“本首輔的玉呢?偷了我的東西,還以我的名義招搖撞騙,看來你的确不是京城人士。”
梁懷玉使了個眼色給梁清,梁清意會,立刻吩咐後廚做菜。梁懷玉裝傻充愣:“大人的玉,也不知怎麽就到了小人這裏,想來是上次拉扯中不小心。我正想還給大人呢,大人便來了。”她拿出玉,恭恭敬敬遞給陳斟。
陳斟沒接,盯着梁懷玉的頭頂,盯得梁懷玉頭皮發麻。
場面忽然僵持,梁懷玉心裏閃過一千種死法,其實她對死這事兒并不那麽害怕,反正她早就死過一次了,或許死了還能重新回到南淮。她之所以敢這麽放肆,有一部分也是因為如此。反正不會有什麽轉機了,不如搏一搏,說不定她還能成為女首富呢。
而且話本裏都說,像陳斟這種人,你越是膽大妄為,越是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這一回,話本顯然又是騙人的。
陳斟黑着臉,對他身邊的下屬說:“把她帶回去,剁碎了,給府裏的狗改善夥食。”
梁懷玉忽然反應過來,想來,是“上次”二字觸了陳大人黴頭。她正欲開口,不知從哪裏蹿出來一個蒙面人,拿着刀便沖了過來。眼看着就要刺向陳斟,陳斟旁邊的人及時出手,扭打在一處。緊跟着,又沖出來了幾個,個個招數狠辣,陳斟有兩個手下,既要對付蒙面人,又要保護陳斟,還是有一些吃力。
電光石火之間,梁懷玉心生一計,若是她能救陳斟一命,她就不用喂狗了。可惜場上難舍難分,就是沒人逮到機會刺殺陳斟。
梁懷玉咬着嘴唇,握緊拳頭,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借給那些蒙面人,你們倒是動手啊。終于,打了一會兒之後,有個蒙面人抓住了機會,向陳斟沖了過去。
梁懷玉心頭一喜,以身後八只惡犬相追的速度奔向了陳斟。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坎坷的。因為他們打架分解了一些桌椅,正好有一條桌子腿橫在梁懷玉的路中間,她腳下一滑,把蒙面人給壓倒了。蒙面人哪能想到這一出,刀飛了出去,正好落在陳斟跟前。
無論如何,結局是完美的。
陳斟冷冷看了她一眼,梁懷玉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然後大喊了一嗓子:“陳大人,救命之恩,我就不用你以身相許了。”
陳斟看着她,嘴角抽了抽。
薛冰和閑北一臉震驚地看了一眼梁懷玉,但是手上動作極快,趁着幾個蒙面人怔愣這會兒功夫,三下五除二解決了這些人。
梁懷玉拍了拍手,邀功似的看着陳斟:“陳大人,您看,我怎麽着也救了您一命,不如前塵舊事一筆勾銷?”
陳斟沒理她,徑直走向那群被綁的蒙面人,“誰派你們來的?”
蒙面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屑地看向別處,顯然是不打算交待。
陳斟似乎早有預料,并不追問下去,只是回身取了那把刀,手起刀落,了解了那個蒙面人。
這一系列的動作之間,陳斟的神情毫無起伏。
梁懷玉眼睜睜看着那把刀,紮進了那人的胸膛。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殺人,也是第一次直面陳斟的狠辣。如果之前那些對于陳斟的評價,只是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并不直觀,那麽剛才那一刻,梁懷玉真真切切地意識到,眼前這人是陳斟,那個傳聞裏的大奸臣,他的确殺人不眨眼。
她背脊發冷,咽了口口水。
陳斟轉過身,回答梁懷玉之前的話:“一筆勾銷?本首輔倒是更想以身相許。”
梁懷玉表情僵硬:“呵呵呵呵,陳大人說笑了,小女子不過是句玩笑話,玩笑話,呵呵。”
陳斟表情裏有一絲玩味:“本首輔至今還未娶妻,倒是覺得姑娘的提議不錯。”
梁懷玉忙擺手推辭:“不不不,陳大人金枝玉葉,能救大人,是小女子三生有幸。”
陳斟沒有說什麽,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薛冰,閑北,将這些人帶回去審。”說完便轉身出了店門,上了馬車,離開了。
梁懷玉看着滿地狼籍,又想起剛才的血腥,心裏像堵了一座山。
梁清走上前安慰她:“掌櫃的,沒事的,這些損失,不值多少錢。”
梁懷玉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還沒開張呢,就遇上了這種事,店裏的幾個人頗有微辭,梁懷玉慶幸還沒開張,這事也沒宣揚出去。她心裏亂糟糟,都不知道如何平靜。
***
陳斟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閑北拿眼瞥了他三五次,陳斟閉着眼開口:“說。”
閑北斟酌着,謹慎地詢問:“主子,那位姑娘,真是你相好的?”
