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夭亡

今上正值壯年, 三宮六院七十二嫔妃, 後宮填得滿滿當當, 偏偏少了一位皇後。

眼看就春蘭祭了, 範溪到時會跟皇都諸位貴女一道露面, 名聲打出去,說不定宮內便有意。

秦夫人倒不是覺得今上會以皇後之禮迎娶自家女兒,只是範溪還未沒出生之前她做了胎夢, 夢中女兒可是皇妃,還是南诏皇妃。

若不是跟宮內扯上關系, 好好的,她女兒為何會去做那皇妃?

戎謹候經她一提,心裏也有所顧慮, 嘴上道:“陛下聖明,此事暫且不必擔心,先尋摸有無好少年,若有,先給溪兒定親便是。“

秦夫人溫和答:“我也是這般想。”

範溪的及笄禮在五月, 天氣最是涼爽宜人。

及笄後,她要開始學着管家, 又要為十月的春蘭祭做準備, 整個人忙得不行。

一連大半個月,她都沒有去範家看過,直到六月她才抽出了一點時間。

戎謹候知道她長情,向來不反對她去養母家, 只要跟府裏報備便成。

範溪帶了人,提前給家裏送了帖子,六月十二日,回安娘那裏做客。

這次一見,她明顯發現安娘臉色憔悴了許多,不由大吃一驚,“娘,你怎麽憔悴了那麽多?”

她扶着安娘的手臂,擔憂地問:“莫不是生病了?”

阿娘拍拍她的手臂有些疲憊地說道:“沒有的事,不是我生病了,是你未過門的大嫂,前幾日風寒去了。”

範溪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風寒去了是什麽意思。

她震驚地瞪大眼睛,“怎麽這個天氣還風寒?”

哪怕皇都氣候再涼爽,現在也六月,現時人們又裹得嚴嚴實實,穿這麽多衣服想着涼也不容易。

安娘嘆道:“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燕娘家人送帖子說風寒,我前兩日還去吊唁過,可憐了這孩子,眼看也成親了,到底沒緣分罷。”

範溪挺為燕娘難過,花季年齡,眼看就要成親了,卻夭亡。

母女兩人一時不說話。

安娘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她。

範溪陪着安娘坐了好一會兒才問,“那大兄現在如何?”

範遠瞻跟燕娘已經過了小訂,眼看就要成親,現在女方過世,兩人有這一層情分在,對方又是上司,範遠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短時間內另說人家。

他現在虛歲二十一,在這個年代來說,已堪稱大齡剩男。

時人重婚嫁,尤其大戶人家的掌珠,縱使今年定親,一套套禮走完,能成親也是第二年的事。

範遠瞻若是耽擱一年,二十二再相看女娘,成婚說不得都得二十三、二十四了。

安娘眉頭皺起,眸中帶着愁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兄那人,心裏有主意得很,他也未曾與我說。”

範溪抱着安娘肩膀安慰道:“好飯不怕晚,以大兄的人品才幹,娶什麽樣的女娘娶不着。後頭肯定有更好的等着他。”

“這話也是。”安娘摩挲着範溪的頭發,問:“那我們溪兒呢?婚事可有着落了?”

“娘。”範溪頭疼,“怎麽好端端說起這事了?”

“過了及笄禮,很快就得操心這些了。”安娘低聲問:“你們府裏還未有相關消息?”

“沒聽太太他們說過。”範溪小聲說道:“不過我爹答應我,十八後再讓我出嫁,暫時可能不相看人家。”

“縱使十八成親,此時也須先相看。”

範溪笑笑,“且遠呢。”

安娘聽她這樣說便笑,“一不留神,你們都長大成人了,哪裏還遠?”

安娘溫和的眉眼,看向她的目光裏滿是慈愛,“也不知哪家有那麽好的福氣,能娶到我們的溪兒。”

範溪聽安娘這麽說,不免惆悵起來。

她并不想嫁人,這個時代一妻多妾,一旦成婚,丈夫若是納妾,難免要面對小妾庶子,在內鬥中消耗。

若嫁去高門大府,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妯娌親戚一大堆,不比後世的職場簡單。

安娘見她這樣,抱着她的肩安慰她。

範家出了事,範溪不想那麽早回去,特地派人回府告訴戎謹候,她要晚些才能回去。

戎謹候并未反對,只加派了小厮跟侍女過來,讓範溪去哪都帶着人,切勿落單。

範遠瞻時任千戶,公務往來上忙了許多。

範溪一直等到夕陽西下,家家戶戶升起袅袅炊煙他才回來。

他回來時還提了玉芳齋的點心,一連串五六包遞給範溪,“都是你愛吃的點心,先用些墊墊肚。”

範溪接過,脆聲道謝,“謝謝大兄。”

範遠瞻笑,“我去洗個手跟臉。”

範溪立即放下點心,寸步不離地跟着,擡頭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忍不住問:“大兄,你又長高了些?”

“眼睛真利。”範遠瞻帶着笑的聲音從帕子後面傳來,“比以往長高了一寸。”

“那你現在多高。”

“約八尺三寸。”

範溪在心裏換算,他們現在的計量單位大概為二十三厘米為一寸,一尺則為二點三厘米,這麽算來,大兄大概一米九一的身高。

範溪這幾年也長高了不少,女娘發育得早,她現在體型已經基本接近成人,身高大概在七尺五寸,也就是一米七二。

她身高在候府一衆女娘中最高,比符雪跟秦夫人約高小半個腦袋,大嫂馬想也比她矮一寸。

即使這樣,她在範遠瞻面前也得昂着頭。

“大兄,你長那麽高,去哪兒找能配上你身高的女娘吶?”