話音剛落,薛冰捅了他一手肘,瞪了他一眼,“主子不過是看在她救了主子一回,才不與她計較。”
陳斟不置可否,他殺了他幾個哥哥那一年,曾有一個高僧預言,說他這輩子孤寡命格,注定一輩子孤老。
這些年,他雖位高權重,旁人看來,他把持朝政,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從來沒有姑娘家願意與他扯上關系。提起他,都是敬而遠之。更甚者,他曾在市井街頭見一婦人教育自己的孩子,若是不聽話,以後就只能嫁給陳斟。
他的相好?有趣。
“派人送白銀百兩,送到醉月坊。”陳斟仍是閉着眼,面無表情。
薛冰和閑北應下,閑北張了張嘴,又問道:“那府裏的狗,夥食還改善嗎?”
陳斟睜開眼,長睫微垂,“你再說一句,我就讓你去改善它們的夥食。”
閑北立刻低頭認錯:“屬下知罪。”
銀子是閑北去送的,主子雖說是送到醉月坊,不過醉月坊這麽多人,話裏的潛臺詞肯定是送給那位梁姑娘。
梁姑娘似乎有些意外,不過随之而來的,是喜悅。
想來是個愛財的姑娘,唔,該不會看上了自家主子的家財吧。不過主子這麽些年,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每個女人只要聽見是嫁給主子,都哭天搶地的,這還是第一個這麽開心的。
閑北還是很欣慰的。
***
“這個,”梁懷玉指了指那銀子,又指了指自己,“确定是陳大人給我的?”
閑北點點頭。
梁懷玉挑了挑眉,接過銀子,摸了摸,一臉喜色。她将銀子收到一邊,拿出玉佩給來人:“陳大人的玉,勞煩你替我交還一下。”
閑北接過,應了這囑托,回去複命了。
梁懷玉手指撫摸過白花花的銀子,雖然不知道陳斟出于各種目的,不過銀子到手了,還是開心事一件。
梁清覺得這事兒不太靠譜,好心提醒她:“聽說陳首輔,不是個好人,你收他銀子,不太好吧。”
“可是我救了他一命,收些銀子也不過分吧。”梁懷玉扯過布,将銀子蓋上,思緒又回到生意上。她幽幽地看了一眼正在擦桌子的梁清,雖然她們老梁家是靠他爺爺發家致富,成為富商的,可是現在這個半點大的孩子,在生意上似乎沒顯出什麽天賦來。
梁懷玉收回目光,托着下巴,到底是請唱戲的好呢?還是請跳舞的好呢?到第二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倒是多了一對大大的黑眼圈。
梁清見她神思恍惚,便問她怎麽了。梁懷玉把事情說了,梁清有些無語,“這很糾結嗎?兩個都搞不就好了。不過掌櫃的,以我以前在京城乞讨的經驗,那些辦得下去的大酒樓,都是背後有人的。”
梁懷玉道:“我背後也有人啊,陳斟啊,這背景可硬了。”陳斟可是把持了朝政一輩子,現在還早着呢。
梁清欲言又止,最後給了她一個她開心就好的眼神。
梁懷玉裝作沒看見,不過這給了她一個思路,倘若她弄一個“陳首輔吃過的店”的噱頭,或許有人會不屑,但更多的會有人獵奇來嘗試。他們會覺得,陳斟吃過的東西,我問吃過了,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人性裏,歸根結底有這種劣性。他們一邊瞧不起陳斟這種人,一邊又暗暗較勁。倘若有十個人這樣想,那她們就有十單生意。京城這麽多人,前期也不愁生意了,後期才是拼菜色口味。
梁懷玉說幹就幹,把店裏的人召集起來,分配任務。店裏留出一個臺子,是給戲班子搭的,店門口往兩邊走,是跳舞的。還有梁清他們,在借口吆喝。
陣勢很大,收獲也不小。
如梁懷玉所想,的确來了很多客人。
其中,有一位她不太想接待的。
梁懷玉一張純真燦爛的笑臉迎上去:“陳大人,您怎麽大駕光臨了。”
陳斟似笑非笑,眼尾微挑,“本首輔來嘗嘗,昨天沒嘗到的菜。”
梁懷玉請的廚子全是南淮的,算全了自己一點念想。南淮菜與京城菜大不相同,偏甜。
她笑着迎陳斟上樓:“陳大人樓上請,樓上有雅間。”
陳斟經過她身邊時,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一句:“你的品味,真是不怎麽樣。”他的眼神意會的是臺上的戲班子。
戲臺上正唱着:“下山去尋一個少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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