範遠瞻反手一敲她腦袋,“說什麽傻話,找個差不離的便成了,我又不是要找夜叉。”

範溪捂着腦袋,後退一步,問:“二兄現在多高了?”

“比我矮四五寸罷。”

矮三四寸也有一八零以上了,範積蘊這個身高已經很能看,範溪真心實意贊嘆,“大兄,你們長得真好。”

範遠瞻失笑,“我們一家人當中不是你長得最好,怎麽還羨慕起我們來了?”

範溪望着他俊美無俦的臉,小聲嘀咕,“我又不能嫁給自己。”

兄長那麽好看,可惜最後都會變成別人家的。

範遠瞻又敲她一下,“說什麽傻話,嫁人哪能只看容貌?”

“容貌也很重要,莫以為女娘便不注重容貌了。”範溪看了一眼在院子裏候着,順便幫忙剝豆的綠鹦她們,小聲說道:“嫁人要操持家務,生兒育女,順便照管丈夫的小妾,都不是輕松的活,為何不選一個好看的郎君,起碼幹起活來心裏也舒服些。”

範遠瞻早習慣了她嘴裏那些石破天驚的話,不以為忤,反而轉過頭來端詳她,“侯府已經幫你相看人家了?”

“那倒沒收到消息,不過我看現在這情形,相看不過是遲早的事。”範溪不想說這個,“大兄,你呢?你日後有何打算?”

範遠瞻沒遂她的意,盯着她的眼睛,問:“你是不想嫁人,還是心裏已有意中人?”

範溪未想到他會這麽問,愣了一下才低聲道:“我不想嫁人,嫁人了侍奉公婆,照管小姑,還得管小妾庶子。”

範溪在這個時代生活這麽久,從未見過哪個女娘能過上真有尊嚴的婚後生活。

安娘且不提,她自年輕時始便一個人帶着三個孩子艱難生活,現在多虧兒子強勢以及戎謹候的勢力,得以與丈夫分居,不必受婆母丈夫的氣。

其他女娘,尊貴如秦夫人,在戎謹候面前低一等不說,生兒育女照管家務,家裏也有小妾。

範溪能想象她出嫁後将過什麽樣的日子,作為一個曾接受過自由平等教育的人,這樣的生活幾乎令人難以忍受,更別提要忍一輩子。

範遠瞻看她,“說什麽傻話,不嫁人日後怎麽過日子?再說我與侯爺是死的不成,你遭人欺負,我們不會為你出頭?”

範溪氣哼哼道:“在絕大多數人心目中,女娘天生比男人低一頭,那家人縱使不欺負我,嫁人也沒好日子過。”

範遠瞻道:“大勢是大勢,日子是自家的,以你的聰明才智,哪裏用得着早早嘆氣?”

範溪不想提這事了,“我們不說這個,左右離我嫁人還有好幾年。大兄,你今後只和打算。”

範遠瞻見她雪白臉頰上帶着不虞之色,暗嘆一聲,順着她心意轉到下一個話題,“馬上要科舉,武舉在先,我要了個名額,打算去試試。”

範溪一掰手指頭,“七月中旬武舉,豈不是只有一個月?”

範遠瞻笑笑,“正是。”

範溪問:“你有把握麽?”

“不敢說當武狀元,拿個名次的把握總有。”

他向來有的放矢,能開口說這話說明已經十拿九穩了,範溪的眼睛亮起來,目中露出驚嘆的神色。

“大兄你真是太厲害了!”

“還未開始考,誰知名次如何?厲不厲害之類還得另說。”

範溪挑眉,眉色飛揚,“若是別人,我還會擔心一把,大兄你定無問題。”

“那我便承你吉言了。”

範遠瞻帶着範溪去後頭的亭子喝茶,“天黑前能燒好飯,在這邊吃完飯再走罷。”

範溪欣然應允,“好啊,待會正好見見二兄。”

範遠瞻看了眼天色,“他知你今日過來,昨日還說今日要早些回來,可能有事耽誤了。”

範溪擺擺手,“無礙,正好與大兄你多喝會茶。”

範積蘊上一回春闱只在三榜,考出來也是個同進士,他不甘心,索性趁着年紀還輕,棄了那次科考,打算明年再來一次。

他現在在國子監讀書,眼看離明年越來越近,他也越來越用功,常讀書讀到天擦黑方會回家。

現時也有宵禁,不過一更末既晚上九點左右敲響暮鼓,第二日五更末既早上五點晨鐘,範溪回去并不用擔心誤了時辰。

範遠瞻親自泡茶,範溪看着他動作,問:“大兄,還是買幾個丫鬟小厮罷。”

“買那些作甚,家裏人口簡單,留些家事給阿娘做,她還不至于那麽孤單。”

範溪知曉白天安娘會去附近人家做客,一道紡織刺繡,順便說說話,便道:“白日娘一人出行也不大安全,還是買個丫鬟和婆子跟着為好,她在家時也不至于寂寞。”

範遠瞻道:“我自有打算。”

範溪忙問他有什麽打算,奈何他嘴巴緊,怎麽問都問不出來,範溪只好作罷。

範溪在範家跟母親兄長們用完晚飯,然後帶着丫鬟跟侍衛回府,回到府裏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丫鬟們提着密密的燈籠護送她回自己院子裏。

範溪剛回到院子,戎謹候那邊的丫鬟墨魚過來通傳,說侯爺請她過去。

範溪還未來得及梳洗換衣散,聞言有些奇怪,“不知爹找我何事?”

丫鬟墨魚淺淺笑道:“這個奴婢不知,不過奴婢瞧侯爺心情不差,應當是喜事。”

範溪點頭,“多謝,你先回去複命,我換身衣裳梳洗一下便過去。”

墨玉柔柔應聲,“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My拜仁的地雷,謝謝不離不棄的小天使,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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